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469节

  赵柽点了点头:“把人马都撤回来,打起松油火把,照明去看。”

  鲁达应了一声,把城下的军卒都喊了回来,接着纷纷打起各种能照亮的东西,一时间上京北城之下亮如白昼。

  上京城头也点上了油柱之类,宗瀚宗弼希尹等人都在,个个面色难看瞅向下方。

  尤其希尹,脸色阴沉得仿佛都要滴下水来,事实证明,他居然错了,那封绫子密信竟然是假的,对方早就埋伏好了圈套,等着他们往里钻。

  “快看那人是谁?”完颜齐年轻眼尖,远远地瞅见赵柽,看仿佛众星捧月,不由纳闷说道。

  其他几人闻言都眯起眼睛仔细观瞧,希尹还用力揉了揉,可这一看之下却叫他身体不由一颤。

  城下通亮,从上看去比较容易,他看到完颜齐所说的身形竟是那般熟悉,无数次夜晚出现在他的噩梦之中,哪怕不看脸,只从骑马姿势,仰头的神态,他都能认出是何人。

  “赵柽!”仿佛从牙缝里崩出这两个字来,城头之上顿时一阵沉默。

  宗弼和宗瀚也是熟悉赵柽的,那时在会宁朝中见过不说,去草原秋猎也并非只有一天,在篝火之下也同喝过酒,说过话,畅谈过女真的未来。

  “果真是此人!”宗弼开口,恨不得立刻扑下城头,将对方碎尸万段。

  杀父之仇,破军之恨,眼下还有着国土之争,哪一条都叫他恨得无法形容。

  “谷神,你看那赵柽身边是谁?”宗瀚忽然说道:“怎么瞧着有点像沙里质呢?”

  希尹立刻看去,果然赵柽身边的马上坐着一名女子,虽然沙里质此时穿了皮甲,但却没有戴皮帽,一眼就能辨认性别。

  “果真……是沙里质!”希尹有如被一盆冷水浇头,本来心中还侥幸地想,可能沙里质是被赵柽识破,逼着写下那绫子,她年轻少经历,没想到要隐藏笔迹,但此刻看来,和对方靠得那么近,分明就是投降了才对啊!

  一念及此,希尹只觉得脑内有遭雷击,胸口憋闷难当,自家的妙计竟然变成了肉包子,这下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再也忍受不住,张嘴一口鲜血“哇”地喷出。

  赵柽在城下看不清城头情景,毕竟城头比下面要黑上许多,但他无须如何看见也能想到,宗弼希尹几个肯定在,于是和萧里质说笑起来。

  萧里质哪知道他故意给城上观瞧,自然句句回答,可这情景落在城上众人眼中自然不同,城上又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觉得似在调笑,又似乎在嘲讽,简直刺目得很。

  宗弼闷哼一声:“拿弓箭来!后面亲兵立刻递上了雕弓狼箭,就看宗弼两臂一振,搭箭挽弓,竟将五石弓开了个满月形状,然后只听得“嗖”地一声响,那狼箭疾若流星,直奔城下赵柽而去。

  赵柽微微眯眼,旁边鲁达早侧身过来,手中戒刀一个拨云见日,就将那铁箭打飞,随后上前几步,刀指城头大叫道:“女真小儿,只会暗箭伤人,如此龌龊,已离败亡不远。”

  城头宗弼闻言气得“哇呀呀”怪叫,旁边完颜齐劝说道:“四叔不必动怒,对方虚张声势而已,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一旁希尹这时甩开搀扶的亲兵,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声道:“从长计议才好。”

  宗弼深深吸了口气:“如今偷袭无望,只能静待对方土山堆积而成,上京城破了。”

  完颜齐道:“我看实在不行,放弃上京就是,何必固守?”

  宗弼看他一眼:“上京是白山黑水的门户,上京若,不但偌大的辽国地盘都归了对方,就是我东北之地也危急难保!”

