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自家陛下对这小姑娘极为青睐,一直都留在身边端茶倒水,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用强。一直到也先在宣府遭遇惨败,将一众宫人扔在了山西,只带着陛下一人逃回草原,两人方才分开。
兴安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也懂男人的心理: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兴安笃定,明天一早,陛下醒来之后,是绝对不会允许钱皇后将人送回去的。
一夜无话。
朱祁镇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反正也不用处理朝政,朱祁镇倒也落得清闲。
可惜,刚一醒来,钱皇后便将周皇后送来十六名侍妾的事情说了。
朱祁镇点点头,刚要称赞周皇后贴心,不料钱皇后便劝谏道:“陛下,君避臣妻,这是公认的礼法。
不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名义上,这些女子都是马良等人的侍妾。陛下如今将她们纳入南宫,实在不妥。
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于陛下的名声可是大大的损伤。”
朱祁镇一听就不乐意了,立时反驳道:“皇后你这是什么话,礼法说的是君避臣妻,又没说君避臣妾。
不论哪朝哪代,妾都是可以送人的。马良等人自愿将他们的侍妾送给朕怎么了。
朕的弟弟都没有反对,你又何必如此多事。
再说朕都成现在这样了,还那么在乎名声做什么。
而且也读过书,看看历朝历代被逼退位的皇帝们吧,他们名声越差的,反而就越安全。
就像刘禅那样,越是乐不思蜀,反而过得就越潇洒安逸。
弟弟肯把朕的女人给送回来,已经够有良心了。他没给我们来个宋太宗与南唐后主故事,你就知足吧。”
第367章 前程各异帝后离心 君臣朝会争相揽责
钱皇后本来对送走这些美妾信心十足,如今却被朱祁镇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女人出嫁之后,就要以夫为天,更何况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呢。
朱祁镇如今执意留下这十六名姬妾,钱皇后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决定。
而且按照礼法,妾确实是可以送人的。
朱祁镇见钱皇后皱着眉头不说话,便继续吩咐道:“你平日里多关注一下见深,虽然我并不喜欢他,更不想立他为太子。
但如今木已成舟,你我都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了。
就算你今后生下儿子,朝廷也不可能将的儿子改易为太子的。
见深如果早夭,或者犯错被废,那接替他做太子的,就只能是弟弟的儿子了,这点你必须要明白。”
听到这话,钱皇后的眼泪差点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这可真是屈辱啊,自己明明是嫡妻正室,竟然就算生下了嫡子,也要给小妾的儿子让位。
《皇明祖训》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呢。
钱皇后幽幽地看了朱祁镇一眼,心里暗中埋怨:太后也是小妾出身,自己的夫君出生时也是庶子。如今竟然却都以嫡脉大宗自居了。
将来若是朱见深当了皇帝,要不了多久,也就自居正统了。
可明明自己才是正室嫡妻啊。胡皇后当年的痛苦,我现在终于能够感同身受了。胡皇后身后还有当今皇帝过继名下,为其延续香火。若我死后,无儿无女,恐怕还比不上胡皇后吧。
朱祁镇知道钱皇后肯定不情愿,但却并没有察觉到钱皇后内心深处的思想变化。
更没注意到,如今变成了钱皇后与周皇后都有求于朱祁钰的局面。
周氏的皇后地位并不是来自于孙太后,也不是来自于朱祁镇。按照礼法,即使其亲生儿子成了太子,皇后的位分也依然只属于皇帝嫡妻、太子嫡母钱皇后。
是朱祁钰趁着土木堡之变刚发生时一片混乱,大家都忙着抵抗瓦剌,没人过于纠结于这些细节的局面下,借机以母凭子贵的名义将周氏晋封为皇后。
孙太后、朱祁镇,甚至大部分文武官员,从心里是不愿意认可周皇后的。只是碍于太子,才隐忍不言。
毕竟太子朱见深的位置本就非常尴尬,再去打击其生母的地位,这是生怕皇帝不改易太子吗。
所以如今周氏只能选择继续保持向皇帝靠拢,以求将来能够有个满意的结局。
钱氏需要依靠皇帝,则是因为朱祁钰在搞嫡庶之争,与一般人的认知完全相反的是:朱祁钰也是在坚定地拥护礼法,拥护嫡长制。
吃过午饭,朱祁镇召集了金英、兴安、陈祥、曹吉祥,带着几人又将南宫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重新做了一番布置。
朱祁镇发现,事实果如弟弟所言,自己可以召见亲信,也可以在南宫之中随意布置。于是心中稍安,放心地在南宫之中与姬妾们取乐起来。
第二日一早,朱祁镇早早起来,带着钱皇后,由兴安、金英等人随侍,出南宫,进东华门,经过文华殿、内阁区域,前往英华殿向孙太后请安。
此行一路畅通无阻,朱祁镇最终确认,自己确实是可以在皇城之中自由行动的。自己的弟弟还真是够大度的。
其实是朱祁镇没太理解自己弟弟的策略。
朱祁钰选择的策略是禁足孙太后,而放任朱祁镇,以方便将来行事。
……
却说时近中午,朱祁钰才悠哉悠哉地穿戴整齐,来到青云阁听政。
由于昨天傍晚才赶回家中,一路上又与两位小宠妃折腾了好几次,所以朱祁钰也没啥可说的,只是歪在软榻上听大臣们讲话。
恭让皇帝回京、正式禅让之后的第一次朝会,人来的非常整齐。
朱祁钰看着大臣们就有些想笑,眼前一共四位兵部尚书,实在是有点怪怪的。
不过令朱祁钰想不到的是,开场第一件事,就是南京兵部尚书于谦跪地请罪,并递交辞呈,要求致仕回乡。
