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被派到宜兰市担任市政厅办公室副主任兼宜兰汽水厂厂长,一下跳过了副科级和科级,升到了行政十级!
不过这不算什么,集团草创阶段,低级别干部超擢比比皆是,比他升得快的有的是。越往上升才越难升。
结果‘宜兰汽水’在蔡一木手下大获成功,成为了台湾岛的象征,集团的明星产品,动不动就上报纸。
有了知名度,就踏上了青云路。一年后,他就升为宜兰市商务处处长,行政九级。并被评为集团优秀员工,参加了年底的集团五周年大会。
万历元年,集团在苏州新成立了干部学院,他奉命回江南脱岗培训一年,万历二年回到台湾担任凤山市副市长。行政八级。
万历五年,蔡一木又被派往吕宋,担任新设立的玳瑁市市长。行政七级。
他在玳瑁市一干就是五年,头回干满了任期。
万历十年,他被提升为婆罗洲管委会委员兼兰芳市长。行政六级。
蔡一木已经准备在婆罗洲扎扎实实再干五年了,结果又遇到了反贪风暴,落马了好些高级干部。没办法,万历十二年,他又被调来爪哇填坑,担任管委会副主任兼椰城市长至今。行政五级……
在集团内部,行政五级对应海警的级别是两颗金星的中级警监,正儿八经迈入高干行列了!
……
不过在这个记者面前,他却丝毫没有官架子,反而跟小商人似的掐着指头数算起来。
“你看,集团最早设立的永夏市,人口都已经突破五十万大关了!对面的马六甲市人口也有四十万。比我们基础还差的星洲市,人口也有二十万了……”
“那也应该排第四啊。”那《南洋时报》的记者蔡一森提醒他道。
“还有北大年啊。”蔡一木道。
“北大年的汉人才不过七八万吧……”蔡记者推了推厚厚的镜片。
“大泥人不是人啊?”蔡一木没好气道。
“你也没把巽他人算进去啊……”蔡记者却反驳道。
“你就这么写!”蔡一木瞪他一眼。
“我们‘南洋报业’好像不归你蔡副主任吧?”蔡记者没好气道。
“但你得听我的,因为我是你哥!”蔡一木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敢不听哥的话吗?”
“报纸是集团的喉舌,记者是集团的耳目!大哥,是你教我要公私分明啊。”蔡一森郁闷的合上了手中的采访本。
“呃,这个么……”蔡一木被堵得说不出话,挥挥手示意陪同人员走远点儿,然后对三弟赔笑道:
“一森啊,大哥不是让你弄虚作假,只是,只是怎么说来着……”
“技巧性表达。”一森没好气道。
“对对对,技巧性表达!你哥我就是念书少……”蔡一木苦闷一叹。
他这话倒也不是谦虚。一年速成班也就只够扫个盲,培养的学生勉强能写会算罢了。
如今早就没有速成班了,江南教育集团的所有学校,都已经改成三年初小、三年高小、三年中学的‘三三制’教育了。
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刻苦学习,还上过脱产干训班,但越是学习就越感觉自己底子差,时常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不过既然集团决定让自己上,他也只能拼尽全力把工作干好了。
……
蔡一木压低声音道:“你在报社肯定知道,现在各大区争什么最凶?”
“争人口啊。”蔡一森摘下眼镜呵口气道:“八年前,两百万移民愁得没地方安置。现在还是一年两百万,可都不够分了!”
“对啊。争人口!千里沃野得人来种,人气旺了城里的地皮才值钱,就连集团给的预算也跟着人头走。所以说有人就有一切!没人就只能干瞪眼!”
“那倒是。”蔡一森点点头。在大陆是人贱地值钱,到了海外就反过来了,成了地贱人值钱。
眼下一年两百万移民,而且不光十八个行政区分,还要往西洋据点派个十来万,所以每个行政区每年就能分十万上下的移民。然后行政区再往下一分,真是没多少了。
“我们爪哇目前设了三个市,椰城、下港和泗水,其实按照规划,还应该再尽快设立日惹、万隆和巴塘市的。”蔡一木郁闷道:“但是人不够啊,去年只分给我们八万移民,加上自己解决了两万,才勉强跟上三个市的发展。哪还有人口再另开一摊?”
