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2节

第3章 齐王

  皇城司!

  当下的皇城司虽没有前些年那般风光无两,却也算余威尚存,方脸汉子此言一出,场中立时静了一静。

  教头脸色愈发苍白,拽着自家娘子再退后几步,泼皮们也都不吭声起来,有那心思伶俐的,已是脚底抹油,向后滑去。

  高衙内闻言一呆,皇城司他自是知晓,可皇城司不怕他,他也未必就怵了皇城司,毕竟他所行之事非皇城司职责所在。

  想到此他脾性再次发作,立刻杀猪般叫起来:“皇城司又如何,就算本衙内犯错,自有开封府说话,什么时候轮到皇城司滥用私刑了?更别说本衙内根本没犯错,我要去告你们!”

  他此刻虽然两边脸肿了起来,嘴里也疼得好似针扎,可心思却一直活泛着,那小娘子既然是教头的女人,又怎敢再言自家不是?至于围观百姓,也不过是瞧个热闹罢了,料无人敢证他调戏民女,如此倒也能构陷皇城司个飞扬跋扈,当街打人的罪名。

  “你要告谁?”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声音很轻,乍听起来很温和,但稍稍细品,便如寒风里的刀子。

  “我告谁,你说我告谁!”高衙内此刻就是这种感觉,这声音让他觉得很难受,立刻拔高了语调:“贼配军……我要告你们皇城司!”

  “噗通!”方脸汉子一脚踢过去,衙内滚地葫芦般撞到台阶边上,立刻“哎哟”一声叫,脑袋里七荤八素,可他无赖泼皮性子,怎会轻易求饶,只是梗脖硬挺着,不信皇城司的人敢真格下了重手,只要他挨过此遭,自有高俅替他说话做主。

  “口出狂言,我看你是真格找死!”方脸汉子气得短须直颤,他也没料想这衙内是个滚刀肉的德性,吃了好几记打,牙都掉了,居然嘴还这么硬。

  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谁是贼配军?”

  不知为何,衙内听到这声音便没来由地有些慌,他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定了定神儿,抬头就看到一名少年。

  少年锦衣玉袍,俊美无双,脸上带着浅浅地笑,正不错眼地瞅着他。

  衙内愣了下,约莫也就几息工夫,原本肿胀发红的脸忽地变了白,不自觉打了个大大冷颤,下一刻竟直接“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嘴里夹带了几丝哭音,抖声叫道:“二,二……”

  “二什么?”少年浅笑收回,缓缓道:“你认得我?”

  “二……大王饶命啊!”衙内伏在地上,身上已全是冷汗,他这时怕的要死,什么断然不会求饶,那亦只是吹嘘壮胆的说辞。

  少年狭长好看的双眼眯了眯:“你如何识得本王?”

  “小人是高俅的儿子,去年时曾远远见过二大王一面……”衙内心中却是真慌了神儿,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此处遇见今上的二皇子,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最好抱打不平。

  “二大王恕罪,小人刚刚真没看到二大王,小人罪该万死……”衙内伏在地上,用头猛磕地面,哪怕这朝多为纳拜,不兴磕头,却还是把脑门撞的鲜血直流,犹自不肯停歇。

  少年看着衙内:“你爹是高俅?”

  “正是高俅,就是会踢气的高俅!”衙内叩头如捣蒜。

  少年不再说话,而是眼神转向一旁的教头和小娘子。

  教头早听到刚才对话,神色间不停变幻,看到少年瞧了过来,猛地拜倒在地,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家娘子还呆呆站立,不由又急又恼,伸手去拉,那小娘子却不知犯了什么邪,连礼都不行一个,直被拉得“哎哟”一声。

  “不必了。”少年瞧出教头意图,温和说道。

  教头有些忙乱,开口拜了二大王,又想要再说几句什么,却见少年转脸看向自家娘子。

  “抬起头来。”少年道。

  小娘子闻言着实有些慌,急忙望向教头,却不料教头这时也不知思想到了什么事,恰好低下了脑袋,不由心中愈发委屈,抬眉眼,轻咬唇直视少年。

  少年看了又看,抚掌笑道:“果然标致,竟不逊李大家也,见了着实让人心生欢喜。”

