文臣们更不用说了,紫禁城四座大门,没有一座能够对众人开放。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了。
勋贵们多少强一些,除了少部分留在奉天殿广场,剩下的都去带领着家丁守宫门了。
这时候曹吉祥提出了一个看上去可行的方案:“皇爷,要不我们撤退吧。趁京师混乱,带骑兵出城,直奔南京。
一旦到了南京,可以集合南方的军队,划江而治,然后再徐徐图之。
若是再坚持下去,有更多的皇帝亲军入城,那我们就彻底走不了了。”
“撤退?逃亡?去南京?”
朱祁镇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我心爱的紫禁城啊,怎么可以放弃呢。
再说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朱祁镇咬咬牙,厉声呵斥道:“不要扰乱军心,王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令石亨分兵抵挡新入城的这支军队,然后猛攻武定侯府,一定要将王擒获。
擒贼先擒王,只要王落到我们手中,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曹吉祥无可奈何,只得派人再去催促石亨。
石亨得到消息之后,心都要碎了。迫不得己,只得再度开始强攻武定侯府。
不过石亨依旧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布署:命藩王护卫顶在最前面,自己的亲兵随后督战。另分五千京营兵,由刘聚率领,去阻击新入城的援军。
新入城的一万神机营,有三千人从北安门杀入皇城,然后往西进入西苑,去保护西苑的仓库了。
剩下七千人,在老齐王府北面拐了个弯,去占据了朝阳门和朝阳门大街。如此一来,就将朝阳大街北侧的太仓库保护了起来。
偌大北京城中,朱祁钰只在乎三个地方:一是武定侯府、奉天都司、户部禄米仓组成的一片区域;另一个则是户部的太仓库;还有一个是皇城西苑那一堆库房。
这三个地方被点着了,那损失就大了。
其余地方无所谓了。至于自家产业集中的鸣玉坊,位于西城,一般情况下没人顾得上这片地方。而且还有文信侯和西城兵马司守备,问题不大。
刘聚率领的五千京营兵,选择了和守在朝阳门大街的神机营将士对峙。你不进攻我,我也不进攻你,场面变得十分和谐。
刘聚选择了静观其变,等到局势明朗,再重新站队。
藩王护卫们就没有如此幸运了,武定侯府往南不远处是贡院,贡院再往南是盔甲厂。
盔甲厂还没有搬到外城。此时石亨的亲兵已经夺下盔甲厂,将大批盔甲运了过来。
石亨非常体恤人,让藩王护卫们披好铠甲、戴好头盔,然后再发起冲锋。
这些藩王护卫大部分都对自家藩王极为忠诚。既然自家藩王明确说了要听武清侯指挥,不惜一切助太上皇帝复辟,那大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冲锋了。
可惜,在城中只能进行巷战,根本就施展不开。再加上皇帝亲卫一方有床弩和火炮助阵,藩王护卫死伤惨重,却难以突破防御。
却说玄武门外的僵持还在继续,而三千神机营已经进驻西苑,控制了承运、广盈等库房。
郝义手下本有六千天策卫,玄武门外却只出现了三千,另外三千人去哪里了?
