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32节

  赵柽闻言哑然失笑,这小娘果然报仇不过晚,他道:“本王久不写诗填词,手生疏耳。”

  萧敏道:“王爷过谦,小使在朝内便闻王爷才名,这……才气怎会生疏?莫不是真有那方仲永。”

  赵柽看了看她,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摇了摇头。

  萧敏道:“王爷不爽利。”

  赵柽笑道:“萧使者真要看?”

  萧敏道:“愿一睹王爷风采。”

  赵柽想了想,道:“那本王……就献丑一次?”

  萧敏道:“王爷且慢,还是要小使提牌儿才好!”

  赵柽纳闷:“何故如此?”

  萧敏心中暗想,这齐王狡诈,若是他随意乱写乱填,命个轻薄诗名,言寓词牌,便是自家吃亏了,且不让他写诗,自家提个牌儿给他填,固定了词调平仄,看他还能耍出甚么花样!

  她道:“小使久慕词牌望海潮大名,身边无人能做好,还望王爷赐教。”

  “望海潮?”赵柽看了看她,这小娘忒会算计,这个词牌自有始至后世,只有几首出名,无非柳永的东南形胜,秦观的望海潮梅英疏淡四首,还有纳兰性德的漠陵风雨,前两人大名鼎鼎,所填词辽国那边亦广为流传,后一个那首实在靠不上,开句就是古墓荒凉,郊外寒冷。

  他沉默不语,萧敏那边心中冷笑,甚么二大王,真以为自家能比得上陈王才占八斗?还想七步吟诗,恐是难逃贻笑大方,想到此处,不由心中暗爽。

  她道:“王爷若是酒醉,可待醒后再做,小使驿馆等待便是,小使返朝之前能得王爷赐教即可,若是不能,小使回国等待亦可。”

  赵柽看她,摇头道:“无妨,且做做看。”

  萧敏嫣然一笑:“既如此,小使便静待王爷佳词。”

第70章 浮生如梦

  赵柽笑了笑,小娘那点心思怎会不知,他放下酒杯,走出案外,略移几步,对女乐道:“起调,调寄望海潮。”

  丝竹声起,他自不是去唱,只是随着调子,开口吟道:

  春花秋月,浮生如梦,今夕寂寞梁园。亭阁夜暮,筝笛裂金,魂销红袖白衫。星下乱银弦。想歌飞琬舞,薄醉翩翩。紫陌凡尘,哪堪时令掌轻翻。

  冥冥世事依然。恍相思海角,神走天边。朝雨晏云,伊人渐远,琴心几断阳关。弹指数悲欢。任冷霜敝落,冰雪森寒。从此风流,换了孤影对愁眠。

  萧敏目瞪口呆,脸色妍怒交加,半晌才道:“这望海潮如何能这般作?”

  赵柽回案举酒饮尽:“如何不能这般作?”

  萧敏道:“望海潮不是颂升平、酬朝寿、吟咏风物、伤春抒怀的吗?”

  赵柽笑道:“萧使者漏说了一个惜惜之词。”

  萧敏道:“我怎不记得?”

  赵柽摇头道:“许是辽国那边记录有误。”

  萧敏:“你!”

  赵柽道:“既能伤春抒怀,自能写尽风花!”

  萧敏气道:“王爷不是说有要事相谈吗,还不谈?”

  赵柽转回案后坐下,再饮酒,看起来已有几分醉意,他道:“听闻大石林牙乃辽朝太祖八世孙?”

  萧敏面无表情:“是!”

  赵柽摇头微笑:“大石林牙惊才羡艳,文武双全,直是可惜了。”

  萧敏冷道:“王爷休要打哑迷,既有要事,何不明谈?”

  赵柽道:“萧使者话不传他闻?”

  萧敏道:“怎会去害自家!”

  赵柽笑笑举杯:“且回林牙,就说,天下英雄……唯林牙与柽耳!”

  说罢他一杯饮尽,竟自醉倒椅上,动亦不动……

  第二日,辽擂摆起,于南城足足立了十座高台。

  高台并列,每座三十名辽人守擂,但凡败者,哪怕不死亦再无资格上擂,以七日为限,七日后哪一方还在台上即为胜利。

  规则简单明了,打斗生死不计,兵刃暗器随意,能赢便是好汉。

  真正高手厮杀,要决胜负毋须良久,厮打起没完没了的,要么便是没有死仇,相互留手,要么就是上不得一流,撂倒对方于彼此都是难事。

  高台对面有两座花棚,一大一小,大花篷宽敞,左右足足几十丈,赵柽坐在正中,两旁坐了兵部尚书薛昂,礼部尚书白时中,领枢密院事童贯,殿前司指挥使高俅,权知开封府滕图,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谭真等等一众官员。

