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404节

第1104章

  杨昌济和中年人离开了大房间后很快就走去了隔壁的房间,这是一间内外两室的房间,外面一间是仓库,内里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暗室,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才能有些许亮光。

  暗室和相邻房间之间有一块极大的玻璃,杨昌济的走进暗室后就自然的朝着那面玻璃看了一眼,另外房间内的五名年轻人顿时映入了他的眼睛,原来这是一块单向的玻璃镜,他们这个房间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动静,而隔壁房间看过来,这里不过是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大镜子而已。

  沿着玻璃镜的墙边摆放着一条长桌,在杨昌济进去前已经有六个人坐在了长桌边观察着隔壁房间的年轻人了。听到开门声后,房间内的人纷纷起身向杨昌济进行了问候。

  “杨主任好。”“杨部长下午好。”“杨先生好…”杨昌济对着众人一一回礼,然后在他们让出的中间位置上坐了下来。至于陪同他进来的干事长王璋,则安静的守在了门口。

  坐在杨昌济左边的是杨大实和李汉俊,他右边坐着的是张云荣、李达、李新和王越。在座的几人中其实以杨大实的资历最为深厚,这位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归国后,任开原、复州警察长,又参加了哈尔滨起义,之后在政治保卫局工作。

  不过在杨昌济面前,杨大实却显得很是低调,他向着对方寒暄道:“这次马列主义翻译小组、政策研究室这些机关改组为社会科学研究院,以后就要请杨院长多多指教了。”

  杨昌济对于杨大实的过去任职并不大清楚,不过他倒是知道对方是日本法政大学的毕业生,他赶紧摆手摇头说道:“杨部长说笑了,指教就不敢当了,我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就法政学这块我还要向您请教呢。”

  坐在杨大实另一边的李汉俊观察着两人的对话,对于杨昌济的谦逊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刚刚从日本归国的他,心气还是不小的,他不仅毕业于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帝国大学,还是东大名教授河上肇的门徒。在前往日本留学前他已经入党,是党内新青年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党内新青年派,指的是那些革命前后加入革命委员会的年轻学生,建党时加入的第一批党员,但是随即被派往国外留学的青年党员。这些青年党员在革命中虽然没有大放异彩,但是当17、18年开始回国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革命委员会从关内向华北地区的扩张期,因此很快就被填补到了各个骨干岗位上。

  这些刚刚学成归国的青年党员们,正是大有抱负的时期,他们不仅拥有着改革社会的愿望,还掌握了改革社会的权力和才能,因此很快就联系到了一起。虽然从海外归来的青年党员中也有两个主流派别,一个是坚定的主张走社会主义道路,以留日学生为主流;另一个则希望走改良的资本主义道路,以留美学生为主流。

  留日学生看到的是日本财阀的豪奢生活和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因此这段留学经历坚定了他们对于社会主义道路的坚持。而留美学生虽然看到了底层民众的被剥削,但是美国底层最糟糕的家庭也并不担心温饱问题,且美国底层民众并不缺乏向上攀升的渠道,这是一个充满着机遇的自由国度,如果能够取消对有色人种歧视政策的话。

  李大钊、李达、李汉俊、杨铨几人就是新青年派的核心,他们都试图用自己脑海中的蓝图去改造中国,因此在改造社会的理念上有所分歧。

  但是对于党内的老革命派,就是那些参加了辛亥革命的旧军人、旧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如宋小濂、孟继周这些试图在旧传统上进行改进的老革命者,大家则又处于同一阵线了。毕竟新青年们在推倒整个社会传统然后重建现代社会这一点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他们的分歧在于推倒传统社会的价值观念后该如何重建新社会而已。

  革命委员会的扩张也给新青年派迅速接收党内权力创造了机会,不过从整体上来看,新青年派在党内的声音还是不够大,因此吸收年轻人增强自身的力量就成为了新青年派目前最为关注的问题。

