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63节

  赵柽等人边走边打听,半晌之后来到一座寨子前,这座寨子很小,四周是那种圆木栅栏围起,里面从寨门看去也就几十座房,且没什么人出入。

  此刻季节正好,赵柽等人一路过来,看见不少的寨子都是人来人往,这里却显得稀疏萧条,显然是人丁不旺的缘故。

  大门前有两个女真兵站立,赵柽上前说明了来意,其中一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将四人请了进去。

  寨子里的房屋除了迎面一座全木制的会客堂外,剩下的几乎清一水是土坯大草房,并无半点奢华可言。

  进入这座全木会客堂,赵柽四下打量,见里面装饰也颇为简单,前面一张桌子,两旁有几只椅子,墙上挂了幅山雪狩猎图,看落款是辽人手笔,除此之外角落里有些盆盆罐罐和杂碎东西,再无他物。

  就在这时,那后门慢悠悠走进一人,却是名干瘦老者,官服自是没有,眼下这时候就是完颜阿骨打都没有龙袍,更勿提下面的官员了。

  老者穿件麻布的衫子,留着山羊胡须,脸上没甚么表情,看起来一副阴冷。

  赵柽打量老者,其实耶律大石也没见过这名谍子,只道名唤木扎哈。

  老者目光落在赵柽身上,却没有说话。

  赵柽急忙行了一礼,道:“可是木扎哈叔叔当面?”

  老者微微点头,赵柽急忙上前一步,把路条和举荐信拿出来,大声道:“木扎哈叔叔,我的父亲是元朗啊,我是你的侄儿元易!”

  老者眼神迅速扫过路条上的几个人名,随后一脸吃惊地道:“你就是元易侄儿?怎么如此快就到了会宁,还以为要迟上几天。”

  赵柽道:“还不是心急投奔叔叔,左右家里也没甚么可以收拾,举家搬迁,日夜兼程,来得急些。”

  老者眯眼扫了下门外,道:“元易侄儿啊,你随我来。”

  赵柽立刻跟上,随老者出了后门,约莫两刻钟左右,赵柽捧着一只盒子走了回来,边走边道:“木扎哈叔叔不要再送了。”

  后面的老者点了点头,叫来兵丁,嘱咐送赵柽几人去完颜希尹寨子,看着几人背影渐渐消失,他刚想转身,却这时从后面跑来个五六岁的男童,过来拉着他的衣角:“爷爷,爷爷,刚才谁来了,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老者摇了摇头,弯腰抱起小男童,慢慢向后方走去。

  赵柽刚才和老者密谈,将如今的身份交待了一番,至于举荐信却是重新写过了,之前那封说穿了不过是怕路条不好用,做为一个凭证而已,上面甚至连赵柽的名字都没有写,只是称呼世侄,并不能真拿给完颜希尹看。

  赵柽手上捧的盒子却是一块咸鹿腿,是老者给赵柽准备的,让他送给完颜希尹当礼物,言道比金银贵重,谷神最爱此物。

  出了门后,兵丁护送他们继续向东,几人不能住在老者的寨子,如果赵柽被完颜希尹招纳,势必就要住在谷神的寨子里,不能在别处居住。

  兵丁一路送护,眼看那远处的会宁土城越来越近,四周的大寨也多了起来,兵丁忽然指着其中一座道:“那就是大都统的住处。”

  赵柽随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距离大路箭地之元,地势稍稍比大路高出那么几分的地方,正盘踞着一座大寨。

  大寨是圆木栅的围栏,结得紧密,赵柽坐在马上翘首观看,隐约能瞧见里面洋洋洒洒不下一两百座房屋,很多房屋又有独立小院,也不知都是些甚么人居住。

  军丁道:“贵客随我来。”四人跟上转眼来到大寨前,只见粗木扎成的两大扇寨门紧闭,外面站岗的女真兵比老者那边多了几倍,个个手持刀枪,气势汹汹。

  完颜希尹此刻的官职是权西北路大都统,但眼下金国西北无战事,他又被指派创制女真文字,便一直呆在寨中。

  兵丁上前和寨门处的女真兵打了招呼,赵柽取出老者新写的举荐信,女真兵接过后进里通报。

  片刻后出来对赵柽道:“你一人进去。”

  赵柽点了点头,跟随女真兵进入寨门,迎面就看到连着几排的木制房屋,却是比老者那边豪气许多。

  来到堂门前,赵柽正了衣冠,慢慢向里走去,只见这大堂里面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仿了春秋时的格局,长形大堂颇为广阔,四周开八扇木窗,绿纱掩映,最里面是一张长长的木榻,地上两旁则摆有木案,木案后端坐三人。

