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467节

  “陛下不必劳烦,民女不用喝茶。”

  “不喝茶啊……”赵柽看白战已经走进来,想了想,他记得在会宁之时,宝花平日喜欢喝蜂蜜水,便道:“煮两杯蜜糖水过来吧。”

  白战称是,出了帐外。

  萧里质呆了呆,心想这人为何知道自己最爱喝蜂蜜水呢?

  看她坐下,赵柽慢悠悠地道:“萧姑娘怎么想起过来看我?”

  萧里质按照之前打好的腹稿道:“民女觉得,还是先将青梅竹马的好友特征说给陛下得知,因为民女之前太过武断,一心以为那好友就在会宁,后来想想,便是在上京,在辽阳府,在黄龙府也未尝不可能,毕竟金国灭辽之后大兴土木,这几处都是对方着重经营之地,民女青梅竹马好友说不定也会分到这几个地方。”

  赵柽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萧姑娘就说说那好友身具何种特征,到时我吩咐下去叫军中得知,免得真个见到后再误伤,有违前衷便不好了。”

  萧里质急忙道:“我那青梅竹马好友十分易认,他脑袋极大,有常人两个那般,哪怕在人群里也一眼就能够瞧到。”

  “脑袋极大……,有常人两个那般?”赵柽嘴角抽了抽,编你也编个靠谱点的啊,脑袋大的人不是没有,但两个脑袋那么大的还是人吗?怕是妖怪不成。

  “就是极大!”萧里质边说便伸手比划着,随后自家也觉得有些夸张了,不由将比划的幅度一缩再缩。

  赵柽装出没看到她小动作的模样,点头道:“脑袋大好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萧里质急忙恭维道:“陛下文采真好,出口成诗。”

  赵柽哈哈大笑:“文采好吗?萧姑娘不是在奉承我吧?”

  萧里质心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那是打油诗,我也会做。

  “既然……”赵柽眯了眯眼:“萧姑娘说我文采好,那我不妨再作一首,萧姑娘给我记录下来如何?”

  “记下来……要写字啊?”萧里质闻言顿时有些犹豫。

  “是要写字,我看萧姑娘也不像不会写字的样子。”赵柽微笑道:“酒铺总要记账,不会写字怕是不成吧?”

  “我……我会写。”萧里质本来担心露出破绽,想要说不会,但被赵柽这么一说,反而不会写才成了破绽,只好硬着头皮肯定答道。

  “那就好,对了……萧姑娘并非汉人吧?可会写汉字?”赵柽笑眯眯地道。

  萧里质一听心说坏了,她不会写汉字啊,虽然能说汉语,可哪里学过汉字?但是辽国的很多人都会写汉字,尤其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些汉字写法。

  “我,我……”萧里质立刻脸色胀红起来。

  赵柽道:“不会汉字也没关系,契丹文我也认得,不妨用契丹文字来书写。”

  “契丹字……”萧里质抿了抿嘴,契丹字她倒是会写一些,但写得不好,大抵只是能看,她写得最好的是曾任大金国礼部尚书元易发明的女真字,喏……就是眼前这赵柽当年发明的,可她哪敢说擅长此道,对方不得立刻把她抓起来拷打。

  “就用契丹字来写吧!”赵柽点了点头。

  这时白战送蜜糖水过来,顺便弄好笔墨纸砚,赵柽喝了口糖水,道:“萧姑娘出题吧,我来作诗,你书写记录。”

  萧里质立刻紧张,她哪里会出什么题,不由一只手捻着衣角,一只手摸着蜜糖水碗。

  赵柽看着她道:“萧姑娘不出题目,那我便随意作了,萧姑娘别漏写就好。”

  萧里质看着旁边桌子上铺平整齐的宣纸,抓起糖水喝了一大口,站起身道:“民女字写得不好,陛下莫要笑话。”

  赵柽道:“笑话什么,契丹文本来就难写,是照着汉字乱改出来的,胡加笔画,你写得能认清就行。”

  萧里质道:“那民女就执笔了。”她压住心头紧张,将狼毫蘸饱了墨水,随后看向赵柽。

  赵柽点了点头:“本来想做一首诗或词,但行军在外,不好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军旅雄壮之类,又有古人锦绣在前,未必超过,就随意作一篇赋文吧。”

  萧里质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她不知道赋文是什么,但却不敢问,显得自己无知,暗想大抵和诗词差不多吧?