  杨昌济虽然谦虚的说自己只是个教书先生,但是作为东北大学最为出名的哲学教授,他在学生中的影响力并不小。而他所领导的政策研究室,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党主席吴川的智囊,许多国际问题都会交由政策研究室加以调查分析,然后才进入党的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这也就是成为了新青年派想要争取的对象。

  而随着社会科学研究院成立,并在之下成都成四川成汉立了六个学部,吴川亲自出任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部长,新成立的社会科学研究院地位顿时便有些举足轻重了起来。李汉俊虽然被任命为国际研究学部部长,但是除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历史学部、文哲学部三个学部人才济济外,其他三个学部都是从头开始建设,都还处于草创阶段。

  章太炎领导的历史学部虽然人才多,但就是一个纯学术单位,真正有影响力的还是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和文哲学部,前者是党内思想理论的建设者,后者则直接掌握着政策研究室,拥有着大量的社会资源。

  比如今次政策研究室招募几个年轻人,就惹来吴川身边的张云荣,统计局的李达,军事情报局的李新和政治保卫局的王越,由此可见政策研究室是一个多么引人关注的地方。

  就在李汉俊思考着社会科学研究院的结构组成时,杨大实突然向杨昌济问道:“这位叫李润石的年轻人好像不是本校的学生吧,他是您推荐参加面试的吗?”

  杨昌济正想回答,他右边的张云荣突然插嘴说道:“这位是邵飘萍同志向主席推荐的青年俊彦,对于他你们不必过于在意,这是宣传部门已经预定了的青年干部,不过主席想找个地方多观察他一阵,就安排他过来面试了。”

  虽然有些意外于张云荣的插口,但杨昌济还是住了口。虽然他并不介意向外声明是自己推荐了这位得意弟子,因为他认为这不仅是给这位弟子发挥才能的一个好机会,也能让政策研究室吸纳一名年轻才俊。不过张云荣的说法显然更能减少别人对弟子进入政策研究室的质疑,杨昌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作清高。

  听到张云荣的解释,杨大实顿时安静了下来。随着共和党日渐成长,党内也渐渐形成了几个派系,军事干部出身的军事派、宣传干部出现的宣传派、行政官员出身的行政派、党务出身的组织派,还有外交及党内监察两个小派系。

  这种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自然形成的派系,只要不公然结成党内小团体,就算是吴川也不会过于干涉。因为在建制开始成型后,谁也不能杜绝这种长期工作关系形成的人事,也就是共和党扩张的速度够快,因此这些派系还没有转化为利益集团,但派系内部人事的亲近则是无法改变的。

  严格来说,军事干部出身的党员最多,他们也拥有着最多的资源,毕竟革命初期除了军事工作外,其他工作都得服从于军事。但也因此造成了各方对于军事干部的警惕,生怕形成军队内部的军阀派系。北洋军阀对满清政府的背叛,革命初期新军试图同革命委员会分庭抗礼的行动,都给了革命者极好的教育范例。

  加上吴川对于军中旧习气的摒弃,以政治委员制度收缴了军事长官的人事及物资调配权,都让军事干部在日常行为中谨慎了起来。而共和党的做事方式和传统衙门大相径庭,共和党在颁发一项政策前都要进行广泛的宣传,直到民众开始从思想上有所认识之后才进行推广,党的指导思想同样也没有对民众藏着掖着,于是党的宣传部门就变得异常的强大了。

  作为宣传部门的头,徐景魁挂着政治局委员的头衔,这也表示宣传部门在党的决策层拥有一票,隶属于党内监察一系的杨大实,自然不会去无谓的质疑宣传部门举荐的人员。

  一旁的李汉俊则忍不住多瞧了玻璃镜外的李润石一言,他正是李大钊一派的社会主义道路支持者,“这位是自己人。”他心里不由暗示了一下自己。

  至于另一边的李达则略略皱起了眉头,和历史上有所不同,在本时空中他并没有前往日本留学,而是在党的委派下前往了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他现在更倾向于对于美国资本主义经济改造后的社会主义道路,自然不会对李大钊一系看重的人有什么好感。

