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19节

  祝秀娘闻言便是一惊,杜工部这两句诗可算是当世禁物,别说士子读书人都不去念,便是些戏文话本内都不许写,旁的地方不知,至少江南一带尽是如此。

  她不能答,不是不会答,而是不好答,虽然生在高门大户,士族之家,但不代表她不知道外面市井百姓、乡野黎民的情形,但虽然知道,心中哀怜,可也只怪命来如此,一切都是天注定罢了。

  赵柽看她不答,观她神色知其所想,喷着酒气站起身,几步走过去凑近道:“若是贼军打进了城,杀了朱门大族,抢了他们的钱,抢了他们的粮,抢了他们的妻女,是否也是上天注定?”

  祝秀娘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便是直接跌坐在榻上,赵柽伸出手指勾起她细腻白皙的下巴,摇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说法!”

  说完之后,赵柽笑了笑,抽回手指,却在她的脸颊之上轻轻摸了一把,随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祝秀娘呆坐在榻边,一颗心“砰砰”乱跳,没想到刚才还装成一副伪善,假做端重的秦王,突然之间就撕破了面具,动手动脚起来?

  他居然碰了自家,十几年里,从未有男人碰过自家分毫,就算是她所用之物,也不许经男子之手,可他……居然碰了自己的面颊。

  祝秀娘气得浑身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可哭着哭着,她不知为何又想起一事,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有另外一种解释说法?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她心中忽地害怕起来,她打了一个寒战,想到了一些极可怕的事情,原本呆滞的面容忽然变得惊惶失措,她站起身就想要往门外去,却被丫鬟和婆子一起给拉住……

  翌日大早,方七佛开始指挥大军攻城,这一次却是全面进攻江宁,四个方向一起发动。

  有了上次攻城摸索出的经验,军丁们首先背起了木板,然后前方盾车开道,抬着木头去护城河上架桥。

  虽然城头上飞声不断响起,石块有如雨点般砸下,但此番搭桥死的人并没有上次多,护城河上木桥架起,军兵们跑过去后便开始清除第一道壕沟上的伪装,不过这只是其它三面城墙下的情形,至于南城之下的壕沟却早就露了出来,这时进攻南城的兵丁已经将两条壕沟都放上木头,发疯一般往城墙下方跑去。

  对于攻城的军兵来说,紧贴城下的位置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这里飞打不到,弓箭也极难射到,唯一要防着的就是滚木石。

  随着涌过来的军兵越来越多,地上的死尸也更加多了起来,江宁南城之上已经开始动用弩箭,弩这种武器轻易不会使用,虽然威力巨大,但弩不比弓,弩机弩车构造复杂,都有一定磨损周期,用的次数多了,便会废掉,而弩只有东京军器监能造,别说民间,就算是地方各路都不允许私自造弩。

  所以,江宁城内的弩是用坏一件少一件,无法像弓枪等物,哪怕军库里的用完,也可以想办法就地补充。

  不过江宁本身就有五架床子重弩,其它量级的弩也各有一些,而赵柽从东京又带来了十架床子重弩,另外的各种轻重弩机弩车,不下上百。

  床子弩是一个概称,里面轻量级的有神臂床子连城弩,是由神臂弓衍生而来,中量级的则有双弓床弩、大合蝉弩等。

  至于重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八牛弩了,乃是两正一反装三张弩弓,力道更是前所未有,需要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七八十人转动绞车张弦,才能进行操作。

  而重弩发射的箭矢也与众不同,有所谓的“一枪三剑箭”,状如大型标枪,箭羽为三片铁翎,还有所谓的“踏撅箭”,发射后竟能钉在城墙上,可供攻城方踏脚以攀缘而上,这种弩攻击低矮小城最为好用。

  此刻江宁南城城头上的八牛弩每发射一次,无论打到桥上,还是盾车之上,便将那木桥盾车全部炸碎,就算是躲在盾车后方的军丁也不能幸免。

  一轮弩箭攻击完毕之后,南城之下死尸便多了一层,就算是对方军丁的进攻声势都被硬生生打慢了下来,不再那般激烈凶猛,显然是被弩箭的威力吓破了胆子。

  赵柽此刻负手站在城头,望城下情景,王禀在旁道:“王爷,现在就用重弩,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赵柽笑笑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城下远处方七佛的中军帅旗,又指了指八牛弩旁边的另外一架重弩,做了个发射的手势。

