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第192节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我倒不忧心此事,杀那黑厮不争早晚,只是郎君自身大仇未报,又被……”

  男子皱了皱眉,长长叹了口气,他非旁人,正是坐了梁山二把交椅的林冲。

  赵楷高俅招安梁山,宋江谄媚逢迎,林冲本是想着假意从了,虚与委蛇,待回京后再慢慢计较。

  谁知高俅心思阴沉,虽然事隔许久,却根本没想放过于他,竟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暗中鼓动宋江下药毒杀,被林冲察觉后又派人一路追袭。

  林冲携着扈三娘下了梁山后向南奔逃,后面十几名梁山头领,带了百多喽追杀,这时候甚么忠义堂义结,英雄排分座次,全是虚妄,都想置他于死地。

  两人仓皇而走,仗着武艺高超,两路之地间再设下些陷阱,竟然将这追来的十几名好汉,全部杀死,剩下些散兵亦都打散,这才进入到浙西路润州地界。

  林冲这时拍打下身上积雪,望着前方道:“这雪看来今夜难停,还是找个地方借宿一晚,明早赶路。”

  扈三娘道:“郎君,你说那睦州方腊会收留我二人吗?上次听前来的鹤王方十九说,方腊乃是以教起事,可我们并非明教之人。”

  林冲看着她道:“这事儿无妨,大不了入那所谓的明教就是,只要高俅在一天,我与大宋朝廷便势同水火,如今方腊决心起事,若真能打到东京,也正好捉了高俅剖心挖肝,报仇雪恨。”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用不多时,遥遥地瞧见一处村落,扈三娘喜道:“前方那里有灯光烛火,不知可否有人家愿意借宿。”

  林冲道:“问去便知,我身上还有些银钱,又不白住。”

  走过去后,刚要敲门,林冲忽然神情复杂,瞧了眼自家身上那些暗红斑痕,不由拧紧眉头。

  他与扈三娘乃是一路杀将过来,身上衣衫早染满血迹,不过扈三娘还好,因为穿的青黑色衣服,看不分明,但他这身却实在过于显眼,灯光之下恐要被瞅出马脚。

  还有那杆丈八蛇矛,枪头冻结血迹扔在,看就是杀过人的。

  林冲沉思,扈三娘道:“郎君可是为了身上血迹担忧?”

  林冲点了点头,随后持着蛇矛磕打锋刃血冰,但怎奈冻得结实,根本无法打掉,最后只好从扈三娘身上扯了块黑布包裹起来。

  “身上的痕迹无法掩盖,只望灯下模糊,对方不能注意。”林冲淡淡说道。

  扈三娘有些犹豫:“郎君,倘是被注意了又该如何?”

  林冲脸色微微一冷,也不答话,上前一步,伸手敲门……

  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此处距离润州城有二十多里地,算是远郊,向来安宁祥和。

  可这日上午,村里户长周老实家的院门却迟迟没有打开,村东头有喜事操办,要请周老实前往知客,便过来请他。

  来人在院外喊了几声,里面没人应答,纳闷后一推院门,竟是打开,接着走进去再喊依旧没有声音。

  来人心中有些发毛,走到屋门敲了几下,接着伸手一拽,屋门竟也开了,探头探脑瞅几眼,里面死一般寂静。

  他挠了挠脸,小心走了进去,到西厢门前时忽然感到地下有水,差点滑个跟头,却又发觉不对,怎粘粘的还有腥气,摸了抬眼去看,竟是殷红颜色。

  这时他身子放低,就瞅见那西厢房的门缝下,竟然有只手横搭了出来,惨白颜色,立刻吓得大叫一声,撒腿就往出跑。

  出了屋后被雪滑又跌了个跟头,瞧见地上被自家踩得都是血红,不由连滚带爬去了院门,也没回东头家中,径直地向着临村的保正住处跑去……

  隔天雪晴,下午时,王府门头里有人呈上拜贴,管家送去书房。

  赵柽接过贴子,略过那些肉麻言语,看到底款写着:

  下官,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兵马都总管,山东宋江,拜上王驾千岁,谨恭慎敬。

  他不由笑道:“也是个擅于投机钻营的,可惜生不逢时。”

  想了想,赵柽让管家回了句三天后可来,随即起身更衣再易容脸色,也不带人,骑着大肚子黄马出后门便走。

  他在城内胡乱转了一圈,然后直奔城外绿柳庄。

  庄子里此刻刚刚立下规矩,他又任命了几个使者,把识字的任了传经使,把有点拳脚的任了刚武使,把能说会道的任了巧辩使。

  至于明教经义,也凭借记忆默写了五七八本,自家再胡乱编造几本,一个明教京畿总坛成形。

  教徒们都是欢喜,并不追问明明是分坛,为何却叫总坛,也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使者的职务,在中原明教江南那边,根本没有登记。

