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阳觉得肯定是荆卿在白天经历了些什么，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既然荆卿想从他这里获得答案，他还是仔细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很快，第三个问题，他也给出了答案。
“还是该杀！”
“岂能因为他地位很高，杀了他会引起巨大的动荡就放弃杀他？”顿了顿，秦舞阳又道：“而且，若论及地位的话，又有谁及得上我们此番的目标呢？”
秦舞阳蓦然将话题引到了他们此番入秦的任务之上。
荆轲也反应过来，神情变得凝然起来。
是啊！
若论及地位，区区燕丹，又岂能比得上秦王嬴政？
经由秦舞阳提及，荆轲想明白了这一点。
既然他连刺杀嬴政这种任务都敢接，甚至早就明白了刺杀嬴政会带来多大的风波和动荡。
怎么在另一件事上，反倒是犹犹豫豫了起来呢？
荆轲思绪一闪而逝，面上神情如常，又看着秦舞阳笑道：“不说这些了，舞阳，我们接着喝！”
说着，他拿起酒壶，又是一口酒水入喉。
秦舞阳虽然对于荆轲一些怪言怪语有些好奇，此刻也没有去扫荆轲的兴，亦是拿起酒水，继续与之畅饮了起来。
……
翌日，上午。
房间之中，两道身影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在他们的身旁，是随意散落的酒壶，难闻的酒味经久未散。
荆轲猛然坐起身子。
昨夜和秦舞阳一道饮酒颇多，即便他嗜酒如命，此刻也只觉头有些疼。
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些，荆轲又看向了一旁躺在地上的秦舞阳，对方宿醉未醒，这会儿还没有醒来。
荆轲也不打算叫醒秦舞阳，他起身，离开房间，先是找了些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些。
随后，带着剑，背着秦舞阳又一次悄然离开了使馆。
离开使馆之后，他径直向着昨天白川告诉他的地方而去。
在这里，他又一次见到了昏睡未醒的六指黑侠，之后等待了一会儿，就只看到白川到来。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师妹并没有跟在对方的身旁。
看到荆轲之后，白川首先就嗅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浓郁的酒味，这让从不饮酒的白川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
荆轲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看到白川后，当即迎面走了过来，开门见山的向着白川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其话语之中，透露着认真之意。
白川蹙起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什么事？”
“关于我此番出使秦国的目的！”
白川眸光蓦然一凛，带着一股摄人的神意落在了荆轲的面上。
荆轲主动找到他，想要将其目的告诉他，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燕丹派我入秦，名为向秦国献地求和，实际上，是想让我借机刺杀秦王嬴政！”
“在墨家之中，这个计划被称为……屠龙计划！”
说着，他拿下了背负在身后的残虹剑，将其缓缓的拔出剑鞘，一股凶煞之意瞬间弥漫而出，“此剑由天外陨铁所铸，其凶煞之气冠绝天下，乃是墨家为了完成燕丹的屠龙计划所铸之剑！”
“昨天回去之后，我又仔细想了想，或许你所说的第二种可能性是对的。”
“燕丹之所以会谋害六指前辈，正是因为六指前辈挡了燕丹的路。”
“其缘由，或许正是这屠龙计划！”
第319章 意难平
荆轲并不知道白川是否知晓这屠龙计划，从白川和玄翦之间的关系来看，白川或许知道。
当然也有一定的概率不知道。
但无论知晓与否，在昨夜酒醉之后，荆轲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此事告知白川。
至于将此事告知白川之后。
墨家众人的诸多努力是否会付与流水？尤其是徐夫人更是因为铸残虹剑而亡。
在昨夜和秦舞阳饮酒之时的一番对话后，荆轲的心目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燕丹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谋害他最尊敬的人。
纵千里之遥，他意欲杀之！
眼下他已经来到了秦国，虽然无法杀死燕丹，但他却可以让燕丹的诸多谋划尽皆成空。
