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骥和王文对视一眼,谁都没有给出回复,就这样径直离开了。
回到刑部,王文、魏骥就见刑部同样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薛、寇深、萧维祯早已经陪着孙忠在那里等着了。
王文、魏骥一问才知道,原来孙忠被自己的嫡孙媳投毒了啊,差点一命呜呼。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邹干为何会怕动摇国本:孙家竟然发生了内讧,这下好了,一旦孙太后倒了,恭让皇帝和皇太子都得跟着遭殃。
两人又对孙忠安慰了一番,这才开始审案。
郝义代表皇帝旁听,给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王文选择了先审结孙忠被下毒一案,很快孙忠的嫡孙媳便被带到堂上,只见这个蠢女人全身上下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同时一份供词也被递到了王文面前。
王文叹口气,这倒也符合流程,锦衣卫奉皇命将人犯下诏狱,用完刑、录好供词,然后把人犯、供词送到刑部。
锦衣卫一直就是这样审案的,如此一来,倒省了三法司的麻烦。
王文等人向孙忠的孙媳确认了一下供词,便将其送去了都察院监狱关押。
紧接着,孙忠又将昨天的证词重复一遍。
不仅如此,孙忠这次完善了更多细节,并增加了孙太后指使太医毒害胡皇后和顺德公主,以及孙太后谋划阴取宫人子充为已子的证词。
薛、寇深、萧维祯这些人都吓坏了,但是有郝义旁听,众人也不敢出言阻止。
孙忠讲完,非常坚决地在证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坐在堂下,等着和金英对质。
但是孙忠想多了,金英早就被锦衣卫的酷刑收拾的服服帖帖,该招的已经都招过了。如今太后的亲爹都反水了,那金英还反驳啥啊,让招什么招什么算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切流程走的极快。
孙忠就在刑部,借纸笔写了请罪奏本。
刑部将供词、证词,以及孙忠的请罪奏本紧急递送御前。
刑部、锦衣卫分头去捉拿身处宫外的涉事人员,阮昔负责捉拿内廷涉事宫人。
到了中午,朱祁钰正吃饭的时候,刑部的文案全部送到。
朱祁钰翻看着文案,连连摇头。
素汐好奇地问道:“孙忠说的是真是假?孙太后真的下手毒害了母后?而且还阴取宫人子为已子?这份证词一旦公布,怕是朝野要剧烈动荡了吧。”
朱祁钰没好气地揶揄道:“什么真的假的,既然孙忠这样说了,我们就这样信好了。这不是还有金英的供词作为佐证嘛。
至于文武百官、朝野上下,爱信不信,随他们怎么样吧。
正好藩王都要进京了,到时候召开诸亲会议,让他们决定如何处置吧。
现在先将这些证词、供词,还有孙忠的奏本,发给大臣们,让他们进行廷议。”
素汐确认道:“是让在京五品及以上的文武官员集中于奉天门朝会,然后由三法司当众将这些发给大臣们传阅吗?”
朱祁钰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比我还狠呢!行吧,你给他们写批复吧。另外,再命邹干去报与恭让皇帝知道,并请恭让皇帝代我主持朝会。”
林香玉闻言赞道:“显见你们两个是一对相亲相爱好夫妻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杀人还要诛心,真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朱祁钰笑道:“颦儿你这做小妾的,也可以替为夫出半个主意。”
“那就让会昌侯也去参加朝会呗,亲自给百官讲上一讲。”
“善!”
……
西郊离皇城三十多里,快马加鞭放开跑的话,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百官吃完午饭没多久,便被内阁召集到了奉天门前朝会。
而邹干,则前往南宫,求见恭让皇帝。
第445章 声名扫地太后禁足 祸不单行皇子
朱祁镇食不甘味、茶饭不思,好容易熬到下午,终于等来了邹干求见。
然而邹干传递的消息,却令朱祁镇和身边的心腹太监们震惊不已。
朱祁镇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后会去指使人毒害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的母后当年会指使人毒害胡皇后、顺德公主?自己的母后会真的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
半晌之后,朱祁镇方才厉声问道:“会昌侯说母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有确实的证据吗?”
邹干摇摇头:“暂时并无实证。会昌侯只能证明太后确实谋划过,金英供认确有其事,但拿不出证据,也说不出当年生子的宫女是谁。
金英供出的相关涉事太监、宫女,都已经先后死去,怕是很难查证了。”
朱祁镇再次陷入了沉默,也就是说这件事听起来像真的,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有权威的定论,那么就看大家是不是选择相信了。
邹干又出言劝道:“陛下,皇帝请您代为主持朝会。”
“代为主持朝会?朕去主持朝会,与百官一起批判母后的罪行?”