他所谓的自己解决,是吸引传统下南洋的广东佬。但这些人可以自由流动的,看别处发展的更好,是不会在你这儿待长久的。
“唉,我们其实也不想搞特殊,就是要个公平。可去年集团给了婆罗洲一下就四十万,这差的太远了吧?”蔡一木抱怨道:“我们要是还不发出自己的声音。”
“人家婆罗洲上有四个行政区,而且是集团重点移民区,那能一样吗?”蔡一森苦笑道:“我说哥啊,集团是‘南洋一盘棋’,你们不要总是怕吃亏似的。”
“能不怕吗?人家多一口,我们就少一口。”蔡一木叹气道:“我们要是老老实实,不哭不闹,明年又要削减名额了。”
“我明白了。”蔡一森恍然道:“你叫我来椰城,根本不是报道什么金鸡纳树种植园的,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知道就好。我们主任回大陆之前,可是嘱咐过我,一定要拿下你这个大记者!不要让他在总部孤军作战。”蔡一木揽住弟弟的膀子,笑道:“一森,算哥哥求你了成不?”
“唉,大哥你真是给我出难题啊。”蔡一森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六章 陛下要干甚?
等蔡一林精神抖擞的走出疗养院大门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便见门口警戒线外的树荫下,一个穿着长袍,头戴网巾,背着个单肩牛皮包,鼻梁上架着厚厚镜片的消瘦年轻人,正在翘首以待。
“二哥!”看到他出来,年轻人便兴奋的挥着手,朝他跑过来。
“一森!”蔡一林大喜过望,快步迎上去,给了青年一个熊抱,然后双手按着他的肩,拉开距离上下打量起来。“好家伙,长成大小伙子了!”
“二哥,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蔡一森一阵哭笑不得。
“哦,是吗?哈哈哈!”蔡一林不好意思的大笑道:“时间这么快啊?!对了,爹妈好吗?家里都好吗?”
“都好都好。”一森忙点头道:“不过我也两年没回金陵了。大哥接他们到椰城养老也不肯……”
“没法让爹妈看看自己的威风,咱们蔡副主任很失落吧?”蔡一林揽着一森的脖子,一边大步流星朝着码头走,一边大声笑道。
“怕是这样。”一森扶着自己的眼镜,生怕给孔武有力的二哥挤掉了。他是离不开眼镜的高度近视,这才没捞着上警校,中学毕业后走上了记者这条路。
“蔡副主任公务繁忙,让我替他来接二哥。”
“也不敢劳你这个大记者的大驾。”蔡一林笑道:“我在欧洲还常能看到你写的文章呢,我们司令还说哪天把你请去里斯本,给我们舰队整几篇大活儿。”
“那感情好……”兄弟俩亲热的说着话,来到了码头上,准备坐船去椰城。
“首长,等等!”这时身后响起个银铃般的声音。
蔡一林回头望去,见是个穿着浅蓝色工作裙的女孩子,正提着个篮子跑过来。
确定对方叫的是自己,他站住脚,含笑看着那个防疫处的女孩子。
江南地区女性劳动参与率一向很高,就连集团总裁都是女性,有女性工作人员一点不稀奇。
那女孩子气喘吁吁跑过来,先将装满热带水果的竹篮递给蔡一林的警卫员,上气不接下气道:
“算日子今天首长解除隔离……哦不,结束疗养,我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代表大家来送送首长。”
“谢谢你,也谢谢大家。”蔡一林心中一暖道:“你们也都保重身体。”
“对了,首长,四个木念(péng)!”女孩子忽然又蹦出一句,听得蔡一森一头雾水。
“不错不错,答对有奖。”蔡一林却哈哈大笑起来,让警卫员从行李中取出一枚蓝宝石。他接过来递给女孩子道:“这玩意儿在非洲不值几个钱,去首饰铺打个吊坠之类蛮不错……”
“这个太贵重了。”女孩子赶忙把手背到身后,脑袋摇成拨浪鼓。
“收着吧。”蔡一林温和笑道:“说了就得兑现。”
“我不要,我想请教您个问题,成吗?”却听女孩子鼓足勇气道。
“你问吧?”蔡一林点点头:“我尽量回答。”
“我想知道……”女孩子大大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字斟句酌地问道:“我们的海警和子弟兵,跟朝廷的官军谁厉害?”
“呵呵,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蔡一林哑然失笑道:“官军分各种各样的,有的常年吃不饱饭,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有的披坚执锐,百战不殆。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绝对比大部分官军强。不过和真正的精锐比的话……又没较量过,谁知道呢?”
蔡一森莞尔一笑,二哥说话也越来越有水平了。滴水不漏又不坠威风。
“那要是有一天,”可那女孩子却不依不饶地问道:“真对上了呢?”