  八牛弩旁边的是一架巨型床子弩,俗称千步弩,最远可以打到三宋里开外,约莫后世的一千八百多米,射程可谓是旷古绝今。

  王禀立刻道:“领命!”随后开始指挥士兵填弩绞弦,片刻后一根铁枪般的弩箭,破空呼啸,直向着方七佛的中军帅旗下射去……

第357章 七生七死方七佛

  千步巨弩能不能打到方七佛的中军旗下?答案是肯定的,这种弩可以打到那个位置。

  千步弩的最远射程是三里多,宋时的里比后世要更远一些,约莫等于后世三里半的距离。

  江宁南城距方七佛中军也就三里的模样,一些话本演义里说城上武将箭射对方主帅,那是对方的中军压了过来,可能一里左右,强弓可以射到,可是就算弓再强,也射不出三里那么远。

  千步巨弩的最远射程是三里多,那城上的这架弩能不能射出这个最远距离呢?

  只要这架床弩没坏,是必然可以射去那么远的,因为三里开外是平射的距离,此刻却是从城上往城下射,自上而下,惯性有加成。

  千步弩是赵柽从东京带来的,掌管这架弩车的乃是重弩营的人,重弩营也是禁军编制,同飞营一样,属步军兵种,另外水军也属步兵。

  赵柽这几年操练马步军司的禁军,对飞、重弩二营,就一个要求,打准头!

  相对来说,这二营的操练要容易些,毕竟不需要冲锋陷阵,也不需要刀枪精通胆量过人,只要有把子力气,箭石打得准就行,像射箭与漏油一样,练出个唯手熟尔。

  二三年下来,这两营的人已经能打出相当不错的战绩,百发百中倒不可能,毕竟这乃是巨器,太远有时候观看的目标都是迷糊不清的,但大体范围并不会差。

  此刻有方七佛中军高大的帅旗做目标,弩手们自然不用盲射,便校准了千步弩的箭道,弩枪呼啸,破空而去。

  方七佛此刻确实身在帅旗之下,他头戴望日朝阳盔,身穿金锁连环铠,胯下一匹闪电紫骝马,正在远望前方战事。

  帅旗所在这处地势有些高,可以方便他观看,不过毕竟距离太过遥远,也便是看个模糊,听个动静。

  他这时目光游移,从正前方转到江宁城头,勉强看到上面人影移动。

  三里远的距离,普通人可能连城上人形都看不到,他武艺高强,自然目光惊人。

  忽然,方七佛一双卧蚕眉扬起,双目绽放出惊人光华,嘴角浮现出冷冷笑意。

  就在身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一声冷哼:“果然好胆!”

  就看那远处乌光呼啸,电光火石间便有一件东西射至近前,也看不清具体乃是何物,只观形体倒好似长枪一般。

  方七佛脸色剧烈变化,只是瞬间仿佛年老了十岁不止,接着就看他突地一抬臂膀,竟然握手成拳,向那疾驰而到的乌光狠狠打去。

  这一刻,他的拳头颜色变成与乌光相近,整个人脸色也变得铁青枯朽,仿佛重伤不愈一般的模样。

  就见这一拳直接打到了乌光旁侧,发出“噗嗤”一声响,那远来的乌光竟然被硬生生地打得斜飞出去,翻着跟头上了天际,这时众人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根巨大仿佛铁枪一般的弩箭。

  “元帅?”

  “左使大人!”

  “无妨!”方七佛摆了摆手,脸色竟又恢复到初时样子,他淡淡一笑:“没想到这江宁城竟有如此射程的弩箭,倒真出人意料。”

  身旁众将看他无事,皆赞叹起来,“左使武艺盖世”,“元帅英勇无双”,“左使大人神拳无敌”!

  方七佛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打飞一支弩枪又算得了什么,这东西远来损力,已经失了无往不前的锋锐,诸位皆能办到。”

  众将纷纷摇头,或许像方七佛所说,这么远的距离,弩枪已经没有那般大力,他们也同样能够打飞,但那肯定是用兵器,而不是用……拳头!

  “左使大人的七生七死拳已经练至炉火纯青,就算是陈宗师的凡拳怕也有所不如!”一名大将在旁说道。

  “陈宗师的凡拳虽然厉害,但左使大人的七生七死拳更是独步天下,世间无双,此拳一出,天下无拳矣!”

