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368节

  而要撑过明年,人民委员会就更加需要完成今年的秋粮征购,我会通知财政委员会先给人民委员会拨给3000万美元的粮食征购款,好让你们尽可能的收购和储备今年的秋粮。这笔款子将会包含在人民委员会和我们正在洽谈的贷款之内。

  此外就是要确保西伯利亚铁路的畅通,为此我们必须要用西伯利亚临时政府把那些反动势力集结在一起,然后一次性打倒他们,这样西伯利亚铁路沿线就不会出现太多的反苏维埃游击队,那才是最为糟糕的局面。”

  克拉辛可以对吴川的无产阶级信仰有所怀疑,但是他不会去怀疑吴川对于这场大战的判断,在过去的几年中这位中国共和党的领袖已经完美的证明了,他对于国际形势的判断并不亚于列宁同志,甚至于有些细节上吴川要比列宁同志把握的更准确。

  至少列宁同志也同意,吴川在中国革命爆发前所做的那些准备,和在德、俄帝国主义中表现出的周旋能力,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个具有高度预见性的政治家。至于之后的欧洲大战爆发,更是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

  吴川对于德国战败时间的判断,这就不是克拉辛可以私自处理的问题了,这将关系到人民委员会对于一系列政策的调整,因此克拉辛只能向吴川表示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思考这一计划,从而结束了双方之间的第一场会谈。

  6月的哈尔滨已经有了几分初夏的意思,街上的行人都已经换上了单衣。假如有一个哈尔滨修建铁路时就迁移过来的俄国人站在街头,就会感慨一下人类的活动对于环境的改变会有多大。二十年前不过是森林沼泽和渔村的地方,现在已经耸立起了一座极为现代化的大城市。

  现在的哈尔滨不仅人口超过了70万,这座城市还居住着来自19个国家约27万外国侨民。其中俄国人约有18-19万人,占了外国侨民中的绝对多数。这些俄国人三分之二是战争爆发之前迁移过来的,在中国人对哈尔滨城市进行扩建时,俄国人赢得了其中大多数工程,因此掀起了一波迁移浪潮。三分之一则属于二月革命及十月革命之后的逃亡人群,二月革命爆发后跑来的大多是君主主义者,十月革命之后跑来的人群就比较复杂了。

  虽然其中的一部分人转道去了远东自治领,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留在了中国,主要是哈尔滨等大城市。因为这些革命之后逃亡出来的俄国人大多为城市居民,他们没有意思去远东自治领当农民,而伯力也没有这么多工作岗位提供给他们,哈尔滨不仅机会众多,环境也更适合居住一些。

  比如现在站在站台上为安娜送行的母亲和姐姐,已经开始习惯于在哈尔滨的生活,住在俄国人社区中的她们并不感觉这里有什么不便,反而认为这里比莫斯科更容易交到新朋友。不管是革命前还是革命后跑来的俄国人,在十月革命爆发之后已经意识到,他们已经成为了中国人眼中的难民。

  虽然不少俄国人还试图维护他们在这座城市中的特殊权力,但是在中国人的步步逼迫下,这座城市的管理权力已经开始全面的向中国人手中转移了。有一些人动了离开的念头,不过大多数俄国侨民还是选择了留下,因为他们还在期待着国内恢复正常,哈尔滨只是一个暂时居住的地方而已,更何况许多人逃到哈尔滨已经两手空空,再想往其他地方跑,既没有这个资金,也未必会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等级分明的俄国人社区,倒是模糊了一些阶级和政治上的差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比国内时温馨起来了。

  如在国内时根本不关心时事的叶琳娜,在安娜来哈尔滨探亲时,也不断的向妹妹描述着那些逃亡来中国的俄国侨民的悲惨情况,甚至还有人连入境都成了奢望。即便在安娜离开时,叶琳娜也不忘对着安娜强调道:“安妮亚,你这次回去一定要找机会向吴陈诉,反抗布尔什维克的暴政这是每个俄国人的权力,他们怎么可以以这个理由拒绝俄国人入境的申请,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安娜抱了抱姐姐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是吴的私人秘书,并不能决定他应该做什么。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向他提出请求的,我也不赞同他们拒绝妇女和儿童入境避难的决定。”