  而那前方的榻上,亦是半倚半坐一人,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

第136章 堂上考较

  赵柽看前方木榻之人,只见这人三十多岁年纪,生得修眉凤目,鼻若悬胆,颏下留着清髯,面色如三江秋水,神态若皓月当空。

  他又看这人穿着,与一路所见的女真人完全不同,居然是一身汉服打扮,纱袍大袖,腰系儒带,悬挂双鱼佩,手中正拿着那封举荐信。

  赵柽心知必是完颜希尹,急忙将手上的礼盒放到地上,拜倒道:“草民元易,拜见大都统。”

  完颜希尹上下打量他,也不讲话,把手上的举荐信放到了一旁,动动身子似乎有些疲倦。

  赵柽不觉有些尴尬,伸手摸过旁边礼盒捧起,小声道:“草民献给大都统的礼物。”

  “噗嗤……”旁边条案后有人低笑。

  又有人自言自语:“才学岂是礼物可以弥补,有真才,毋须礼,无真才,礼何用?”

  赵柽转头看去,笑的是个白面胖子,出言讥讽的却是一名枯槁老者。

  赵柽脸上顿有些惶恐,不知如何作答,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

  完颜希尹这时开口道:“元易?”

  赵柽闻言仿佛如释重负:“回大都统,正是草民,元亨利贞的元,易经的易。”

  完颜希尹看着他:“莫非精通易经?”

  赵柽立时脸色有些着慌,把头垂低:“略……略有所得。”

  完颜希尹见他神态不由微微一笑:“我看木扎哈的这封信上将你几次夸奖,可我却知木扎哈是个连诗都做不出来的人,他的夸奖多为世交人情罢了。”

  赵柽低头不敢言语,只是把那咸鹿腿肉的礼盒再向上举了举。

  完颜希尹道:“不过……既是他做人情,便又不晓得你真有无本领,或有或无还得要我来看。”

  赵柽举礼盒的双臂微微颤抖:“大都统英明神武,一言中的。”

  完颜希尹瞧他双臂,道:“可是咸鹿腿?”

  赵柽忙道:“正是。”

  完颜希尹点头:“礼物收下,你起身说话吧。”

  赵柽站起将礼盒交给一旁兵丁,完颜希尹道:“我看信上说,你自小读书,却未取得丝毫功名?”

  赵柽道:“大都统有所不知,辽国腐败糜烂,步步都要使钱,倘无钱财,便是中了亦要裁掉。”

  “噢?”完颜希尹笑了笑:“如此说来你却是怀才不遇了?”

  赵柽涨红脸道:“元易虽不敢说有王佐之才,却自认比那些使钱中举的要强上一些,那些人仗着家中金银为所欲为,却没半分本领,辽国早晚要亡于这些人手中。”

  完颜希尹道:“我看木扎哈信上说你是渤海国王室后裔,难道家中金银不比那些人多?”

  赵柽抿了抿嘴唇,悻悻地道:“回大都统,祖上倒是如此,只是到了草民这一代,到了草民这一代……”

  完颜希尹脸上泛起一丝兴致:“如何?”

  赵柽想了半天,道:“都怪草民没有娶一房好妻!”

  “啊?”完颜希尹闻言微愣,随后大笑起来,下面木案后那三人亦都跟着笑了起来。

  赵柽脸红道:“大都统有所不知,那些使钱的不都是家中阔绰,有几个是结了门好亲事,妻家陪嫁甚多,不像草民娶了个屠夫的女儿,莫得家产不说,脾气还大,时不时和草民拌嘴,草民又怎肯和她一般见识,只怪有辱斯文。”

  完颜希尹笑道:“你那妻子可在寨外?”

  赵柽道:“正在寨外候着。”

  完颜希尹点了点头道:“元易。”

  赵柽道:“大都统请吩咐。”

  完颜希尹道:“你知我招揽文人所为何事,我大金要创制文字,又不想仿效契丹字体,所以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我是不会用的。”

  说着,完颜希尹向旁一指:“他们三人都有功名在身,有一个还是宋国的进士,你所谓的花钱买功名之事,我倒也有所耳闻,可并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堪,总有凭借自己本领考上的。”

  宋国的进士?赵柽闻言心中便是一动,可他并不相信,看了看那三人,除了胖子和老者,还有一个黑瘦的中年人,完颜希尹指的应该就是此人。

  大宋的读书人虽然多,进士也多,但总会有职位,就算蔡京把监生也列入选官,但哪怕闲职总会有的,何况大宋读书人身份地位极高,谁会没事闲的跨海跑到这里?