  “不错,不错,这七生七死拳乃是我圣教第一拳,便是圣姑来时也曾说,圣教自有此拳,从未有人练成,没想到左使大人竟于三个月前练成此拳!”

  “七生七死拳,一练七死,七者皆死,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死循环,想要练成,必经七生七死之难,若是圣姑得知左使大人练成了这七生七死拳,肯定大为惊讶!”

  “圣姑……”方七佛闻言流露出一抹落寞寂寥的神色,笑了笑,叹口气再不说话。

  赵柽这时站在城头,看那千步弩乌光破空远去,他倒是瞧不见对面帅旗下情形,但却看到最后那弩枪隐约被打到了空中,飞得不知去向,便眯了眯眼。

  方腊阵营有两名宗师,汪公老佛和陈箍桶,另外还有小宗师数人,其中神龙九变陈凡、包道乙,邓元觉这几个都是小宗师。

  至于方七佛的武艺,丽雅娜扎只告诉他看不透,看不出此人在什么境界,即便方七佛出过手,也被丽雅娜扎瞧见过,但依旧确定不了他武艺在哪一个层次。

  赵柽负手走到城垛之间,一轮弩箭之后,对面军队的攻城速度已经放慢,但是一些简陋的投石车却被推了过来,隔着护城河向城头之上投掷。

  投石车其实是石的简化版,比较容易制造,威力一般,和石相比没有丝毫准头,就是胡打乱掷。

  方七佛攻陷越州等地时并非没有缴获石,但基本都是坏的,虽然守城的宋军并不擅战,胆量也小,但眼看着城池将要陷落,倒没忘把石弩车都毁掉,有的甚至直接就从城头丢落下去,充当滚木,所以方七佛这边虽然也缴获了不少,但大抵都不能用,也没人会修,最后便拆了改成别的攻城器物。

  赵柽往下观看,一枚青石打来,他一甩袖子将这石头击飞,随后皱了皱眉。

  对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城上羽箭飞石不断,城下又有护城河与壕沟,但却还是源源不断而来,甚至云梯都运过来了不少架。

  云梯这东西分两种,一种就和普通的梯子一样,使用时候地上挖出深坑,将云梯底部沉进坑中,然后向城头竖去,这样有坑卡着,这云梯哪怕被城上守军推回,也不至于直接就倒下摔死上面攻城的军兵。

  还有一种是云梯车,这种则比较复杂,大多下面都带有轮子,可以推动行驶,配有防盾,绞车,抓钩等器具,有的还带有滑轮,可以升降。

  据记载,云梯从商周时期就有了,但那时城矮,估摸着也就是那种加长带绳索的普通梯子。

  春秋末期时楚惠王为了达到称雄目的,命令能工巧匠公输盘改良云梯,乃制造出了历史上第一架真正的云梯,便是云梯车,这公输盘就是鲁班。

  而到了如今,云梯车再度改进,主梯也分为两段,并采用了折叠式结构,中间以转轴连接,副梯也出现了多种样式,使登城抢夺行动更为简洁迅速。

  云梯车的底部也做出了改动,设计成四面有屏蔽的车型,用生牛皮加固外面,人在棚内推车接近对面城墙时,可以有效地抵御箭矢石的伤害。

  方七佛军中两种云梯都有,看样子数量还不少,这时便在城下作势要架将起来。

  赵柽瞅了眼王禀,摇头道:“给他们一波猛的,别让云梯起来。”

  王禀立刻指挥守城兵丁,将木石等物猛烈打下,这可不比之前稀稀落落为了节省器物,还要找好目标再投掷,而是无差别仿佛雨点一般向下方丢去。

  顿时,下面的贼军兵丁死伤一片,就是云梯都被砸坏了不少,剩下的兵丁只能藏在盾车或者云梯下面的厢内躲避。

  片刻后,护城河那一方锣声响起,城下兵丁开始回撤,王禀指挥着一轮轮箭雨放出,又收割了不少人头。

  其他三面城池情况大抵相似,攻城兵丁也逐渐撤去,攻城这种事情向来都分主次,极少出现四面全是猛攻,今天贼军显然是将南城作为主攻之地,但显然又一次徒劳无功。

  赵柽在城头巡视了一圈,转身下城,回去宣抚司歇息一会儿后,便去找祝秀娘。

  他一进房间,就看到祝秀娘脸色苍白地呆坐在榻旁,瞧到他进来便站起问道:“王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另外的说法是什么?”