  不过他也无意去得罪杨昌济和张云荣,因此便不由扯开了话题说道:“可惜3年级、4年级生都已经指派了去处,否则这次面试倒是可以多出不少人手。这几人中,我看最有组织能力的应该就是校学生会副会长伍豪学生了。”

  杨大实顺势接话道:“确实,本次运动会上,伍豪作为东北大学校学生会的主事者把本校的学生组织的很好,真的是让人记忆深刻啊。不过,论他们四人写的文章的话,还得算瞿双学生了…”

  杨昌济听了只是微笑,并没有为李润石吹嘘什么。此时的大房间内,围着大会议桌子翻看报纸摘要的伍豪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便拍了怕手对其他四人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讨论吧,大家有没有意见?”

  林育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恽代英则对着伍豪爽快的说道:“我同意,大家要是没有意见,就从我开始发表意见好了。”

  伍豪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意见,育南和瞿兄、李兄怎么说。”

  林育南和瞿双都点头称好,只有李润石还是埋头于报纸中,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请随意,我洗耳恭听。”

  恽代英对李润石略有不满,觉得对方坏了规矩,不过他转念一想,干事长似乎也没明确表示2个小时后就不能继续看了,想到自己和对方也不是很熟,于是他便略过了李润石,看着四位同学说道:“我主要看的是各国的工人运动的次数、规模…从以上这些国家的工人运动爆发频率和规模来看,我认为在俄国之后倒下的应当是奥匈帝国,然后是奥斯曼土耳其,接着便是协约国围攻德国,取得最后的胜利。结束战争的时间至少要到明年冬天或后年的春天。”

  林育南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支持你认为的同盟国必然失败的结局,不过我不认为这场战争还能打到明后年去。奥匈帝国不会支持到明年春天,而奥匈帝国一旦投降,德国也很快会崩溃,因为德国人不可能继续一场已经看不到希望的战争…”

  瞿双和伍豪跟着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们的观点更像是对恽代英、林育南主张的补充,在论据上稍显薄弱。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伍豪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不由向一旁还在看着报纸的李润石问道:“润石兄,你怎么看恽、林两兄的主张?”

  李润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不认为同盟国中先倒下的是奥匈帝国,上个月29号保加利亚向协约国的投降,实际上就把同盟国中的奥斯曼帝国分离了出来。

  奥斯曼帝国在夏天时发动的内部民众起义已经让这个国家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民众基础,失去了外部的援助之后,这个国家必然会很快的爆发另外一场民众起义或是直接的向协约国投降。

  奥斯曼帝国的灭亡必然会对本就难以维持下去的奥匈帝国带去最后一击,因此奥匈帝国向协约国的投降不会晚于奥斯曼帝国灭亡时间多久。至于德国,从8月份协约国在西线转入反攻开始,德国政府就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了,他们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投降而已。

  假如德国政府还有战斗下去的意志,那么从8月协约国开始反击开始,就应当大踏步的向后撤退。德国军队距离柏林越近,他们在后勤上获得的支援就越及时,而协约国军队的快速追击将使得他们的后勤线不断拉长。

  德国和协约国在西线已经打了足足四年,在德法边界地区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条完好无损的道路,这一地区也不可能会有能够供应协约国大批军队消耗的粮食,因此当德国将这一地区让出之后,后勤出现问题的将会是协约国一方。

  协约国军队越是突入德国境内,他们所需要的军需物资就越为庞大,而协约国也从抵抗者的一方转化为了入侵者,在这样的战争局势中,德国将会赢得最后一次决战的机会。

  但是显然德国并不愿意押上最后的赌注,因此他们宁可把剩下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在阵地上,也不愿意让这些军队返回国内,从而引发国内的革命…从这些证据上可以表明,这场战争不会拖到明年,我看最早在本月底,最迟到12月,德国就该投降了…”