  安抚住了姐姐之后,安娜又温柔的抱着抹着眼泪的母亲告别道:“妈妈,我只是在长春上班而已,只要休息了就能来看您,您为什么要哭呢。”

  “女孩子可不应该在外抛头露面。”男爵夫人口中回应着女儿,又悄悄在安娜耳边说道:“外边的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去决定吧,我们只要在家中为他们祈祷就够了。”

  安娜顿时有些赧然,不过恰好汽笛响了起来,她于是向母亲和姐姐再次告别,然后转身上了火车。看着站在站台上向自己不断挥手的母亲和姐姐不断远去,安娜心里也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忧思。

第1027章

  “叮铃铃铃…”在一阵闹钟的催促下,刘元从熟睡中被叫醒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睁开眼睛,还想着就这样再躺上一分钟,不过这时他的耳边却传来了母亲的斥责声,“元元你还在赖床?都7点半了,你今天不上班了吗?”

  “啊,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了。”刘元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猛的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子,然后手忙脚乱的从床边拿过来衣服穿戴了起来。

  当刘元从卧室出来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的弟弟妹妹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上学去了。他洗漱完毕来到餐厅时,餐厅的方桌前只有父亲还在不仅不慢的喝着粥,而母亲已经吃完正在刷碗了。

  刘元赶紧坐下拿起了给自己留的白粥喝了起来,配上泡菜和油条,这正是他所喜欢的早餐,特别是这个初夏季节,这样的早餐特别的让人感到清爽。

  就在刘元拿起碗喝粥的时候,刘元的父亲终于喝光了最后一口粥,然后把碗筷在面前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这才对着刘元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刘元赶紧放下了碗,双手放在腿上,向着父亲屈身说道:“奥,父亲您说。”

  “你从今天开始正式工作了,按照过去的说法,你现在也算是可以撑起一家之门户了。按照今日政府的号召,年轻人应当学会独立,工作就是独立的基础。这统计局既然是政府部门,你自然也应当响应政府号召,做事应当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要过于瞻前顾后,免得被人轻视。

  虽然我们刘家是一个大家族,但是祖父母和叔伯兄弟大都在乡下,长春只有我们和你三叔一家。我在拖拉机厂工作,你三叔则在铁路上工作,这长春城数年里规模扩张了十倍都不止,现在可以说是一座全新的城市,我们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熟识关系,因此你做事可以,但是不要轻易的去得罪人。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关外的新政府不是前朝,也不是关内的民国政府,做事情还是讲道理的,为了政府的事得罪了人并不需要担心别人会报复你。更何况你现在还入了党,就算有人想要对付你,你也可以向党内进行告诉,我相信吴主席是不会准许有人打击报复党内的同志的。”

  刘元马上点头答应道:“是,孩儿记下了。”

  刘元的父亲看了一眼墙角的摆钟,方才加快了一点语速说道:“工作上的事就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说一说家里的事。祖父母在乡下虽然有人奉养,但是我们这些在外的子孙还是要尽孝心的,你既然已经开始工作,自然也该表现自己的孝心了。

  至于家里,我和你母亲现在都有工作,还不需要你来尽孝,但是你自己的伙食费和住宿费也该自己负担了。剩下的钱你可以自己保管,但是记得不要乱花,特别是不能沾染那些不好的嗜好。你要记得自己现在是政府人员,政府所禁止的事你不可去触犯,否则不仅坏了你自己的前途,还败坏了家门的名誉,听明白了吗?”

  刘元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回道:“孩儿记住了,一定不会去碰那些东西。父亲每月给祖父母汇去25元,那么我每月出5元,另外再给家里10元作为家用,可行吗?”