  完颜齐道:“可也比都覆没在此处要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不能全部折损于此。”

  希尹摇了摇头:“你以为那赵柽真这么好心,留下北面的空地给我们逃走?这北面相比另外三面才最最险恶,其它三处秦军都在明里,北面却说不得会有多少埋伏,想要一路回去白山黑水,怕是极为不易。”

  宗瀚这时沉吟道:“我倒是觉得万不得已还是该走,与其留在上京消耗秦军,倒不如保些力量回去等待卷土重来,秦军后备人多,就算消耗了又如何?稍加时日,就会补充上来,而我等全死在此处,会宁那边要如何是好?”

  希尹闻言不讲话,微微闭眼,宗弼却恼道:“要走你走,我不会白白将上京送给赵柽小儿,弃城离开,只会更壮那小儿声威,叫他以为女真无有了悍勇将士!”

  宗瀚道:“这又何必,上京无险可守,怎比白山黑水之间,葬身此处,毫无道理。”

  宗弼道:“粘罕你是不是怕死?”

  宗瀚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城下,赵柽瞧了一会儿上方,下令撤军,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转大营而去。

第635章 破城,潜藏

  萧里质想要逃走,杀不了赵柽,她还留在秦军大营干什么?

  她想回去会宁,她有些想家了,想念自己小院之中的那些花花草草,还有狗子大黄。

  可自从那夜随赵柽观战又前往上京北门后,霍璇玑便不离身地跟着她,而且中军大营的防范愈发森严,虽然行走无碍,但随意出入营盘已是不能,除非硬闯。

  她仔细计算过,以她的本领,想要硬闯出营盘不被对方追上,近乎不可能,所以也只好暂且留下来,伺机而动。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草原的天气变得凉爽许多,已是夏末秋初。

  土山堆积到了一个极恐怖的面积,前方一点点往上京城边靠近,工程比预想要顺利快速得多。

  接着又十余天,上京城头被巨大阴影笼罩,那土山已经堆积完毕,甚至比上京城还要高。

  中间的距离在军兵不断推土向前后,只剩下几丈至十几丈远不等,最近处横搭云梯或者树干,踩着就能跑去对面城上。

  大战一触爆发,在无数军械的加持之下,对面城上没用多久便扛不住,只是半天工夫,秦军就登到到上京南城。

  鲁达、秦明、李逵、索超几个再做先锋,不过赵柽将先锋名字改换,变成了敢死队,四人都是敢死队长。

  又用半天时间,临近黄昏之时已经占据了东南西三面城头,只剩下北面的女真兵还在顽抗。

  北面宗弼在指挥,宗瀚几个则早没了去向,宗弼知道几个可能已经出城逃离。

  但他不会逃,别人能够放弃,他不会放弃,因为金国是他父亲阿骨打建立的,明知守不住也要守,将死战场帅死城,他兀术,就死在上京城罢了!

  上京一丢,女真大势则已去,多少年的谋画变成梦幻泡影,强盛繁华曾拥有,却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

  从傍晚,战到月上柳梢,上京北城终于被秦军攻陷,完颜宗弼自刎于城头之上,面朝东北方向,那里是白山黑水,那里有故园梦乡……

  宗瀚、希尹、完颜齐等人在下午时就出城逃离,带了两三万兵马,都是精骑,但可惜的是一路之上接连遇到埋伏,三百里内洒血草原,留尸无数。

  最后希尹和完颜齐都死在了乱军之中,唯有宗瀚仗着一身强悍武艺,带着几千残军,逃出生天,往东直奔韩州而去……

  上京城内,林冲一身是血的从北城匿下。

  他本来一直跟在宗弼身边,并未随宗瀚等人离开,毕竟他本身是宗望的人,与宗瀚等不熟,朝上也没有根基,就算想随着走,对方也不会搭理。

  他也只有跟着宗弼,宗望也是将他交给了宗弼,可此刻眼见大势已去,又目睹了宗弼横刀自杀,他便也只好惶惶离去。

  林冲仗着一身武艺,身形如同鬼魅,下了城之后三拐两拐,翻墙越脊来到一个胡同内。

  胡同里面有座小院,不大不小,是他此刻的住宅。

  早在秦军围城之时,他就暗中给自己安排了后路,在平民区买了房子,然后利用手上权利伪造了一个假身份出来,将扈三娘和小林图接过居住。

  之前他住的是耶律大石留下的府邸,原本也没怎么置办和装修,将一些会留有身份痕迹的东西直接毁坏掉,随后便放弃了。

  此刻进入小院中,先谨慎地栓好院门,然后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裤,一把火烧成灰埋进屋前小菜地中,才往房门处走。