  就看赵柽走出案后,双手向后背起,这时白战打开帐帘,明月照入,清风钻进,赵柽仿佛置身皓光之中。

  他缓缓开口:

  天道悠悠,人生若浮。古来贤圣,皆成去留。八眉四乳,龙颜凤头。殷忧一世,零落千秋。

  玉殿金舆之大业,郊天祀地之洪休。荣深责重,乐不供愁。数十年之将相,五百里之公侯。兢兢业业,长思长忧。

  昔怪燕昭与汉武,今识图仙之有由。人谁不愿,直是难求。玉台金阙,大海水中流。瑶林碧树,昆仑山上头。不得轻飞如石燕,终是徒劳乘土牛……

  萧里质听懵了,怎么这么长?这很难写啊,不少字她根本不会用契丹文书写,只得画了一个圈,看起来仿佛纸张上的膏药,奇丑无比,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头汗水。

  “陛,陛下……”她想求赵柽说得慢些,甚或不要再作了,她实在写不过来。

  可赵柽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吟诵着:

  礼费日于千仪,易劳心于万象。审机事之不息,知浇源之浸长。鸟何事而撄罗?鱼何为而在网?生物诡隔,精灵惚恍。

  乃有上元仙骨,太清神手。走电奔雷,耘空莳朽。河闲之业不齐贯,淮南之术无虚受。咒动南箕,符回北斗。赠药,麻姑送酒。

  青龙就食于甲辰,元牛自拘于乙丑。永怀世事,天长地久。顾瞻流俗,红颜白首。傥千岁之可营,亦何为而自轻?昔时君子,曾闻上征。忽逢真客,试问仙经……

  “陛下,我,我……”萧里质着急,也不管写的字能不能辨认,总之胡乱划拉下来就是,实在写不上的,继续画圈。

  她几乎要哭了出来,这哪里是叫她写字,分明就是在为难她。

  就在这时赵柽语气忽然缓慢下来,变成了一字一顿,萧里质这才松下口气,字写得又开始规整,没那般潦草了。

  就听赵柽再吟道:

  傥有白头四皓,庞眉八公。小童乘日,仙人驭风。乡老则杖头安鸟,邦君则车边画熊。心期暗合,道术潜同。解来相访,愚公谷中。

  吟完这句,赵柽长吁口气,微微一笑看向萧里质:“萧姑娘可记录得完整?”

  萧里质看着一张宣纸之上,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急迫,时而缭乱,还有不少圆圈,立刻垂下头去:“我,我没有写好……”

  赵柽过去,看那宣纸上乱七八糟的契丹文字,眼睛微微一亮:“不错,不错啊!”

  “啊?”萧里质愣了愣,这叫不错吗?这简直一塌糊涂才是,可看模样对方并不像在讥笑自己,莫非这赵柽自家书法也不怎么样,才会开口夸奖?

  赵柽伸手取过那张纸,吹干了墨迹,然后拿回自己案上,坐下喝口蜜糖水道:“有劳萧姑娘了。”

  萧里质急忙道:“不劳,不劳,民女写得实在……”

  她想要解释一下,自己写得实在不算好,可是话还没有说完,赵柽又道:“我有些倦了,萧姑娘也回去安歇吧,你那青梅竹马好友的特征,明日我会下令军中注意,你不必担心,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是,陛下,民女,民女告退……”萧里质晕晕乎乎走出了大帐,径直住处回去。

  看她走远,白战放下了帐帘:“公子,里质姑娘已经远去了。”

  赵柽点了点头,这赋其实是前人所作,谅萧里质也不识得,他要其多写些字,就选了这篇读出。

  此刻他拿起案上那张写满字的宣纸,从头看了下,刚才他吟诵的时候,时快时慢,这纸上的字迹也时工整时潦草,可以说萧里质的笔迹从认真书写到胡划乱勾,全部都有。

  他看着宣纸微微一笑,上面的笔迹都印入脑海,接着沉吟片刻,说道:“铺纸吧。”

  白战铺好一张新的空白宣纸,小声道:“公子,不是应叫里质姑娘用女真文书写吗?”

  赵柽摇了摇头:“完颜希尹会看我发明的女真文吗?怕是平时身边出现都不会允许。”

  白战恍然道:“公子说得对,而且公子发明的那种文字女真朝野不用,大抵还是契丹文和几种乱造的文字颁布命令。”

  赵柽道:“正是如此,萧里质该是除了我发明的女真文外,对契丹文最熟,她必然知道女真文完颜希尹不喜,用契丹文写信才合道理。”

  说完赵柽开始挥笔,片刻之后宣纸上出现的文字与萧里质那张一模一样,甚至就连画出的圈圈都丝毫不差。

  赵柽对白战道:“如何?”

  白战拿起两份文字细细端详,好半天才道:“公子,属下完全分辨不出两样,简直就如拓印一般无二。”

  赵柽道:“那便不错,你再去准备。”

  片刻之后,白战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衣服绫子,平铺到案面:“公子,这块可行?”

  赵柽点了点头,又开始在绫子上写字。

  这次字数不多,也就百十来个,但却是开始工整,后面渐渐潦草,不过笔迹和之前一样,与萧里质的完全相同。

  写完之后,赵柽轻轻叠起,交给白战道:“绑在箭矢头里,显眼一些,午夜时分射去上京城头。”

  白战称是,拿了绫布,向帐外走去……

第633章 两难,大戏

  上京城内,夜色浓重,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墨色所笼罩。

  宗弼、宗瀚、希尹等人聚于大殿之中,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在他们面前,摆放着一支羽箭,箭身旁平铺着一块略显陈旧的绫子,这正是白战请花荣射入上京城头的那支箭,而箭上所绑的绫布,则是赵柽亲笔书写的密信。

  众人刚从温暖的皮毡中爬出,原本沉浸在甜美梦乡之中,却被亲兵急促的呼唤声唤醒,此刻,他们目光凝重地盯着绫子上的字,这封密信竟是沙里质所写。

  信里,沙里质声称已获赵柽信任,得以侍寝于其寝帐之内,她计划于两日后的夜晚行刺赵柽,并请求城内趁此机会于两日后午夜偷袭秦军营地,信中言道若错失此良机,待前面土山堆积完成,上京必将不保。

  宗弼的皱着眉头,眼中流露疑虑:“这封信,究竟是真是假?”