  小娘子又羞又恼,但此时却愈发不敢开口,她并非丁字不识,出身虽然不算书香门第,却也是个有门有户的。

  刚刚省得那衙内便是有名的花花太岁,差一点就直接晕厥过去,对这恶人的调戏言语还能义正言辞几句,可怎料又来了一个二大王,说起话来虽然温和,却也不似什么好言语,但总是为她解了围,断然不能再冒犯什么。

  于是小娘子重新低下头去,瞅着自己的绣鞋尖,不发一言。

  少年笑了笑,负着双手再望向衙内,衙内依旧在用力撞头,少年阖眸几息,道:“疼吗?”

  衙内慌忙答应:“二大王说疼就疼,说不疼就不疼。”

  少年道:“疼总比掉了好,可是这个道理?”

  “二大王所言甚是,甚是!”衙内疼得几乎要哭将出来,却只能更加用力,他心中不敢诽这少年,却把方脸汉子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然后还有那教头,已经在心里千刀万剐了数次。

  少年轻叹口气,他瞥见教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涨红着脸,始终没有张开口,心中亦未在意,之前这人行径勿论甚么曲直,总是各人有各人的顾忌罢了。

  只是,少年心中总感觉这幅场景似曾相识,却又好似没什么出处,古怪感觉生出,不由扬了扬眉,胸臆微微发闷。

  这时教头干裂的口唇颤了颤,许是做了什么决定,想要开口对少年说话,不料方脸汉子来到少年一旁,低声道:“小相公,这……”

  少年瞧了他一眼,脸上淡淡不耐,方脸汉子立刻道:“属下明白了。”

  教头深吸口气,再次想要开口,却见方脸汉子快步走到衙内身旁,抬脚便踹去,衙内顿时惨呼一声,已有一只腿被生生踹断,疼得叫唤几声后便昏了过去。

  方脸汉子哼了一声,他谭真能以武职的身份,坐上只有宦官内侍才能任命的皇城司副使,自是知道如何处理当下之事。

  少年见状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对四周百姓道:“吾乃赵柽,忝为齐王,今对作恶衙内稍作惩戒,以儆效尤,倘再有此事,众人可前往开封府衙状告,可提吾名。”

  百姓闻言皆面露喜色,叉手高呼千岁二大王,显是在这东京市井内,齐王二字颇有威望声名。

  赵柽转身,御龙直的侍卫收刀入鞘,谭真对犹在地上惨呼的衙内狠狠啐了一口,又看眼那依然拜倒在地,却满脸失落的教头,嘿然一声,随着赵柽出岳庙而去。

第4章 聚拢八方

  齐王府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繁阔广大。

  此刻,天色未足晚,玉兔尚霜白,赵柽坐在中堂椅上,双目微闭,手中捧着杯饮子,用厚牛皮纸卷了个细筒慢慢喝着,他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此种感觉,从他穿越过来,已有数次这般,却总是捋不到头绪。

  原本这一朝的道君皇帝二子早夭,乃是出生第二日便故去,而他就是这时穿越至襁褓之中。

  本来亦想着争一争九五之位,随后励精图治,做一个中兴之君,可计算一下年头光景,却蓦地发现竟有些来不及了,即便是争到了,可若按照正常时日下去,那等不到他继位掌握大权,女真已是南下将这花花世界打烂。

  且这一朝此刻光景并不比明末强上多少,表象繁华,却内枯外竭,重文轻武,又尾大不掉,鉴五代乱像,陈桥之事,却又矫枉过正,金瓯残缺,朝堂地方,无一为事,民怨深骨,官吏似豺,国本动摇,无以为继,昏昏度日者,便为清明。

  从根子上就已经烂掉了。

  这还能如何?别说没时间等到上位掌权励精图治,就算是有那一天,只怕更加烂了,便是刮骨疗毒也不过饮鸩止渴,没奈何,恐就要打碎一个旧世界,刀枪救国罢了!