原来另外三千人在王瑾和阮昔的带领下,从御马监绕到西苑,再从太液池南侧绕到御用监。
过了御用监,又经过社稷坛和太庙,围着紫禁城悄无声息地绕了大半圈,终于绕到了南宫西侧。
虽然这样做有点缺德,但是天策卫选择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天策卫的目标不在玄武门,而在南宫。
南宫北面紧邻东华门、东安门,一共有曹铉、曹铎兄弟率三千人驻守。
但南宫西面,并未设防。
午门城楼上的守军倒是发现了天策卫,但是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锦衣卫报知了朱祁镇,朱祁镇再急派曹铉从东安门率精锐家丁支援的时候,天策卫已经杀入南宫,控制了太子、以及钱氏、周氏、万氏等人。
第460章 南宫内斗妃嫔自缢 曹氏自救欲建
王瑾与阮昔带着三千天策卫,保护着太子、皇后等人,固守于重华宫,也不再动了。
这就让曹铉非常尴尬了。本来曹铉带着两千人防守东安门,现在却抽掉了一千人来解救太子和皇后。
一千人仓促之间,本就不可能战胜三千天策卫。再加上太子、皇后还在天策卫手中,曹铉压根也不敢全力进攻。
曹铉进退两难,围而不攻也没有多大意义,用一千人包围三千人简直就是在搞笑。但是直接将太子、皇后以及一众嫔妃都扔下不管,也说不过去。
没办法,曹铉只得派亲信去请示皇帝,刚复辟的正统皇帝。
造反的军队和平叛的军队心态不一样,曹铉虽然久经沙场,但心里也非常慌乱。尤其是现在情势越来越明朗,很显然皇帝是有备而来的。
而且曹家本身并不恨景泰皇帝,造反只是为了得到泼天的富贵。现在好了,泼天富贵没得到,夷三族倒是逃不掉了。
很快,朱祁镇派了曹钦来南宫,但是曹钦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与弟弟曹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再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曹钦已经起了反水之心。
重华宫中,皇帝的亲卫就从容的多了,上至指挥,下至普通士卒,都已被告知,一万神机营大军已经入城,再有一个时辰,三万骁骑营大军便会入城终结这场兵变。
大家撑死只需要守上两个时辰即可,最重要的是,兵变平息之后,每人都会额外得到一年的饷银作为奖赏。每砍一颗叛军人头,额外还有二十两白的银子。
所以天策卫将士越看越觉得对面的叛军眉清目秀、雅量高致,这样善良的送财童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朱祁钰在给亲卫发钱时,一向大方的很。而大明军队最优良的品质,就是大家拿了钱是真给办事儿。
只要银子给够,大明军队从不让人失望。
但是女人啊,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内斗。
重华宫偏殿之中,已经有二十余名嫔妃香消玉殒。还有七八位嫔妃瘫坐在地上,被数十名宫人牢牢看住。
周皇后的总管太监夏时指挥着小太监们,将白绫套在剩余的嫔妃有脖颈上,准备将最后一批嫔妃缢死。
周皇后给的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皇帝的女人,岂能见辱于乱军之手。与其失去贞洁,不如‘自缢’以保清白。
钱皇后与万宸妃则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两人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反驳周皇后的理由。
而且周皇后说了,皇帝所有女人都要‘自缢’,不只是低级嫔妃,而是包括钱皇后、万宸妃在内。等其他人都过去之后,周皇后也会最后一个‘自缢’。
这个说法从礼法上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夏时等人都是周皇后的亲信,如果钱皇后与万宸妃不肯体面,宫人们也会强行帮二人体面。
夏时既是周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又被皇帝升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尚宝监印。权势和能力明显大过了钱皇后、万宸妃手下宫人。
钱皇后本来的总管阮让,之前向皇帝乞休,早早逃离了这是非之地。夏时的司礼监秉笔、尚宝监掌印的位置,就是阮让给他腾出来的。这不是坑人嘛!
从第一批嫔妃开始‘自缢’,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王瑾和阮昔便站在重华殿外,面面相觑、百般无奈。
两人没办法:如果带着天策卫将士强行冲进去,那岂不正应了周皇后的‘不肯受辱于乱军’之说。
到时候皇帝仅仅是为了给天下一个交待,也不得不将冲进去的将士给‘正法’掉。
那王瑾和阮昔是太监身份,冲进去阻止行不行?也不行!