朱祁钰还没得及有什么反应,王文、江渊等人就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颇为惊异:难怪皇帝不肯将申斥也先的‘美差’交给自己的亲信呢,大家都以为是个‘美差’,结果于谦在台上正讲着讲着,瓦剌使团就在台下直接暴动了。
死伤了两千锦衣卫就不说了,光大臣就死了四位:胡、陈镒、李贤、李实。这责任不可谓不大。
朱祁钰却还算有担当,命陈循和王文扶于谦起身,然后一脸哀痛地向众人解释道:“瓦剌使团暴动,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出现这样的祸事,是没有任何人愿意看到的。这也不能怪于爱卿,也不怪锦衣卫。
如果非说有错,还是在于朕思虑不周。我本来是想着命伯颜帖木儿率使团进京,正式恢复朝贡,从而确立伯颜帖木儿、脱脱不、阿剌三王鼎立的草原格局。
谁能想到这些瓦剌人野蛮不化,真的敢在大明天子面前擅动刀兵呢。
可怜胡老尚书,竟然落得如此结局,都是我的过失啊,内阁拟旨吧,我要再下一道罪己诏。”
众人闻言,立即又全都跪下了,陈循代表众人劝谏道:“陛下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大明的中兴,何错之有。
陛下若是再下罪己诏,文武百官何安,天下臣民何安,请陛下切勿再出此言。”
众人也一起附和,齐声谏止。
所有的天子亲信,都已经不能接受皇帝再下罪己诏了。
皇帝之前就已经下了两次罪己诏,现在还要来,那皇帝的威严何在。
治国理政不是过家家闹着玩,怎么可能说下罪己诏就下罪己诏。
朱祁钰倒也不是真想下什么罪己诏,就是想给大家找个台阶。
现在台阶有了,朱祁钰便也不再坚持,吩咐对胡等人厚加追封,事情便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君臣顺势商量起了兵部权责分配。
现在兵部有四位尚书:兵部尚书王骥、罗通,南京兵部尚书于谦、徐琦。
其中罗通属天子亲信;王骥是恭让皇帝亲信,但已经屡次示好于皇帝,基本上算是重新站队了。
于谦、徐琦属于宣宗老臣。
这四人里除了徐琦,剩下的三个人彼此都有很大过节。
说实话,朱祁钰也并不想强行为四人分配权责,以避免场面被弄得过于不堪。
那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呢。
第368章 兵部权责重新划定 皇帝强行平反成敬
朱祁钰心中不断地默念着‘顺其自然’四字,然后暗暗看向何宜,用眼神求助。
其实朱祁钰也就是随便试试,岂料何宜竟然真的递了一封军报过来,然后奏道:“陛下,据南方的最新军报,湖广的苗人蠢蠢欲动,有再次作乱的迹象。
已经有多位湖广地方官吏上奏,请求朝廷派重臣前去主持大局、总揽军务。
如何决断,还请圣上示下。”
朱祁钰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然后才深深地叹口气,向众人询问道:“苗乱屡剿而不止,已经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我以为这次应该派出一位兵部尚书前去总督军务,力求一劳永逸地平定苗乱,众爱卿以为如何?”
除了四位兵部尚书,剩下的陈循、王文等人立即连声附和。反正陈循等人也不用去南方,大家也就乐得逢迎上意,顺手推舟。
罗通、徐琦知道自己肯定不用去,便也跟着附和。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去镇守湖广的,要么是王骥,要么是于谦。
随着朱祁钰的目光看向于谦,其用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于谦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前往湖广镇守。
朱祁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众人问道:“我本来是想派于爱卿暂时替黔国公镇守云南,如今将于爱卿改派到湖广,那云南应该由谁去镇守?”
这虽是向众人询问,但结果同样不言自明了。
王骥自己倒是非常乐意,连忙站出来主动请缨。
从王骥的角度看,这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差’。
一来能远离朝堂的倾轧,避免被两位皇帝的争斗彻底卷进去。
二来自己在云南作战多年,皇帝这次再把自己派去镇守,也是在表达信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骥官位已经足够高,也风光了这么多年,如今最大的诉求,是为子孙挣得一份爵位,从而长久地保持富贵。
过两年之后,皇帝收复交趾,主力是要从云南出发的。
一旦再立下收复交趾的大功,世袭罔替的侯爵完全是不在话下的。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云南总督有了,还缺一位总兵,哪位爱卿愿意前往?”
这句话就纯属多此一问了,在场的大臣里,只有宁阳侯陈懋这一位武将勋贵,是朱祁钰特意宣来参加小朝会的。
剩下的都是文臣,也当不了总兵。
所以陈懋也非常爽快地站出来请缨。
朱祁钰点点头,开始正式任命:“内阁拟旨吧,王骥、于谦、陈懋加封为太保,于谦以南京兵部尚书,总督湖广、河南、四川三省军务
王骥以兵部尚书,总督云南、贵州、交趾三省军务。
陈懋出任平南总兵官,掌云南、贵州、广西、广东、交趾五省兵马。
诸位爱卿务必同心协力,朝廷要在五年之内平定苗乱,收复交趾。”
正式接受禅让之后的第一次朝会,朱祁钰就彻底不加掩饰了,直接将交趾称之为省,这等于是表达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非要把两京一十三省,变回到两京一十四省不可。
只有领土完整的大明,才称得上是中兴盛世。
大臣们也没有说什么,直接便领命了。
区区一个交趾,也没必要再着掖着了。大明就是要收复故土,不怕交趾人提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