  只是赵柽当下却纳闷心中的古怪之感,他自穿越后,文可过目不忘,武则一通百通,只是心中这古怪感觉总是不知在何处差了些什么。

  “王爷,有信笺。”门外走进名亲随,唤作雷三。

  “不是说过,本王如今入朝,多称称小相公才好。”赵柽放下饮子道。

  雷三尴尬一笑,上前呈递物事:“米公公着人送来的。”

  赵柽拿过信快速瞧了一遍,倒也没甚大事,只是这位皇城司司使米震霆有位故友,也曾身居庙堂,有着太尉衔号,却在致仕后的几十年里,子女无能,最后乃至家道中落,竟到生活都难以为继的地步,所以携带最看好的后人投奔,这位米公公便举荐了他这边的门路。

  赵柽看完后,不由笑笑,米公公在内庭并不算位高权重,皇城司使这个阶官原本品级就不高,又被勾当皇城司给架空,算是闲职,但于内庭中,却无人愿招惹他,几个权重的大宦官亦是如此。

  究其原因,就是这位米公公实在太能活了,从仁宗时就在宫中任职,如今已历经五朝,神宗时也曾任过内侍省监,统管所有宦官内侍,后来年龄大了,又不愿离宫,这一朝道君皇帝继位后,念其不易,封了闲职,自此养起老来。

  不过说实话,赵柽有些看不懂这位米公公,别的宦官有了权势,如杨戬李彦,都是想尽办法捞取金银财帛,然后在外购置产业土地,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这位公公却既不置办房产,也不收买土地,或许……是奈何没钱?赵柽琢磨着,并未听说这位公公掺和朝上政事,既不掺和,又何来许多金银进项?

  信上那位家道中落的老太尉论起年纪和米公公伯仲之间,是仁宗朝时的官,英宗时致的仕,那光景儿政令还算清明,想来可能是没留下太多后路,以至今日走绝,若不是老太尉活着支撑着,估摸早就衰败成破落户了。

  赵柽思忖左右不是大事,何况他此刻正需聚拢的各方人物,心中便将此事记下。

  转眼天色暗了下来,远远的樊楼处有乐声随风而来,虽只袅袅,却也丝滑,不过接着便被汴河上的喧闹给掩盖,那却是另一种风情,让赵柽心中升起前往州桥处走一走的念想。

  他刚跨出正堂的梨花木门,就有府内周管家匆匆赶来,叉手报一声殿帅府高太尉送来东西。

  赵柽心下了然,叫人抬上来看,却是几箱银子,约莫有万两,他知这是高俅晓了今日事,虽心中说不得有多怨恨,却还是送来赔礼钱,不由冷笑了两声。

  负手站立望了会儿箱子,赵柽唤来雷三,道:“去教坊司把戚红鱼叫过来。”

  未到半个时辰,便有一名小娘进入王府,小娘肤如凝脂,面似桃花,细眉俊眼,身量丰满,穿着水粉罗裙,嘴角噙着笑意,向赵柽行了个万福,道:“公子找我。”

  赵柽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随后道:“有件事要你去办,毋须走官方的路子,人手你去碎玉楼挑拣,明日出发。”

  戚红鱼微愕道:“还请公子明示。”

  赵柽用下巴点了点几箱银子,道:“去相州汤阴县找一个人,把这些东西送去他家。”

  戚红鱼瞧了眼地上木箱,道:“公子要送给什么人,可有详细住址?”

  赵柽想了想,道:“大抵是汤阴县下面的镇子或村落,这人是名少年,唤作岳飞,年龄约莫短我二三岁,懂兵法,好武艺,家境应该并不富裕。”

  戚红鱼点头,又道:“公子,既不走官府路数,恐怕寻找这少年需些时间。”

  赵柽伸了个懒腰,望向空中明月,淡然道:“无妨,如果我没料错,周侗老师此刻也该在那里,寻找起来应是不难,东西送去时一分为二,岳家一份,周侗老师一份,若老师不在,就全留在岳家罢了。”

  “周宗师也在那里?”戚红鱼闻言双眼瞳孔微微收缩,低头道:“红鱼知道了,红鱼现在就去准备。”

  赵柽见她神色略显紧张,笑道:“你就不问问这种事为何不派别人去,而是让你一名小娘做头?”