  刘元的父亲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儿子点了点头便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在刘家就意味着这场谈话结束了。把父亲送出了门后,刘元重新坐回了餐桌前吃完了自己的早餐,然后便和在厨房干活母亲打了一声招呼,便回房间带上了皮包准备出门了。

  就在他在玄关前穿鞋子的时候,母亲拦住了他,然后递给了他几张钞票。刘元一愣就拒绝道:“我有钱,昨晚爸爸已经给过我了。”

  “快拿着,你爸给你的钱用来坐车和吃饭都成四川成汉是够了,但是你刚刚去单位,还是要和同事们处好关系的,这些钱你拿著作为交际费用好了。在单位里勤快些,人家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花点力气不吃亏…”

  母亲的叮嘱让刘元轻松了许多,他终于还是接过了母亲手里的钱,满心欢喜的出门去了。刘元家在拖拉机厂的家属区,这是一片统一样式的平房,主屋是厨房、餐厅、客厅和四间卧室组成的L型平房,浴室和卫生间在院子内单独设置。

  整个院子大约有400平方米,每月租金12元。他父亲的月薪是115元,差不多是月薪的十分之一。水电费用则由6户人家分摊,因为每6户人家才有一个电表和水表。虽然这看起来很容易引发争吵,可是因为这片家属区都属于拖拉机厂的职工居住,也不允许转租给外人,又是厂里自行征收的水电费用,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跳出来闹事,因为这等于是和集体为敌了。

  和过去做什么事都要依赖于宗族、姻亲、乡党这些关系不同,当下的东北是单位说了算的时代,职工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首先就是单位出面进行了解,哪怕是警察和法院这些强势部门,也不能无视单位的意见。因为这里的单位都是国营企业,这些企业的管理人员不仅可以越级进行控诉,他们中的不少人也是可以和政府官员进行调换的,没人愿意去得罪这些未来的顶头上司。

  在这样的集体生活中,只要还想着上进的,共和党对于工人阶级的培养,使得工人也有可能转为干部,那么就不能不重视集体对于自己的评价。而那些从乡村中拉出来的青年工人,被打乱了地域关系分别安插在各个不同的城市和工厂、农场后,他们中的不少人在脱离了原先的生活环境后,很容易就被这种关系密切的工业集体生活给容纳了进去,完成了从农民向工人身份的转变。

  比如刘元的家族属于殷实的乡村地主,刘元父亲和几个兄弟至少是初中毕业,学历最高的一个还差点去日本留学了,不过因为辛亥革命爆发,那位原本预备去日本留学的叔叔中断了自己的学业。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过去都是叫做乡里望族,乡里的事务不问过他们家是干不成的。

  革命之后事情就出现了变化,随着共和党开始推动土地改革,对乡村经济推动集体化,像刘家这样的中等地主就开始在乡里说不上话了。当农民不再租借你的土地耕种,自然也就不会再服从你的吩咐,更何况在集体化运动之后,村集体掌握的资源已经超过中小地主能掌握的资源,至于大地主则正被共和党强制性的消灭,因此东北的地主阶级正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当然,东北的地主阶级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土地,但是只要没有走到革命委员会的对立面去,他们还是能够保住许多东西的。其中最为宝贵的,就是那些受过教育的子弟。哪怕是学的四书五经这些旧学,这些地主家的子弟也是经历了5-10年的脱产学习的,这对于贫困的农民和工人阶级来说是难以一下追平教育上的差距的。

  共和党要管理地方发展工业,那么任何识字的人才都要被利用起来,那么这些愿意同党合作的地主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自然也就被纳入了体制。只不过共和党对于这些知识分子的利用,还带有着顺便改造他们的念头的。应该来说,眼下的改造还是成功的。

  比如刘元就很满意现在的身份,他一点都不怀念在乡下的生活。那里既没有电车和电灯,也没有图书馆和电影院,有的只有众多的规矩。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也不乐意待在乡下,在那里除了没完没了的家务活,还要整天应付祖母、伯娘、婶婶们,几乎连大门都出不去。但是在长春,母亲不仅可以自由的安排家里的家务,因为读过小学现在还成为了街道办的一员,能够领到一份工资。