  坐在玻璃镜前的杨大实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杨昌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昌济能够感受到房间内其他人的惊讶,这些资料让有些分析能力的人看了就能得出同盟国将要失败的结果,但是如李润石这么细致的推断出同盟国失败的过程,就确实让人惊讶了。

  他摇了摇头对杨大实说道:“我今天下午才通知他参加面试,之前他并不知道今天面试的事。这几天他都待在了图书馆内,不可能看过政研室对欧战的分析报告…”

第1105章

  从东北大学返回吴川的办公处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红色的大球落在了原野上。张云荣对于这样的夕阳美景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了院子,顺着一条树林中的小路向着吴川的小楼走去。

  这个季节相对于南方来说已经算是深秋了,树林中的非常绿树种呈现出了各种色彩的叶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副色彩缤纷的油画,大自然显然是最为杰出的画师,就算是急匆匆的张云荣走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

  当他穿过这片树林之后,便看到了那幢蓝色屋顶的白色三层小楼,和周边保持着森林原貌的地形搭配起来很是融洽。不过他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向着刚从小楼内出来的人问候道:“主席,你这是去用餐吗?要不还是我去拿过来吧。”

  吴川向他招了招手说道:“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没和同志们一起用餐了。这么下去可是要脱离群众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去食堂吃了。那边今天什么情况,你路上和我正好说说。”

  张云荣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吴川的步伐,他一边从手中拎着的皮包中翻出了一张报表,一边向着吴川报告道:“大家对于今次的考核都没什么意见,这是考核后汇总的意见。”

  吴川拿过报表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上面评价最高的还是林育南,其次是伍豪,李润石只是排在了第四位,比恽代英高了一位。他随即抬头看了一眼张云荣,示意他解释一下评分的标准。

  张云荣马上意会便解释道:“李润石不是党开办的任何一所大学的毕业生,且其他四人都是共青团员,只有他不是,因此几位评委认为李润石的政治背景还有待考察。不过即便是这样,各位评委还是认为,不考虑政治背景的话,李润石也还是能够和伍豪相差仿佛的。”

  这个评价虽然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吴川却并不接受,只是他也很好奇各位评委的理由,于是便追问了一句,“他们对于林育南的评价怎么这么高?”

  张云荣回想了一下下午各位评委的讨论,这才回答道:“一方面林育南在学校期间的记录一直都很好,他在学生中的威望并不比学生会的几名领袖低;第二就是林育南在各个方面几乎没有短板,比如其他几位:瞿双在性格上过于柔弱;恽代英脾气比较暴躁;伍豪则过于顾全大局,甚至有为了维护学生会这个团体而在原则上作出让步的行动。”

  说到这里张云荣停顿了一下,这才又组织语言说道:“虽然对于李润石过去的经历没有足够的记录,不过在今天的讨论中,各位评委都觉得他的分析也许是出色的,但是在和同志间的交流中则过于自我主义了些,这显然不是一个领导人物应该有的缺陷。所以综合之后,林育南就成为了五人中的第一位。”

  吴川继续向前走去,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张云荣等了一会没见吴川说话,不由便小声问道:“是不是安排一下,让李润石参加共青团,这样他就也是自己人了。”

  一阵风吹过,让吴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搂了搂外套后说道:“不必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吧。我相信只要他理解了什么是共产主义后,自然会向党靠拢的。奥,我记得统计局的东北人口普查不是正在进行么,先让他们去统计局的人口普查组见识、学习一下吧,让他们了解一下,我们同资本主义大国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李润石原本以为,昨天下午的考核只是一个小插曲,虽然挺有趣但不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因此今天一早他依旧按时起床在外面的树林里锻炼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才跑去食堂打了一份早餐预备回宿舍吃完洗漱一下,便继续去图书馆遨游书海去了。

  不过他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发现有人已经坐在宿舍里等待自己了,仅仅是一会的功夫,伍豪和他的舍友就已经聊的好似老朋友了。看到他回来后,伍豪便起身热情的招呼道:“润石兄,你可总算是回来了,今天我们要去统计局开始实习了,8点半的车子,还有半个小时,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去校门口吧,其他同学已经过去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李润石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在匆忙洗漱了一把后,他就跟着伍豪离开了宿舍,路上他有些好奇的问道:“我们去统计局实习什么?那里距离学校很远吗?”