邹干俯首待命,不再回话。
兴安则出言极力劝阻。
朱祁镇冷冷地瞪了兴安一眼:“摆驾,去奉天门。”
终于有机会再次主持朝会,为什么不去。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能面对面和文武百官沟通一下,对将来发动政变大有帮助。
这么一想,朱祁镇暗自得意:自己的弟弟终于也失算了一回,他想着杀人诛心,自己却是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借批判太后从而弃车保帅,借当众罪己而博得同情。
等到藩王进京之后,便顺势发动政变,一举扭转乾坤。
自己可怜的弟弟啊,聪明归聪明,到底缺少经验,终将要在最得意的时候跌落尘埃。
越想越高兴,朱祁镇甚至开始纠结,到时候要不要效仿唐太宗故事,接手弟弟的宠妃们。
如果是汪氏、杭氏那种二三流的女人,朱祁镇倒是完全没有兴趣,毕竟那都是当年自己挑剩下不要的,才赐给了弟弟。
但弟弟自己选的这些宠妃,尤其是那对双生小姐妹,实在太诱人了。
也怪内廷素来规矩多,为皇帝选后纳妃时,更在乎贤,色不色的实在不怎么太关心,样貌差不多说得过去就行。导致朱祁镇北狩之前,根本就没享用过最一流的女人。
这都是闲话,却说朱祁镇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奉天门。
百官跪迎,群情振奋,没想到恭让皇帝还有主持朝会的一天。
某些重感情的大臣,甚至抹起了眼泪:这才是宣庙的嫡子,这才是真正正统的皇帝啊。自家陛下也是为了社稷,为了国家,方才亲征瓦剌。真是世事无常、天道不公啊。
然而没等百官感叹多久,孙忠的证词、金英的供词,便被王文等人散与众人传阅。
很快,奉天广场上就人声鼎沸,再也维持不住秩序了。百官不顾礼仪,开始聚在一起议论起来。
法不责众,所有大臣全是如此,也没办法阻止和惩罚了。
朱祁镇也懒得管。
而且孙忠还亲自现身说法,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噩梦般的遭遇。
太后的亲爹作为证人,这个影响力就太大了。
吵吵嚷嚷了大半个时辰,百官讨论的也差不多了,才安静下来。
吵的时候锣鼓喧天,但吵够了,就那么一瞬间,便集体安静下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恭让皇帝,等着这位曾经的天子表态。
然而朱祁镇顾左右而言他,饱含感情地讲了一遍自己从登基到退居南宫,期间的辛劳。
讲到辛酸处,声泪俱下。
一大批官员也跟着哭了起来。
最后,朱祁镇对三杨进行了严厉的批判,算作是自己对这场事件的表态了。
但对于涉及孙太后的种种控诉,朱祁镇选择了暂时略过。
朝会最终以恭让皇帝哭到不能自已、拂袖而去结束。
百官懵懵懂懂地各自散去,如此重大的朝会,除了公布了一堆证言、供词,也就没有什么实质决策了。
到底如何处置相关人等,也没个说法。
当然了,实质性的决策是有的,只是暂时没有公布。
内廷之中,阮昔带着净军,早将英华殿围的水泄不通,这次孙太后是彻底失去自由,被监禁了起来。
直到百官散朝之后,阮昔方才进入英华殿,向孙太后禀明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孙太后听完,惊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孙家如此秘密之事,竟然被逮了个正着,还人赃并获?
是凑巧?还是自己的庶出侄子、侄女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计划?自己宫中出了内奸?
阮昔继续禀报:“太后娘娘,奉圣上旨意,奴婢已将您宫中的太监侍女全部更换。从现在起,所有宫人不得踏出大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你们这是要软禁本宫?”
“这是圣上的旨意,奴婢只是奉旨行事,请太后娘娘见谅。”
“那你可否告知,到底是谁出卖了本宫?”
阮昔摇摇头:“没人出卖,是娘娘的侄媳过于心慌,以至被您的侄女察觉到了异常。如果非要说出卖,奴婢斗胆,说是会昌侯出卖了娘娘更为合适。”
孙太后闻言,气得将茶杯狠狠摔向阮昔:“滚,给本宫滚出去,都滚……”
阮昔二话不说,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然后一众太监侍女进入殿中,随时听候太后的吩咐。
这一天,十分漫长难熬。
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百官上朝时发现,整个皇城依旧在戒严。
连续两天戒严,在景泰朝是十分罕见的。
然而到了第三天,戒严还在继续。
不过这三天的戒严,只限于皇城。京城中的其他的地方,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传了出去,在整个京师都造成了轰动。
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
到了中午,朱祁镇刚刚吃过午饭,正欲听陈祥禀报这两日的朝局动向,兴安却急忙忙地冲进来,跪在地上哭道:
“皇爷,不好了,二皇子他,二皇子他……”
朱祁镇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带着兴安、陈祥朝万宸妃寝殿赶去。
一进寝殿,就听到了万宸妃撕心裂肺的哭喊。
钱皇后、周皇后、其他嫔妃都跪在地上,迎接朱祁镇的到来。
钱皇后一边小声哭泣,一边回道:“陛下节哀,二皇子他,薨了。”
朱祁镇闻言,只觉一顿眩晕,三皇子没了,如今二皇子也没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就这样被金英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