  下午尾末,赵柽骑马回城,本是去王府后门,绕府墙时,却见一名小丫鬟正犹犹豫豫地往前门走,他辨认了一下,竟是赵元奴的贴身丫鬟弄玉。

第325章 停车枫林晚,玉人何处教

  赵柽回去府中,去前堂坐了,便有人来报,说外面小丫鬟弄玉求见。

  其实这不合规矩,无论小丫鬟的身份,还是熟络程度,都不足以直接求见赵柽。

  赵柽想了想,可能是赵元奴遣来,便让人带进,入堂后问道:“赵娘子可有事?”

  小丫鬟闻言就是眼圈一红,心说王爷你风流留情,娘子痴心一片,此刻怎还问是否有事?

  她先见了礼,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封带着体温的书信,双手呈上:“王爷,这是娘子写给王爷的。”

  赵柽接过打开,里面没有什么儿女情长,闺房幽思,只是写了一首词,词牌九张机。

  这词牌赵柽看着就头疼,正体一阕九段,二百七十字,变体一阕十一段,三百三十字,号称有史以来最长的词牌。

  他嘴角抽了抽,从头看去,脸色不停变化,看到最后不由轻叹一声,将信放在桌上,随后闭目沉思。

  弄玉站在那里不敢动,片刻后赵柽睁眼,看下外面天色,道:“随我过去。”

  小丫鬟闻言顿时惊喜,却又怕听错,道:“王爷……可是要去看娘子?”

  赵柽道:“元奴不想我过去瞧她吗?”

  小丫鬟急忙摇头:“哪有哪有,娘子日里夜里都盼着王爷,每天眼圈都是红的。”

  赵柽点头,负手出门。

  周处和吴小刀赶车,赵柽让弄玉也进了车箱,看她紧张忐忑,不由说话缓和道:“生得娇白,名字贴切,哪个给起的?”

  弄玉闻言脸红不敢抬头,小声道:“回王爷,是娘子起的。”

  赵柽道:“元奴哪里的籍贯?”

  弄玉道:“这个奴婢倒是知道,娘子乃扬州人。”

  “扬州啊?”赵柽发出一声轻叹:“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端得是好地方。”

  弄玉好奇道:“王爷去过扬州?”

  赵柽摇了摇头:“读书人哪个又不想去扬州看看呢,烟花三月,孤帆远影,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可惜啊,本王没有去过。”

  “噢……”弄玉这时看赵柽和蔼,心中紧张渐去,胆子便大了些:“那王爷为甚不去扬州逛逛?娘子七八岁时就离开了,现在经常坐在南窗边发呆,说想回去瞧瞧呢。”

  赵柽闻言眼神微微空茫,忽地笑道:“以后会去的,扬州会去,江南也会去。”

  弄玉听到江南,有些兴奋:“王爷,听闻江南好风光,人文风物也佳,诗词里许多都写到。”

  赵柽道:“自是好的,多少年风色积累,得天独厚,人所向往。”

  他看弄玉眼中露出羡慕神色,又道:“你家是何处?”

  弄玉低声道:“奴婢家是陕西路绥州米脂寨的。”

  “米脂啊?”赵柽闻言仔细地瞅了瞅小丫头,只见细眉细眼,生得颇为俊俏。

  陕西路是旧名,后改永兴军路,绥州曾一度被西夏占据,熙宁三年收复,而自元符十年后,又开始与西夏反复拉锯争夺,得失无常,所以这块地方战火不断,百姓生活艰难困苦。

  赵柽不问也知道,这小丫头肯定是从小被卖过来的,只是大概运气好点罢了,被卖到樊楼这种还算有点亮光的地方,又被派了伺候赵元奴,或许也是赵元奴看她伶俐要了去。

  “王爷,是米脂……”弄玉回道。

  赵柽则不再言语,微微闭上双眼,靠着车厢养神。

  因雪路滑泞,过了好半晌马车才到小丫鬟说的地方,这时天色已经稍晚下来。

  赵柽下了车,小丫鬟急忙去开院门,本要喊着叫娘子知道王爷来了,可转念一想王爷的身份怎好这般透露,便闭紧了小嘴,请赵柽进院后,才匆忙向屋内跑去送信。

  赵柽瞧了瞧这院子,有梧桐也有梅树,还有石桌石墩,十分雅致,在闹市之中这样的地方可是寸土寸金,樊楼送花魁又送院落,确是舍得本钱。

  他信步往里走,还没到门前,就见里面走出一名少女。

  纤腰以微步,皓腕于轻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宛若温玉。

  眉如柳,眸似水,隐含淡淡忧伤,青丝及腰,一簪绾起,上挂流苏,轻轻摇曳。

  小脸俏若三春桃花,却又清素似七夏之兰,娇娆入骨,妩媚似莲。

  软语娇音,似黄莺婉转,又如泉水细流,叮咚美妙。

  “王爷……”少女见礼,正是赵元奴。

  赵柽点了点头,看着玉人当面,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就这时弄玉和梅娘又一起出来见礼。