  这时夜色更深,上京城内四处喊杀不断,火光冲天,显然还有不少残余的女真兵在和秦军对斗,但林冲知道,这也只不过是负隅顽抗,毫无作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清剿干净。

  扈三娘一直没有睡,就在窗边观看外面动静,看林冲进院这才松下口气,一只手轻拍着旁边刚睡实的小林图,一只手放下紧握的日月刀。

  林冲也不叫门,用剑塞入门缝,一挑一拨,就将里面打开,接着彻底从内锁死,不像扈三娘前面给他留的那种活动门栓。

  他快步走到屋里,眼睛先落在小林图身上,看小家伙睡得正香,呼吸均匀,这才望向扈三娘:“三娘,没人过来吧?”

  扈三娘点头:“一整天也没人来。”

  林冲呼了口气:“那便好,城池失守了,兀术在城头自刎身亡,宗瀚希尹等都不知所踪。”

  扈三娘闻言神情有些木然:“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林冲想了想,长叹口气:“降是不能降的,我和赵柽之间毕竟有难言之隐,他当初肯放我便已是侥天之幸,再遇见的话必然杀我。”

  扈三娘怔怔地道:“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林冲摇了摇头:“就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柽不是那种狠毒之辈,但我投降女真,与秦为敌,战场上屠杀汉军将卒,他知道又岂会放过?”

  “这……”扈三娘闻言脸色不由就是一黯。

  “所以降肯定不能降,还得另谋出路才是!”林冲低声道。

  “能另谋什么出路?”扈三娘咬唇道。

  林冲坐到炕边,身子倚到墙上,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他也不知道还能另谋什么出路。

  辽已经没了,女真虽然眼下还在,可被打得节节败退,完全退回白山黑水之中,瞧秦军此刻之势,恐怕是要追过去覆灭了对方才肯罢休。

  既然这样,还能去哪里?

  瞅林冲说不出话来,扈三娘道:“我看就暂时留在上京不要走了,上京城大,我们又有稳妥身份,未必会被对方发现,不如就在这边生活。”

  林皱了皱眉,刚想要出言反对,扈三娘又道:“图儿年纪尚小,如今兵荒马乱的,经不起反复折腾。”

  闻得此言,林冲目光再次落到小林图身上,片刻才道:“也罢,那就暂时住下去,若是有旁的机会再说。”

  扈三娘道:“等城中境况稳固下来后,我便做些小生意,以前在庄子上时看见庄户们都擅长此道,可以倒粮卖菜,也好生活。”

  林冲纳闷:“娘子这是何故,我二人又不缺钱财,为何要劳累自家?”

  “这些年经历太多,总是自己赚来得踏实。”

  林冲不语,良久才道:“都随娘子便是。”

  扈三娘张了张嘴,又道:“郎君和大佛寺主持有交情,我瞧那大佛寺旁有个菜园子,这里和尚许多都是契丹族,不大会种,到时郎君和主持租下来,种些蔬果瓜菜也好。”

  “菜园子?”林冲微微一愣,大佛寺确实有个菜园子,在寺后与主寺半墙隔开,那院子颇大,平素也不怎么栽种,寺内香火旺盛,和尚们大抵都是从外面买过来吃。

  但他此刻想到的不止这些,菜园子三个字勾起了他许多年前的一些回忆,不过他立刻掐断那些记忆,点头道:“我近些年载倒是喜欢寺院的地方,怕是与佛有缘,在那边种菜未尝不可,等城中安稳,我自去说。”