  宗瀚等人沉默不语,神情凝重。

  过了许久,完颜齐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有几分迟疑:“这……沙里质如何有机会往城上射箭?”

  宗弼思想片刻,缓缓道:“此亦是我心中所惑,她即便获得赵柽信任,得以出入军营,但半夜射箭势必会引起秦军的警觉。”

  宗瀚则摇头道:“箭是从北城射上来的,那边并无秦军围城。”

  赵柽的兵马虽多,但并未形成全面包围之势,仅将上京的东南西三面围住,北面仍留有缺口。女真军若欲弃城而逃,完全可从北面突围。

  赵柽之所以留下北面不困,只因虽然堆积了土山以逼近城墙,但他更希望留下缺口动摇女真守军的军心,诱使其主动弃城逃离。

  宗弼听后,脸上的疑惑之色更重:“即便北城无秦军围困,但沙里质深夜射箭,又怎能确保不被秦军察觉?”

  众人都知,北城虽无秦军驻守,但斥候探马必定时刻监视着此处的动静。

  希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猜测:“沙里质可能并非孤身一人,中京酒铺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她身边或许还有其他人协助帮忙。”

  宗弼冷哼道:“谷神的意思是……那线头也跟着来了?是他射的箭?”

  希尹不置可否,心中却有些笃定,赤木何该是跟随沙里质一同来上京了。

  宗弼忽然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若果真是那线头射箭,这封信就更不可信了!他无能废物,几次三番传递虚假情报,岂可信任?”

  希尹摇了摇头,缓缓道:“信是沙里质所写,到时刺杀赵柽的也将是她,即便真的赤木何射箭,他也只是传递消息而已。”

  宗弼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不满之色:“谷神,你就如此确定这信是真的?就不会是沙里质露馅被识破,赵柽命人假冒她伪造消息,诱使我们出城自投罗网?”

  希尹沉思片刻,沉声道:“这信我仔细看过,确实是沙里质笔迹无疑,字里行间可以瞧出她写信时心情起伏波动,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内中思绪在字面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宗弼仍存疑虑,长吸一口气:“谷神,你真能确定无误?就不会看错?”

  希尹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坚定:“不会看错,而且这封信若真是赵柽逼迫沙里质所写,为何不叫沙里质用他所发明的女真文,反而用契丹字?再者,若是被逼所写,沙里质在字面上定会设法隐藏或改变自己的笔法,以便我们能看出端倪,但这绫子上的字却毫无掩饰之意,显然是沙里质在正常状态下的亲笔所书。”

  宗弼听后,虽然心中仍是疑惑,但也不再坚持己见,他知道希尹在文字方面造诣深厚,既然他这般肯定,那此信多半还是真的了。

  不过宗弼心中仍然有些担忧:“谷神,即便这封信是真的,也不可轻举妄动,赵柽狡滑多端,万一这是个陷阱怎么办?”

  希尹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已经不是轻不轻动的问题,兀术你之前不是说必须出城偷袭,否则就会坐以待毙吗?”

  宗弼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困守城内,等赵柽的土山堆完,上京必破无疑,若不出城偷袭,岂不是坐着等死?”

  希尹道:“这封信,或许正是我们出城偷袭的关键。”

  宗弼纳闷道:“这封信与我们出城偷袭又有何关系?”

  希尹解释道:“你想想看,如果此信为真权且不提,倘若是假的,那是不是证明赵柽早已经洞悉了我们的想法?所以才使用这一计,说不定日夜埋伏布下陷阱,就待我们自投罗网,如果我们认为这封信是假的,继续坚守城池,等到赵柽的土山堆完,我们依然难逃一败,若信为假,出城也是失败,那出与不出,无非早亡晚亡的道理,既然这样,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选择,只能去信这封信是真的!”

  宗弼听后,心中虽然仍有些不甘,但也明白希尹所言非虚,他目光落在绫布之上,沉声道:“好!既然没有选择,那我就信这密报罢了,准备好兵马两日后午夜出城偷袭!”

  希尹点了点头,轻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虽然其中有赌的成分,可早败晚败又有什么区别?只望沙里质不要辜负我们期望,到时能够成功刺杀赵柽,这才是如今唯一转败为胜的机会……”

  两日之后傍晚,赵柽派人去请萧里质,于大帐内坐下,萧里质心中暗喜,本来还愁没有理由接近对方,没想到赵柽居然叫自家过来,正好看看有没机会刺杀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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