  路上伍豪显得有些兴奋,但他一直压抑着都成四川成汉这种情绪,听到李润石的问题,也忍不住欢快的回道:“具体的内容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说统计局在人口普查中采取了一套新办法,相当的先进。这次我们过去,倒是很可以开一开眼界了,学校到统计局的距离应该在半个小时的车程以内吧…”

  李润石于是没在发问,倒是伍豪开始不停的挑起了话题和他谈论了起来,到校门口十多分钟的路途上,两人倒是对彼此熟悉了不少。李润石发觉和伍豪这么聊天倒也不错,因为对方的普通话很标准,很是可以纠正一下自己的口音。

  关外和华北几乎讲的是同一种方言,或者也叫北方官话,而自从吴川把这种话标明为普通话,并在学校里作为教学语言后,华北和东北语言就更加的一致化了。虽说共和党一直在杜绝地域歧视和民族歧视,但是在生活中依然免不了有地域之分。

  在北方讲南方话的,多少要被区别对待一下,当然在南方歧视北方口音的现象就更加严重了,毕竟北洋军到南方可不是送温暖去的。李润石虽然能够理解这种不同地域之间的互相歧视行为,但是在心里也还是难以接受的,毕竟他也是年青人么。

  不过他不是辜鸿铭,不会特意的保持那种旧习俗来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他觉得语言就是一种交流工具没什么高下内外之分。如果改变一下口音能够更好的交流的话,他也不介意改一改。

  而有着伍豪和林育南居中谈话,上车之后五人终于熟络了起来。毕竟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还是有着理想的年轻人,很快就没有人介意李润石的口音了。

  车子在统计局大楼前停下,一名工作人员先带他们去总务科办理了进出证明,这才安排他们去见了局长李达。李达对着五人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对着他们说道:“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你们的工作林百盛同志会安排的,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林科长请求,他会转告我的。另外,你们是实习生不是本局成员,所以工资是没有的,不过我们会发给三餐补贴和车马费…”

  很快一名30出头的年青人就跑了过来,带着他们离开了二楼的局长室,然后上了三楼。和一楼、二楼的格局不同的是,这一层是敞开式的设计,除了几个混凝土柱子和外墙外,几乎看不到内墙。虽然有几个办公室,但也是用玻璃隔开的,内外看的很通透。

  事实上三层只是利用起了不到一半的空间,另一边是空荡荡的,但是这被利用起来的一半则堆满了机器,二十多位女性在机器间跑来跑去,看起来很是忙碌。这看起来不像是办公室,到更像是一个工厂。

  背对着他们的林百盛科长似乎能够猜到五人心里的惊讶,适时的向他们解说道:“这些机器都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出品的。这种是自动供纸的制表机,每分钟可以处理150张卡片,一张卡片代表一个人的基本情况,年龄、民族、婚否、学历…

  这种是计数器,这种是列表机…这样一组机器可以代替500个人工作,这里一共有25组,也就等于有12500人在这里工作。美国人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使用这种机器来统计本国的人口情况,原本需要10年才能整理出来的资料,他们用了2年零7个月就完成了。

  我们这些机器比20年前更为先进,拿现在的机器去统计当时的数据的话,大概不到一年就能完成。这就是机器的力量。你们要学习的,就是去了解这套机器的运作原理,还有就是美国人用来进行人口普查的方式。”