  戚红鱼道:“想必公子自有道理。”

  赵柽道:“这岳家的大娘是位女中豪杰,忠肝义胆不让须眉,断不会平白无故受人金银,你是女子,总比那些莽汉好说些话。”

  戚红鱼思索道:“还请公子教我。”

  赵柽摇了摇头:“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这种事还用我教?总是师兄送给师弟的礼物,若是犹不肯受,便拿大义说话,问她岳家可有精忠报国之心?若有,国又岂能毫无示之?就说本王对这位师弟期待甚高!”

  戚红鱼道:“红鱼懂了。”

  赵柽轻轻一叹,又道:“虽然说辞有些不算磊落,但亦只能如此,你若见到周侗老师,再转我言语,我很思念他老人家。”

  戚红鱼再次行礼,随后雷三唤来侍卫,将几口箱子秘密运出了齐王府。

第5章 前堂会客

  经此一事,赵柽也没了去州桥的心思,在府内兜兜转转,心中更是千回百折。

  他自穿越这一朝,知道了身份背景后,便一直在默默谋划,从小做起,五岁律诗,六岁填词,七岁解策论,八岁习武,混于市井,倚仗身份抱打不平。

  拜师周桐,十二岁武道有成,十三岁结交朝臣,十四岁暗中组织碎玉楼,广结天下好汉,十六岁使尽手段,提举侍卫亲军司。

  这一步步走来,处心积虑,缜密细致,呕心沥血,乃至他整个人都有些麻了。

  赵柽回到书房,打开了一只紫檀匣,里面是桃红色的薛涛笺,每一张上都有他才能看懂的小字和符号图画,这是未来的谋划。

  他端坐在椅上,伸手取过一支小羊毫,开始写东西,写完之后丢进匣内,然后“啪”地一声上了锁。

  接着赵柽整个人往椅子里一瘫,从上到下都垮了下来,仿佛没有了骨头一般,竟然就这般睡过去,他睡得很熟,幽梦还乡,瞳瞳往事,补习班夏令营,未名湖畔,长发黄裙,月圆花好,笛短箫长……

  转眼已是十来日过去,这一天清晨,赵柽唤来雷三,将一封信交下,道:“送去给碎玉楼主黄孤,命他派人快马加鞭报给福建路安抚使黄觉,定要保密,若不得周全,毁掉亦莫使人看。”

  雷三领命欲走,方转过身却又被赵柽叫住道:“既去楼里,顺便让简素衣查查高俅家几个儿子的过往,有什么腌事一并禀报过来。”

  雷三闻言一愣,思想几息道:“此事小相公不必问简女侠,属下便知道个大概,那高俅没几个儿子,他只有一名干儿义子,乃是过继叔叔家的堂弟,唤作高坎是也,东京城百姓不喜他,叫他做花花太岁,又称高衙内!”

  赵柽闻言双眉微皱,手掌扶住桌案,身子略微前倾,道:“雷三你说甚么?高俅不是生有三子,两子为官吗?”

  “小……小相公。”雷三搔头讷道:“高俅膝下无子,这事儿许多人知晓,就算是城内的百姓也有耳闻,高俅乃是官家潜邸时的亲随,料得小相公不陌生,怎却忘记?”

  赵柽自不陌生,只是他前世记忆,史书记载高俅生有三子,这绝不会错,就算错了,亦只会多不会少,是以,他对这高俅家事先入为主,从未细查。

  赵柽面无表情看着雷三,这雷三乃东京土生土长,虽是地头蛇,却有几分侠义心肠,因路见不平失手打死人下了大狱,被赵柽救出来后一时忠心无两。

  赵柽缓缓道:“高俅无子,只有义子高坎,是过继叔叔家的堂弟?”

  雷三被赵柽盯得心中发毛,硬着头皮道:“却是这般,属下断然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瞒,且那高坎虽然份属堂弟,但却有传言,说是高俅年轻时私通自家婶婶所生,是以才能不顾伦常收为干儿。”

  赵柽脸色古怪,半晌才吐口气摆手道:“你且去去,此事作罢。”

  雷三满头雾水离开,剩赵柽独自一人于书房,他怔了片刻,自语道:“终是不对,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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