“那我只能说,我们永远在战略上藐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蔡一林吃过的米比对方走过的路还多,怎么可能会被个小姑娘问住。
在对方继续追问之前,他便接着道:“姑娘,你只要记住一件事,我们是当世最强海军就够了。”
女孩子闻言安心许多。嘴唇嗫喏几下,便忍住没再问下去。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那块蓝宝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手中。
而蔡一林已经上了船,站在甲板上向她挥了挥手。
女孩子赶紧使劲挥手向他作别。
……
客船缓缓行驶在海峡中,码头和小岛都早已看不见踪影。
蔡一林却依然抱臂立在船艉甲板上,神情有些凝重。
蔡一森走到他身边,点两根烟递给二哥一根。
兄弟俩便一起看着海面抽起烟来。
“还在想那个女孩子的问题?”蔡一森轻声问道。
“嗯。”蔡一林缓缓道:“她的问题让我有些不安。”
“是因为她想问没问出口的问题吧?”蔡一森轻笑一声道。
“大记者真是火眼金睛啊。”蔡一林点点头,深吸口烟道:“其实这个问题,在海警官兵中也经常有人提起。能感觉到,这几年大家越来越焦虑了。”
“是啊。”蔡一森将烟蒂娴熟的弹到海中,转身倚靠在船艉护栏上,看着二哥那张忧心忡忡的脸,知道他就也是焦虑症患者之一。
“皇帝已经二十五了,朝政却还在张相公手中,换了谁都不会甘心的。”说着一森压低声音道:
“但满朝文武都是张相公的人,又有太后压着,他也翻不过身来。但这位皇帝陛下是个极执拗的人,此路不通,他便另寻蹊径,想学正德皇帝,通过内操得到一支天子亲军来给自己撑腰。”
“哦,什么时候的事?!”蔡一林深感震惊。
“就是今年春天的事,皇帝要去万寿山祭祖,借口参谒路上需要护卫,便下旨选内竖少年强壮者三千,授以兵器,操于内廷,据说火枪声在宫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蔡一森叹气道:“此事已经成为京师头等热点,但上头不许见报,所以你在报纸上没看到。”
“嘶……”蔡一林皱眉听着,烟烧到手指才察觉,赶紧甩手将烟蒂丢入海中。“皇上不是有禁兵吗?干嘛还要多此一举?”
“你说的是御马监的四卫营和勇士营?皇帝可能觉着,它们在冯公公手里太久了,关键时刻不值得信任吧。”蔡一森淡淡道:“皇帝亲自训练天子亲军,摆明了就是对御马监不信任。”
“那张相公什么反应?”蔡一林轻声问道。这事儿看起来是冲着冯保去的,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张相公当然不会亲自下场,有的是人替他发声。”当记者的就是消息灵通,蔡一森对万里之外的朝堂争执如同亲见道:
“先是皇帝命太仆寺拨战马六千以供内操,兵部尚书张学颜坚持不肯给马,又上书请停内操,皇帝不听。”
“随后,一个叫董基的给事中上书说,这三千人对皇帝的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说什么‘轻以凶器尝试,实为陛下危之’,‘不知此皆无当实用’。何况因为陛下操练太重,已经死了好几个内竖,三千内兵多有怨言,‘危无逾此者’……”
“不过皇帝是铁了心了,他直接下中旨把董基贬去万全都司,到东北玩泥巴去了。”蔡一森接着道:“同时皇帝下旨辩白说,‘内臣及内操俱系先朝建置,为奉祀山陵及朕恭祀南北郊护从而已,已各有旨,安复烦言?再有沽名建白者,廷杖伺候!”
蔡一林点点头,他是投笔从戎的,能听得懂那些文绉绉的官样文章。也知道万历皇帝依据的是武宗故事,也算没有违背祖制。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反倒是文官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他听项司令说过。大明的文官最怕皇帝习武掌兵,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又打个巴掌揉一揉,放软语气说,等随驾祭祀完毕,就归还军器,解散内操。”蔡一森笑道:“不管皇帝是不是缓兵之计,这套组合拳下来,张相公这边也只能暂时消停,静观其变了。”
“你说会不会解散呢?”蔡一林问道。
“反正我不信。”蔡一森撇撇嘴道:“辛辛苦苦操练的天子亲军,怎么能没派上用场就解散了呢?”
“那倒是。”蔡一林失笑道:“你都明白,张相公肯定更明白。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