你谋害六指前辈，不就是为了能够让墨家帮助你施行屠龙计划，通过刺杀嬴政来为燕国延续时间吗？
那我偏偏不想如你的愿。
不仅不想如你的愿，我还要将此事告知嬴政。
我倒要看看，若秦王嬴政知晓此事之后，你是否还会在那燕王之位上坐的安稳。
荆轲此举，自然有些个人的冲动意味蕴含其中。
但有时候，他实在是太过克制自己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顾虑旁人的感受。
昨天在见到师妹无恙，在见到活死人一般的六指前辈后，荆轲心情大悲大喜，悲喜过后，更有一股深深的愤怒于心底迸发。
他着实是想要发泄一般。
我辈侠客，自当快意恩仇，哪里管得上其余的事情！
至于做了此事之后，墨家之人会怎么看他？
荆轲也管不着了。
他必须得为六指前辈讨回这个公道！
很快，荆轲便将燕丹继任墨家巨子以来，施行屠龙计划的种种谋划娓娓道来，其中，他还重点的提起了一个人。
“对了，有一个名叫田光的人需要特别注意！”
“此人乃是燕国豪侠，和燕丹关系匪浅，在燕丹继任墨家巨子之时，场中大多数都是墨家之人，唯有一个人例外，正是田光！”
昨夜酒醉，固然是让次日醒来之后的荆轲头痛欲裂，但也让他想到了很多早先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如果是以往的话，他最多是将田光当做燕丹的门客。
但如今细想下来，以田光在燕丹面前的姿态来看，怎么都不想是燕丹的门客，且他当年也在太子府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确定并未见过那名为田光的人。
“田光，竟然是他？”白川故作一丝讶然之意。
荆轲注意到了白川这一丝讶然，旋即问道：“你知道他？”
“你可知田光是什么人吗？”白川向荆轲反问道。
荆轲注意到了白川话里有话，“他除了燕国豪侠的身份外，还有什么身份吗？”
白川颔首道：“此人正是当代农家的侠魁！”
“什么？农家侠魁！”
荆轲蓦然一惊，田光的身份着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农家弟子众多，又神秘至极，论起声名，自然不及儒墨两大显学，但作为墨家统领的荆轲却知道农家的实力极强。
谁也没有料到燕丹身边的田光竟然是农家的当代侠魁。
当代农家侠魁藏在了燕丹的身旁，这让他忍不住想到了许多。
在燕丹继任墨家巨子之后，神秘的农家和墨家之间的关系突然就亲近了起来，甚至还共同谋划了一些事情，眼下看来，就是燕丹的缘故。
“六指前辈遭难一事，农家是否也参与其中了呢？”荆轲不由轻声自语。
“你的猜想，不无可能！”白川听到了荆轲的话，沉声道。
“此言和解？”荆轲抬头。
“六指黑侠所中的毒世所罕见，不是一般人可以调制出来的，而农家传承自神农氏，擅长的就是草木之术……”
话未曾说尽，但其实已经和说尽没有什么区别了。
荆轲当即了然。
“说起中毒，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另一件事？”白川又向着荆轲问道。
“什么事？”
“关于当初雁春君谋反一事！”白川徐徐说着，“在燕丹继位之初，他的叔叔雁春君勾结燕国大将军晏懿起兵谋反，给出的燕丹罪状之中，就有一条是……弑父！”
“难道？！”
荆轲面色微变。
“我也不瞒你，我秦国在天下各国之中有着很多隐藏的盟友，雁春君就是我们在燕国的盟友，在燕王身死之后，雁春君曾调查过燕王的死因，结果还真让他查出了一些东西。”
迎着荆轲好奇的目光，白川说出了真相，“燕王乃是中毒而亡！”
“本身在燕丹归国后不久，燕王身死，就显得有些巧合。但若是这巧合乃是人为制造而出的，其中所蕴含的意义，就绝非一个巧合可以概括了。”
荆轲在得知燕王身死的一些细节之后，不由握拳怒声道：“畜生！”
如果说早先他对燕丹生出杀意乃是因为六指黑侠的遭遇，那么在得知燕丹可能弑父之后，荆轲就更加愤怒了。
他自小父母双亡，是由师傅抚养长大的。
所以他也曾畅想过父母在时的感觉，燕丹倒好，他的父王对他不薄，他结果还跑去弑父。纵然帝王薄情，也不是他可以弑父的理由。
对燕丹了解越多，荆轲对其就越是痛恨。
他蓦然发现，自己从未看穿过燕丹。
有些人外表光鲜，显得温文尔雅，但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内在是什么样子的。
在白川这里耽搁了一段时间，和白川聊了不少。
荆轲先回了一趟使馆，秦舞阳才醒过来未久，虽然发现了荆轲消失了一段时间，但也没有说什么。
晚上，夜色深沉。
在隔壁房间的秦舞阳睡去之后，荆轲蓦然起身，又一次悄然的潜出使馆。
使馆附近，一辆马车已经等候了许久。
荆轲上了马车，车厢之内，白川已经等候了许久。
“我们走吧！”
荆轲向着白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