  花篷前方又有各部司的主事孔目刀笔郎,亲军司的审查调配,一应人员俱全。

  辽人则在旁边的那座小花篷里,此时深夏,花篷四面通透,坐在这处便可以望见辽人篷内举动,但见使团之人个个面色不愉,使团人多,花篷窄小,不堪忍受。

  更周围四面八方,除了禁军特地留出的道路,其余皆被东京百姓占满。

  东京百姓此刻不知有金,只知辽夏,民间于朝堂自不同,只讲究个酣畅淋漓,百年积怨,深髓入骨,茶余饭后,代代相传,咒骂声不绝,义愤者填膺,于敌寇又讲个甚么礼仪,只是痛快罢了。

  那远处树上,亦是爬了人,有街头游侠儿,市井泼无赖,拳脚浅薄,入不得擂,便拿了弹弓圆子,瞄上瞄下,一个失手,弹到下方老翁头顶,老翁咒骂,游侠儿瞪眼,禁军到来,棍棒全部打走。

  有邻家大郎,携二郎三郎五郎八郎,攀上墙头,骑成一排远远望擂,大郎兴奋,三郎活泼,喊一声“吁、、驾”,轰隆一声响,墙倒垒塌,苦天喊地,大娘跑出来抹泪,骂道一堆败家货,砌墙又要浪费银钱,至于伤且忍着吧!

  更后面则支起许多摊子,小食饮子,水煮油炸,糖稀吹人,现做点心,应有尽有,还有那游走货郎,拨浪鼓响,口中高呼,针头线脑,过家玩意儿,百物我俱全,只要客官你有钱。

  赵柽坐台上,眼望前方,如今时辰还未到,那擂台辽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有的面色凝重,有的脸带轻蔑,还有的微闭双目不知心中在想帝国的荣光,还是家里火辣辣的小娘。

  赵柽喝了口茶汤,对旁边薛昂道:“薛尚书最近悠闲。”

  薛昂礼道:“武举尚有月余,眼下无事,王爷挂念。”

  赵柽再不讲话,却看一旁禁军夹路里走过来几人。

  为首却是一名老者,戴黑纱帽,穿绯红袍子,肤色淡青,白眉如雪,唇角下撇,步履蹒跚。

  老者身后跟两名小内侍,一人抱了根儿棍,一人捧了只盒。

  赵柽见了笑道:“却是罕见,竟是米司使来传旨。”

  无论擂台儿戏是否,都乃两国议定,各种举动拟需朝廷,期间种种规仪不能短缺。

  众人起身,米震霆颤颤悠悠上了花篷,一副老眼昏花模样冲众人点头:“不行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老朽这就直接宣旨了。”

  旨意自是冲万民下,洋洋洒洒,足足近一刻钟方才完毕,米苍穹读罢旨意,气吁吁道了声:“棍来。”

  后面小宦官急忙递上怀中抱着的那根棍,米震霆拄棍见礼道:“王爷啊,老朽礼数不周,切莫怪罪,就怕多动两下再倒地不起,折损官家颜面,弱了大宋威仪。”

  赵柽摇头道:“米司使宣旨监察,本王有甚怪罪,且上座就是。”

  此刻,时辰临近,有那兵部司仪官敲响战鼓,随着百姓高声欢呼,宋辽两国正式开擂。

  十座大擂,每座上面都站住一名辽人,高矮胖瘦不同,却没一个空手,都操着各色兵器,此乃生死擂,自是能用手段愈多愈好。

  擂台七天,赵柽曾吩咐过,自家有关人统统不许首日上擂,须摸清对方根底再说。

  辽国那边亦不会直接派上真正好手,都有个彼此试探循进的过程。

  赵柽看向擂台,辽军中拳脚高强之人他不太了解,但辽国的草莽绿林却知晓大概,大抵以白头山,虎豹庭,此两地最为厉害。

  下方禁军验证身份完毕,宋国这边排队入场,只见为首之人直奔第一座擂台,却是不走寻常路,距离木阶尚远,“噌”一下用了个旱地拔葱直蹿上去,随后喝道:“兀那辽狗,呆看甚么,还不速速上前领死!”