  梅娘恭声道:“还请王爷娘子屋内稍坐,奴婢去外面买些果子,再去楼里要了酒菜,回来侍奉王爷娘子。”

  赵柽没吃晚饭,便说也好,只是道:“酒须淡酒。”

  梅娘应声出去,到院门外却是脚步滞了一滞,只见周处正坐在马车旁冲她挤眉弄眼。

  她自记得这大胡子,当日在樊楼雅阁外,差点把她气得半死,这人甚是讨厌可恶。

  心中想着,梅娘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要继续前行。

  周处却从车上跳下,嬉皮笑脸凑上前道:“梅娘,可是去给王爷置办吃食?”

  梅娘不愿理他,走前两步,周处又道:“某知你被樊楼赶了出来,似你这般年龄,再找营生不易,粗陋的自不肯做,轻松的未必用你,可想过今后如何吗?”

  梅娘闻言生气,她并不是被樊楼赶出来,只是上次犯错,樊楼不再用她管雅阁,一并打发这边伺候花魁娘子,樊楼那边的工钱也是照发的。

  只是以后如何却没说,倘花魁娘子被王爷纳入府中,到时会不会带她,或是再回樊楼却不知晓了。

  但这也不是被赶出来没有了生计营生,她停下脚步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周处在后面乐道:“梅娘,你虽然没了营生,但某的职当可稳固,上次没有骗你,别看某只是个侍卫,但身上有军职,乃是入品级的,每月俸禄不少,就算老了亦有所依。”

  梅娘闻言一愣,转瞬脸就通红起来,她也是三十大许的人了,又在樊楼呆了多年,哪听不出周处话里意思,愈发觉得这大胡子可恶至极,居然此刻还来占她便宜。

  “呸,你这人没安好心,少用言语欺我!”梅娘丢下一句话后,只觉得脸上更热,也不回头,匆匆离去。

  周处笑起来,回头冲吴小刀道:“这还不信呢,兄弟告诉她,哥哥我有没有品阶?”

  吴小刀这段也有些近墨者黑了,立刻捧哏道:“哥哥当然有品阶,哥哥乃是从八品的武职呢!”

  周处立刻对梅娘背影喊道:“听见没,哥哥乃是有品职在身的……”

  梅娘脚步愈发加快起来,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这大胡子简直无耻之尤,对她说这些想干什么?她虽然半生都在樊楼,可见惯的都是儒雅公子,文人墨客,哪里有他这般粗鲁直接的。

  还说甚么职当稳固,老有所依,好不臊人,只是……他居然有品阶在身,这却是没有想到的,不过他给王爷做侍卫,与那些寻常禁军自然不同。

  禁军的一些都头、军使都是没有品阶的,就是有差遣但是没有职阶,虽然也叫军官,但实际上并不是官。

  甚至一些营指挥,也没有品阶,只是武职军官,这叫做不入品。

  梅娘毕竟在樊楼年久,不乏听些朝官议论,多少知道些这方面事情,此刻不由心跳的更甚,脚步更是加快。

  赵柽进了堂里,弄玉去烧水煮茶,他看赵元奴笑道:“娘子这阵可好?”

  赵元奴不说话,只是瞅他,忽然眼圈一红,也不顾什么王爷身份,尊卑有别,便扑进赵柽怀内,轻声啜泣起来。

  赵柽只觉得暖玉温香、吐气如兰,不由呆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动,想要闪开却有些僵硬,叹了口气道:“何至如此。”

  赵元奴哽咽道:“我,我后来想想不对,王爷那晚怕根本就没有对我动心,只是有些事情要办,在逢场作戏。”

  赵柽笑了笑,用手轻抚她发丝:“倒也不傻。”

  赵元奴闻言仰起小脸看赵柽:“奴家想明白了后,便难过得心碎,怕以后再也见不到王爷,再也……”

  赵柽笑道:“我都送了曲子过来,哪还有这些奇怪想法。”

  赵元奴把脸儿贴得更紧,呢喃道:“越是这样奴家就越怕,奴家看王爷第一眼时就已喜欢上,那时并不知王爷身份,若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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