  除非是犯了大错逃出来,或者根本就是在撒谎!

  赵柽看着三人,三人也瞅他,目光都微带不善,毕竟一个和尚好喝水,人多了水都没的喝。

  完颜希尹道:“所以我不大相信你的话,对你的才学有些怀疑。”

  赵柽脸色变了变:“大都统,草民的才学却是真的,否则哪敢在大都统面前夸口,还请大都统考较就是。”

  完颜希尹道:“你既然举荐来,我也不难为你,你且说说擅长什么,考得上你便留下,考不上,我放你走。”

  赵柽想了想,道:“大都统,草民擅长诗词和书法。”

  完颜希尹道:“既是造字,书法自然要好,至于诗词却更是才学的体现,便是科举考试也要先做诗词,你就先作首诗来,我瞧瞧你才学如何。”

  赵柽礼道:“还请大都统出题。”

  完颜希尹道:“就以科举为题好了。”

  赵柽一愣,忙道:“待草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赵柽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做诗考较,分明就是试探,一个做不好便可能被当成奸细抓起来,至于那木扎哈恐怕也不得好。

  正常这个时候,肯定要展露才华一番,做到一鸣惊人,让完颜希尹震惊,然后心喜招纳帐下,但倘真如此做那便又是死定,有那种才学何至来大金这穷山苦水的地方,又何至于家道彻底败落?

  至于做得四六不分,无法入眼也不行,太坏了总是掩饰痕迹明显。

  赵柽在地上走了几圈,又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大都统,草民有了!”

  “哦?”完颜希尹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那桌案后的三人,这三人都是一脸的意外,虽然说赵柽用的时间多一些,谈不上什么七步十步的,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首诗来,也确实算是才学了得。

  “说来听听!”完颜希尹道。

  赵柽点头,一脸追忆,似乎回到考场之上,接下来神色沉重开口吟道:“未曾提笔泪涟涟,苦读寒窗十几年,考官要不把我取,学生回家下黄泉。”

  一诗作罢,大堂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案后三人先呆了下,随后皱眉,想笑却又不敢大声,只是低下头去,那肚皮上的衣衫褶皱一阵抽搐。

  完颜希尹看着赵柽,慢慢吸了口气,道:“你这诗……”

  他没有评价,一双眼精芒四射看向赵柽,赵柽嗫嚅道:“大都统,此诗如何?或是草民作得忙了,算不上最好。”

  完颜希尹淡淡道:“元易,你还擅长书法?”

  赵柽道:“从小练字,临摹颜柳,十年有成,如今独成一家,算……算是还好吧。”

  听赵柽说得越来越心虚,完颜希尹道:“就再给你次机会,就写你刚才作的那首诗好了。”

  赵柽闻言一眼睛亮,片刻有兵丁捧过笔墨纸砚,他来到一处案后,将那纸铺好,然后饱满了狼毫,想了想便开始落笔。

  一首诗很快写完,他自家吹干了墨,便有军丁过来取了,给完颜希尹送过去。

  完颜希尹接过一看,却微微怔了一下,接着双眼眯起,目光上下在赵柽身上打量。

  赵柽急忙道:“大都统,觉得草民的字如何?”

  完颜希尹不语,将那张纸往旁边一递,那三人中的胖子立刻接过,随后脸带不屑地看去,但只是瞬间,他脸色就是大变,接着手指微微颤抖把纸传递给旁边老者。

  老者皱眉,可眼神落下后猛地一愣:“这,这……”

  黑瘦的中年人亦凑过来看,只是片刻,额头便有汗水冒出。

  这幅字是用契丹文和汉文两种文字书写的,契丹文和汉文书写方法基本相同,契丹文本就是脱胎于汉文,所谓契丹的书法其实全是仿照汉文书法,笔锋轻重回转完全一样。

  三人看完后,看向赵柽的目光全都变了,赵柽看着三人腼腆道:“诸位仁兄,是不是觉得我的才学足以中举?”

  三人此刻哪肯说话,转瞬看向完颜希尹。

  却见完颜希尹摇头道:“元易啊,你这科举乃是走岔路了。”

  赵柽不解:“大都统……”

  完颜希尹道:“元易,坐下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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