第71章 开擂

  上台这人,乃是粗眉大眼刀条脸,短衣襟,小打扮,脚上蹬了双绑腿快鞋,单刀用红布紧紧缠在掌中。

  他生得倒不算魁伟,身形却甚是矫捷,单刀摆了个夜战八方式,瞪向对面辽人。

  辽人却是个威猛大汉,套着契丹传统皮甲,手中提一柄铁杆碎星锤。

  此锤名字听起来唬人,其实与那种马上暗器链子流星差不多,锤头只有拳头般大小,上带菱刺,不同的就是铁链换成了铁杆,杆约莫三尺多长。

  用此种兵器的人,身法必定不会太灵活,因为这兵器讲究的就是个抡砸扫,并没有太多变化,身法太灵活反而打不出威力。

  赵柽身前有张纸单,是刚送上来的,下面刀笔郎不停书写记录,把每台上场人的名称资料,层层向上传递,此刻前排座位,人手一张。

  两位尚书自不在意这些,连瞧都没瞧,米震霆一副老眼昏花,便让身后小宦官低声念着,仿佛听书般,时而笑笑,时而嘟囔几句,也没人听清他说甚么。

  童贯与高俅倒是仔细瞧了,高俅不晓做何心思,童贯却是嘴角含笑,另有想法。

  赵柽当时所说不假,童贯欲觅传人,眼下宫内的年轻宦官都不成器,便把主意打到这次比武上,倘擂台之事不成,那就只好惦记秋季的武科举了。

  赵柽看名单,知这第一个登上擂台的汉子唤作泼风刀杜贵武。

  泼风刀这门刀法并不罕见,虽然比长拳什么甚么珍贵一点,但只要想学,总能弄到,可要想练得好,却不是件易事。

  好比一招最简单的黑虎掏心,有人能够一下打死人,有人却连伤都未必伤得了对方,有人则无论对方身法多灵活,总能打得到对方,有人却拳拳落空,自学了后从未得手。

  这便是天赋,诚然习武之人未必种种拳脚都有天赋,所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精通二字,大抵指的是会用,能耍起来,打上几个套路,却不是全都厉害。

  这杜贵武从小习练泼风刀,算是家传,半生只浸淫此道,旁的都不学,亦算走到条明路,是以在家乡有不小名气,打遍本县境内几无敌手。

  擂台上,两人已是动手,杜贵武一开始便占据上风,赵柽看得真切,这泼风刀分明就克制那碎星锤,杜贵武是个有经验的,估计早就瞄好,所以直接选第一座擂台来打。

  只见那台上杜贵武身法利索,一口刀就如雪团样粘在自家身上,然后在辽人四周游走滚动。

  辽人力大,手上的碎星锤亦用得呼呼生风,却无论如何都难刮到杜贵武一只衣角。

  花篷第二排,赵柽身后站着苏石、黄孤、欧阳北、简素衣、岳飞几人,几个自始至终没有讲话,毕竟此处不是他们能呆,只是赵柽以贴身侍卫的身份带上来,旁人才未言语甚么。

  欧阳北此刻和平日判若两人,神情凝重,赵柽回头看他,他便俯下身低声道:“王爷,壹擂疑似二流,贰擂疑似三流,叁擂疑似二流,肆擂疑似一流,伍擂不入流……”

  赵柽皱眉:“那不入流的如何上来?”

  欧阳北道:“应有其它手段。”

  赵柽点了点头,欧阳北这人还是有些用处的,他身边人里,唯有欧阳北对江湖绿林最熟,黄孤虽然拳脚高强,却说白了亦是名公子哥,只是不爱那些风流手段,只想着打磨气力武艺。

  这时台上的杜贵武凭借脚法刀光已是将那辽人绕晕,忽地卖一个破绽,辽人大喜,手上碎星锤猛地一扫,却在肋下露出空门。

  杜贵武本是虚招,自然收得回力,向旁一侧,躲过碎星锤,手上那刀直接戳了出去,这一刀扎进辽人肋下,却是极深,居然从胸前破出,辽人悍勇,大叫一声不倒,杜贵武急忙补上腿脚,却没踢动,原来刀被辽人的肋骨夹住。

  辽人已知必死,只是鼓着双牛眼看杜贵武,杜贵武骂道:“看爷爷干甚,十八年后爷爷再杀你一次如何!”

  他复起一脚,那辽人血已从刀脊槽里流出许多,即便肋骨夹着亦失去压力,这一脚便直接将其踹到台下,立刻引得下方阵阵叫好。

  杜贵武倒提刀柄抱拳,哪怕强忍得意,想要低调,却是嘴角憋忍不住都有些瓢了。

  打完一场,按规则不必连擂,可以下场歇息,何时再上却是随意,辽人那边亦是如此,不然车轮战下来,任谁都难捱。

  可台下百姓欢呼雀跃,杜贵武就有些期期艾艾起来,他望着前方司擂的兵部职官,喊道:“杜贵武连擂!”

  这一声却是惊动许多人,百姓自高呼:“好汉了得!”

  台上赵柽见此皱了皱眉,那边米震霆更是“哎呀”声,道:“这人啊,要死啦!”

  后方小宦官不解,米震霆年老缺牙,口齿有些漏风,却悠然自得解释道:“这一场咱们有先手,辽人站擂,就能从兵器上选自家克制的去打,赢面自是很大,如果连擂,先手便去了辽人那边,那边就可以出一个克制咱们这边的人,若这连擂的不是有特殊本领,必死无疑!”

  小宦官连连点头:“大爹爹说得是,孙儿亦瞧得此人不成。”

  米震霆笑骂道:“小方子,你会瞧个屁呢。”

  只见台上,杜贵武连擂之后,从后方走出一名使枪的辽人,这辽人亦不说话,手上白樱长枪抖了个枪花便刺过来。

  杜贵武急忙招架,三两合过去,他的泼风刀根本无法接近辽人,那辽人枪招犀利非常,尤其擅长崩压弹三诀,泼风刀处处受制,又是几合过去,长枪似鹤,“噗嗤”一声啄进杜贵武胸口,接着便将他挑飞丢到台下。

  围观百姓立时鸦雀无声,禁军上前收拾了尸首,才有那嘴巴尖刻的道:“我就说这人自不量力,胜一个还勉强,还想胜两个,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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