  扈三娘看他应承,不由心中觉得安慰,她实在是过够了颠沛流离,打打杀杀的日子,少女时的争强好胜,早被人生的坎坷给折磨得化做了一腔苦水,没有了丝毫棱角心气……

  赵柽率大军入城,与中京不同,上京还是需要整肃一番的,毕竟曾经作为辽国的都城,哪怕战火洗礼,但内里还是十分复杂。

  众将请他下驾原辽国皇宫,他摇头拒绝,而是命人摆驾了原本的辽西郡王府。

  这府自从女真打过来后一直空闲,就连上面牌子都没有摘换,上京做为辽国的皇都,城内的各种豪府大邸实在太多,会宁那边的女真宗室也不来住,赏赐都根本赏赐不完。

  宗望在做上京留守时,手下将官也是不多,那些亲王宰相的府邸都占据不全,所以这边就没有人动。

  而这府能连牌子都不摘就保存,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宗望身边有一名女子出身这府,那女子叫萧暮雨,给宗望生下一子,唤做完颜图,正是如今林冲和扈三娘身边的小林图。

  赵柽入辽西郡王府,紧跟身后的大雕不停高声唳叫,掩饰不住鸟心的兴奋。

  它当年随萧敏来至这府内,一住就是好几年,不但熟悉,更是早便有了感情,如今故地重游,高兴不得了。

  赵柽瞅了瞅它,心说这要把你带回当日那养伤的山洞看看,你还不得乐昏过去?

  大雕哪里知道赵柽心中想法,迈开两条腿,呼扇着翅膀,就往那时所住之处蹦跳跑去。

  它住的地方也是萧敏的住处,萧敏给它在房前建造了一座精舍,平日大雕就在那里栖息。

  待片刻过去,雕进精舍,赵柽进屋,瞅里面摆设什么都几乎未动,和当年他来接萧敏之时差不多,不由心中觉得古怪。

  正常来讲,上京是辽国京城,财富广聚之地,女真贫瘠贪婪,这些王公的的宅子就算没有全部分配,但里面的物事肯定不会留下,必然全部搬走,金银珠玉自不必说,就是一些式样的家具也都会运回会宁。

  可这辽西郡王府的东西似乎一动未动,有些值钱的就摆在桌面头里,并没有人拿。

  赵柽看萧敏的梳妆台上,那梳子和一些簪钗犹在,便是梳子上也都镶嵌了珠翠,值得银钱,可并无动弹,上面蒙尘,显然摆放不知许久,都可能是萧敏当时随手放下后,再无谁来碰过。

  这却是奇了怪,赵柽左右琢磨也想不通其间道理,他自然不知,这都是萧暮雨央求完颜宗望留下,完颜宗望爱惜她,便应允了此事,叫任何人不许进此府和动里面物件,甚至靠近都不允许。

  赵柽随后命人打扫完毕,就住在此处,接着修葺城池,出榜安民,清查市井内外,不知不觉十来日过去。

  此刻女真已经完全被逼回了白山黑水,大秦占据上京城后,原本辽与女真划过的那条界线再次显现,只不过那时辽是弱势,现在变成了女真弱势。

  赵柽并没有急着向东北进攻过去,他在计算着吕将的步伐,一旦吕将差不多到了黄龙府地,那么他便派大军横推过去,直取金国的威州路,这时黄觉北海湾登岸,取辽阳府,三路一起灭掉女真,自此砥定东北。

  不过他估算吕将打黄龙府还得几天,便没有着急往东进攻。

  这日他正在府中观看地图,宋江过来禀报上京清查情况。

  宋江原本一路随军北来,心中激动振奋,如今大势所趋,秦军横扫东南西北,将来赵柽居中称帝,那他可就是从龙功臣,毕竟在河西之时就投奔过来,当得了从龙二字。

  真到那时,开国公卿,金紫袍服,封妻荫子不在话下,也得偿生平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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