  对于李润石等五人来说,这一场面确实很震撼,很难想象这些一人多高的机器,看起来就像是笨拙的铁制玩具,居然能够抵得上12500人的工作。他们心里都不由冒出了,当初英国的铁甲舰跑到广州、上海时,当地的民众是不是也是这么的难以置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白人男子走了过来,林百盛上前用英语和对方交流了几句,这才转身向着五人介绍道:“这位是赫曼霍列瑞斯博士,你们看到的这些机器就是他研制出来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他会在每天下午抽出一点时间给你们讲解,美国人口调查局如何从事统计工作的,而他又是如何设计出这些机器的。我建议你们最好顺便学习一下英语,翻译永远不如自己理解深刻…”

  这一天对于五人来说过的相当充实,他们在机器前跑来跑去,简直比那些女职员们看起来还要紧张。到了下午5点,统计局终于下班了,不过这一次可没有车子送他们回去,五个人需要自己乘坐公交车回学校去了。

  在回去学校的公交车上空空荡荡的,五个人坐下后都沉默的很,直到车子走过了一半路程,恽代英才忍不住出声向同伴们问道:“你们觉得那些机器怎么样?假如那些外国人能够研制出各种各样的机器代替人力,那岂不是说我国的人口虽然有4万万之多,但是真的比较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他们一个国家的机器啊。”

  瞿双摇着头脸色忧郁的说道:“如果外国到处都是这种冰冷的机器,那么底层的平民该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连工作的机会都没有了吗?而且用这种卡片上的数字去代表一个个人,政府真的能够管理的好整个国家吗?那些官员能不能明白,他们手中的那一张张卡片,不是苍白的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他们按照数据来牺牲一部分卡片上的人的利益,他们心里是否真的能够下这样的决定,而不是被数字和卡片蒙蔽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被抛弃的是人而不是卡片?”

  车厢内沉默了数秒,林育南终于开口说道:“虽然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去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制造机器的部门显然已经是我国必须要奋起直追的部门了,如果我们在这一方面落后了,也许几十年后,外国人的军舰又会打上门来了。

  而且,一台机器能够剩下500人,这也就是意味着如果我们能够制造足够多的机器去取代人手,那么政府部门的雇员就会大大的减少,人民的负担也就会减少。”

  伍豪忍不住插口道:“也未必会减少,机器还是相当昂贵的,加上保养及维修的人手,这也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支出。”

  李润石也出声道:“只要我们能够学会如何制造机器,自己保养,自己维修,那么成本就会大大的降低下来。用机器取代人手,把人从简单重复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我认为是行得通的。

  至于那些体力工作者,我们的国家这么大,总有机器无法使用的地方,因此并不用担心他们没有了工作,而且政府完全可以拿出一笔费用对他们进行劳动技能的培训,使他们能够胜任其他的工作岗位。

  不过我所担心的是,美国人的这种调查方式过于机械了,我们能够收集到的只有一个个的数字,虽然这可以增加调查报告的准确度,但是这些报告并不能反应出民众的需要和痛苦,如果政府按照这些数据去施政,那么正如瞿兄所言,有一部分人必然是会被伤害而不满的…”

  公交车载着这五人在火红的夕阳下向着远处的林荫街道开去,街道外的行人们则一脸平和的返回家中去,此时的长春远离了一切战争和不幸。毕竟就在这个时间段内,随着日本列岛流感的不断蔓延,上海、南通、宁波等地也终于出现了流感疫情。

  和6月份的流感疫情不同,本次爆发的流感疫情特别猛烈,且出现了高致死率。最为糟糕的是,南方的政府并没有革命委员会的组织力,也没有革命委员会的财力,因此在出现流感疫情爆发时并没有及时截断流感的传播途径,从而使得流感开始在以太湖为中心的东南地区的扩散,还有便是沿着长江向上游传播。

  吴川接到报告的时候,整条长江流域都已经失守,革命委员会只能死守秦岭淮河一线。根据报告,流感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病者、死者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在不隔离治疗的情况下,一人得病就是一家得病,一家得病就是一村得病。而死者不及时消毒火化,又带来了其他瘟疫,比如水源被污染后的霍乱疫情。