  赵柽皱眉道:“哪里有什么另外说法?”

  祝秀娘慌道:“王爷,你上次不是说有?”

  赵柽想了想,道:“酒喝多了,说过什么话本王都已经忘记,秀娘你却记得清楚。”

  祝秀娘摇头:“王爷话里肯定有别的意思,还请王爷放民女回家!”

  赵柽不高兴地道:“怎么又要回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啊?!王爷,不要……”祝秀娘闻言不由脑内一晕,脚步不稳,差点直接倒在地上,本来心中还抱着侥幸,觉得过几日赵柽会放她离开,此刻闻言却幡然醒悟,赵柽不但已将伪善面具摘下,就算是虎狼獠牙也已露出,他根本就没打算放自家离开!

  赵柽道:“什么不要?本王说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随本王一起回东京,东京的秦王府就是你以后的家!”

  祝秀娘闻言,小脸更加煞白,她双眸闪闪,慢慢地道:“王爷为何如此说?就算王爷想要民女侍奉,可总要经过民女家里同意才是,王爷只要开口,家里并不会反对,为何还要将民女囚于此处,又说甚么打算挟持回京?”

  赵柽摸了摸下巴,看着祝秀娘道:“秀娘说话好生难听,哪里来的囚于此处?又何说挟持回京?倘若你我成一家人,怕就是不会这般言语了吧?”

  祝秀娘闻言顿时大惊,急忙后退几步,用手扶住榻边床棂,道:“王爷要待如何?民女出身虽非显赫门户,可总也是士绅之家,就算民间百姓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民女家中又非是不会同意,王爷何至于罔顾声名,自污及此!”

  “士绅之家……罔顾声名?”赵柽看着祝秀娘摇了摇头,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凉薄笑意。

  祝秀娘看他神态,忽地想到了些什么,道:“王爷,民女家中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柽眯了眯眼,背着手上前几步:“本王又哪里知道呢!”

  “不,不是……”祝秀娘紧盯着赵柽双眼,有些疑惑又有些惊悸地道:“王爷为何这副神态,这般说辞?王爷不敢回应民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什么朱门酒肉臭有旁的解释,王爷……我家中,不,城内的这些家族,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赵柽目光戏谑地看向她,道:“本王又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哪里会知道这些!”

  祝秀娘惊疑不定:“王爷掌管江宁,又怎会不知?”

  赵柽继续上前了几步,直逼到祝秀娘身前,祝秀娘只感觉他气息沉重,不由心神大乱,再往后退却是要倒去榻上,便只好用力抓着床棂,道:“王爷……”

  赵柽笑笑道:“一但江宁失守,贼军入城,别说你等士族大户,恐怕就算是本王都自身难保,说不得马革裹尸,埋骨江南,魂飞魄散,自此世间不复存焉!”

  祝秀娘闻言盯着赵柽,总觉得他此刻口不对心,尽是敷衍之词,总觉得哪里不对,尽是哄骗欺瞒,她定了定神儿,把身子向一旁侧去,猛地想到自家就是被骗来此处的,又怎能再相信他一词一语?便待要出言质问,却忽然身体一颤,刹那酥麻,再看去时,却是赵柽将手搭到了她的腰上。

  “啊……”祝秀娘立刻惊呼出声,也不顾身后是床是榻,便倒了上面,随后抱着双膝,向里挪去。

  赵柽瞅她一眼,见她慌乱之下连绣鞋都掉落一只,露出雪白足踝,纤美若玉。

  赵柽不由若有所思,祝秀娘顺着他的目光瞧见自家窘相,再次惊呼出声,急忙把那纤细白皙藏进裙下,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赵柽沉默片刻,转身出门离去……

  第二天中午,江宁西城,江东门城楼之上,赵柽易了面容,穿一身战将铠甲,目光紧盯城下。

  城下远处,罗金水与武松几个,正带着一哨人马在护城河那边挥舞着旗帜,耀武扬威。

  而在他们的后方,另有一支队伍静静矗立,那队伍中间有一名身穿金锁连环铠的男子,卧蚕双眉,丹凤眼目,神色淡泊,一时瞧不出具体年纪。

  两人目光刹那交触,赵柽不由双眉一扬,方七佛!赵柽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对方身份,明教光明左使,七生七死方七佛!

  赵柽脸上出现一抹淡淡微笑,对身旁的张宪道:“打旗语,约定三日后午夜,里应外合偷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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