最关键是王瑾和阮昔身边只带了四个心腹小太监。王瑾和阮昔也不傻,殿内有数十宫人,自己两个加四个小太监冲进去,也被‘缢’死了怎么办。
周皇后只要给王瑾、阮昔加个戕害太子,意图弑君的罪名,那两人死了也是白死。
于是最尴尬的场面出现了:曹钦、曹铉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重华宫外急的团团乱转。王瑾、阮昔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重华宫内急的团团乱转。
一内一外,堪称神同步。
王瑾急的眼睛都快红了,自家小皇爷千算万算,算无遗策,就是没算到周皇后会如此疯狂。
其他事情,皇帝都有给出详尽的部署,大家照着办就是了。唯独眼前的场面,皇帝没有算到,自然也没有告诉大家应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阮昔福至心灵,拉着王瑾给出了建议:“干爹,您老人家先别转了。要不咱去和曹钦说说,他应该也不想看到皇后和嫔妃全被缢死吧。
这里离御用监近,让曹钦放开一条通道,咱们把御用监的小太监调来。
王瑾闻言,抚掌而叹曰:“对啊,老了老了,还是你这年轻人聪明。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御用监掌印太监,之后掌印之位又由你接任。调御用监的小太监过来自然是靠的住的。”
于是更尴尬的场面出现了,阮昔与曹钦一顿相互喊话,搞起了战时谈判。最后两人竟然还谈成了,阮昔赶紧写了亲笔信,又盖上印,命心腹小太监去御用监调人。
曹钦也不想皇帝的嫔妃们全部‘自缢’,否则皇帝赢了,自己全家上路;恭让皇帝赢了,自己全家依旧还是上路,那可就没有意思了。
南宫与御用监离得很近,中间就隔着太庙和社稷坛。
御用监的小太监们得到自家掌印大太监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呼啦啦来了四五十人。
曹钦二话不说,赶紧命手下让开一条路,将小太监全部放了进去。
御用监的小太监一到,王瑾、阮昔赶紧领着他们冲进了重华宫。
周皇后缢死十几名嫔妃的时候,阮昔想到的办法。等王瑾、阮昔调来救兵,冲进重华宫偏殿的时候,最后的七位嫔妃已经被勒地失去了挣扎能力,眼看就要过去了。
王瑾、阮昔连忙指挥小太监上去解救。
一顿忙活,这七位嫔妃好歹拣回了性命,再加上钱皇后、周皇后、万宸妃,可怜朱祁镇一共就剩下了十个女人。
周皇后愤怒地瞪着王瑾和阮昔,很遗憾,眼看再多一点点时间,就可以将钱氏、万氏和其他嫔妃统统解决掉了。
王瑾和阮昔也是无奈,都什么时候了,恭让皇帝的女人还有心思内斗,而且还是这种你死我活、不留余地的手段。
后来朱祁钰听到阮昔讲述事情经过,吓得当场对天发誓,以后除了自己的十五宠妃,再也不收其他女人了。
女人内斗起来,实在太可怕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却说眼下,曹钦封锁了消息,并不向朱祁镇禀报此事。
大半个时辰之后,朱祁镇派曹吉祥亲自过来探查。
曹钦却将曹吉祥拉到一边,哭丧着脸哀叹道:“爹,我们完了。刚才阮昔向我喊话,说再有不到半个时辰,骁骑营三万大军就要入城了。
这都是皇帝布好的棋局,我们被算计了。”
曹吉祥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下只是长叹一声,便黯然不语了。
曹钦又说道:“里面的周皇后借机铲除异己,恭让皇帝的女人只剩下了钱皇后、周皇后、皇贵妃,以及七个嫔妃。剩下的以不能受辱于乱军之手为名,全被缢死了。
太子受了惊吓,虽无性命之忧,但情况怕是不太好。”
“叹,没想到,我们都看走眼了。以前的王仁慈软弱,不足为虑,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精明?”
曹钦劝道:“爹,要不趁皇帝的主力大军尚未入城,我们反水吧。”
曹吉祥摇摇头:“没用,反水也是死。皇帝如果真的调来了三万骁骑营大军,那我们反不反水,无足轻重,连锦上添都算不上,皇帝又如何会网开一面呢。”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死吧?”
曹吉祥问道:“这一个月来,我让你们兄弟几个拼命在各自的妾室身上耕耘,你们有没有按我说的做?”
曹钦、曹铉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曹钦苦笑道:“怎么没按您说的做,那比打仗都累,兄弟们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自己腰都快累断了。”
曹吉祥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们曹家的男人肯定是没有活路了,你们的正妻也逃不掉。
但若是我们为皇帝立下大功,以皇帝这三年的行事风格看,应该会给你们的妾室一条生路。
我让你们拼命地宠幸妾室,就是防着一旦兵变失败,还能留下遗腹子,延续曹家血脉。”
曹钦好奇地问道:“真到了诛灭满门的时候,刑部和锦衣卫又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会检查,不可能让留下遗腹子的。”
“他们说了不算,只要皇帝愿意,遗腹子自然可以保留下来。”
曹钦闻言更加好奇:“爹,你把我说的越来越迷糊了。我说反水,您不让。但您又说要为皇帝立下大功,这不是明显的前后矛盾吗?”
曹吉祥摇头苦笑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困在皇城里的这些人中,好多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这次的布局明显是朝他们来的,但又没办法直接冲上去将其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