  报告中还特别强调,南方疫情扩散和食用生水有着极大的关联,而今次流感对于青壮年的杀伤力尤其猛烈。北京的卫生部不得不向革命委员会进行求援,因为北京根本调拨不出那么多物资和医生,东北的医生虽然也不多,但是却培养了不少护士,至少还是比那些挂着中医招牌的庸医强的。

  吴川在报告上批示了及时分拨物资和人手后,便又拿起了一旁的信件看了起来,是宋云桐和朱和中分别寄回的信件。吴川拿起来裁纸刀先拆开了宋云桐的信封,里面足足有七八页信纸,宋云桐在信件第一段就对吴川抱怨了和托洛茨基的见面,他吐槽道:“这位苏俄红军的创立者完全把我们当成了苏俄红军的后勤部,在德国人还没有从俄国的领土上撤离之前,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向柏林进军了…”

第1106章

  看了宋云桐对于托洛茨基的吐槽后,吴川并没有立刻接着往下看,他随手又打开了朱和中的信。和宋云桐不同的是,朱和中先是在开头表达了一下对于吴川和同志们的思念,接下来才谈起了自己出国后的经历。

  他一开始写的是西伯利亚地区的军民情况,“…因为缺乏煤炭,各个车站都堆起了大块大块的木头当做机车的燃料,其中不少木头显然是极好的能用来制作高级家具的料子,但是现在却被劈成了木柴,这简直是太浪费了。

  而过了伊尔库茨克之后,每个车站都能看到成群的流浪儿童,显然在之前的内战和捷克军团的暴乱中,当地的民众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已经通知各驻站部队将这些流浪儿童先照看起来,然后询问当地的家庭是否愿意收养他们。如果他们在冬季到来之前不能得到妥善的照顾,那么这些流浪儿童很多将不能度过这个冬天,我建议将这些流浪儿童接回国内安置,这对于我们在当地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社会治安问题,随着我们的军队进驻各车站并控制了各地的交通往来后,各地的治安开始有所好转。不管是红军还是白军,或者捷克人扶持的地方自治会,在失去了对手之后现在都安静了下来。至于我们部队的安全,除了一开始受到过冷枪袭击,在我们运来了布匹、茶叶和其他生活用品后,市民开始自发的维护起城镇的秩序了,不过远离城镇的乡村现在还是处于敌我未明状态,但是只要我们军队不离开铁路线,他们也不会来攻击我们…

  抵达喀山的中午,我和宋云桐委员一起去会见了陆海军人民委员、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托洛茨基先生,这位先生带着一副夹鼻眼镜,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不过等到他开始讲话的时候,却像是一头正在咆哮的雄狮…这两个多小时的会见,让我和宋云桐委员都有些疲惫不堪了,但是托洛茨基先生却依然好似刚刚开始和我们谈话一样,言语中依然充满了力量。

  总之,在这场谈话中托洛茨基着重强调了,必须要趁着这场帝国主义战争让资本主义各强国衰弱下去的时机,发动无产阶级的革命战争,把俄罗斯、奥匈帝国、德意志帝国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甚至连法国和意大利的无产阶级也一并解放了,从而彻底的把欧洲大陆染成红色…

  宋云桐委员对此表示否定,认为即便中苏的力量加起来也无法解放以上这些国家,因此这场谈话的后半段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淡了。至于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托洛茨基先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欧洲帝国主义最为虚弱的时刻,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等到帝国主义恢复过来,无产阶级未必还能获得胜利了…”

  吴川放下了朱和中的信,显然这位军事委员对于托洛茨基的解放欧洲计划颇感兴趣。他再次拿起了宋云桐的信件往下看去,宋云桐两人离开喀山后便继续向莫斯科出发了,大约在9月24日晚抵达了莫斯科车站,克拉辛在车站迎接了他们。

  陪同两人的斯维尔德洛夫随即向两人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列宁同志已经可以重新开始工作了,他们可以在明天上午的时候去医院看望列宁。

首节上一节404/435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