  刘元始终没有忘记,母亲第一次领到工资时的喜悦和伤心。喜悦是她觉得即便离开了父亲自己也不会饿死了,伤心是因为她只差了半年就读完小学了,但是因为要同父亲成亲终于还是没有读完。刘元心里猜测,母亲的伤心也许不仅于此,当初她要是继续念下去,也许就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了。

  不过即便如此,家里的气氛也改变了许多,原本任何事情都是父亲一个人说了算,但是现在母亲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因为她现在也是一个有工资的人了。刘元觉得,仅仅因为家里的这一点改变,他都乐意党没收自家的土地,因为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的太多了。

  正因为刘元抱着这种心态,因此他在长春师范学校读书时一直都向着党靠拢,应该来说他的运气还不错,虽然他出身于地主家庭,但是他父亲的名下并没有土地,而祖父也很配合党的土改政策,加上党在快速扩张期对于在学校内吸收学生党员较为宽松,因此在毕业之前他终于入了党。

  作为一名党员,又是成绩不错的师范毕业生,刘元很快就新组建的统计局挑选了过去,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一大喜事,这意味着他不必离开长春这座他所喜欢的城市了。

  刘元家的门前有一条4米宽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北面就是一片田野,再过去几百米就是铁路线了。在蔚蓝的天空下看着一列冒着白烟的火车头滚滚向前开去,那场景是非常震撼的,可惜自从改了电气列车后,这样的场景站在家门口就看不到了。

  拖拉机厂和汽车厂都在这条铁路线以南、以东,五年以前这里都是农田、水塘和树林,现在则树立起了成排的红砖建筑,还有如行道树一般的电线杆。顺着门前的水泥路往东北方走到底,然后再转入南北向的街道,往南走上100多米,就是公交车站。

  从拖拉机厂站坐三站路在安华桥站下车,再转无轨电车就能直接到达人民大街南段的部委大楼,他的单位统计局就在那附近。如果顺利的话不用20分钟,错过一班车30分钟也到了。和工厂、学校不同,政府部门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刘元从家里走到车站也才8点15分,因此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他等的9路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这个时间往市中心去的公交车倒是一点都不挤,因此他上车向司机出示了自己挂着脖子上的月票后,就很快在车厢内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来。把月票塞入衣服的时候,刘元忍不住有些唏嘘,从下个月开始他就享受不到学生月票的优惠了。

  市内公交车一般是两分坐满全程,无轨电车是5分全程,买一张3块钱的月票可以无限乘坐,学生月票则只要1.5元就够了。1.5元,可以让他每天喝上一瓶可乐了,这让还没有脱离学生心态的刘元颇为不舍。

  要论起来,刘元最喜欢的还是坐无轨电车,不仅在于电车更为宽敞安静,还在于无轨电车经过的是长春最为繁华的街道,坐在电车上看着街道两侧的雄伟建筑,简直就像是在看电影。特别是十月广场附近,那些巨大而华丽的建筑物,但凡见过一次就会爱上这座城市。

  虽然建设之初有不少文人攻击共和党是劳民伤财,国家还没有走上正轨,共和党就已经开始享受起来了,这和太平天国有什么区别?不过这种声音随着袁世凯搞了一个善后大借款之后就消失了。

  有些事就怕比较,共和党和袁世凯都向外国人借了钱,但是共和党借100至少能拿到95以上,而袁世凯借了2500万英镑,最后只拿到1000万英镑不到,这实在是太过无能了。更何况,共和党借了钱几乎都在修建道路和城市,而袁世凯这里借了钱就跑去和民党打仗去了,几乎就是打了水漂。

  哪怕再怎么敌视共和党的文人,在北洋政府的衬托下,都没法继续指责共和党不懂治国了。更何况,在基建上的投入极大的拉动了东北的经济,几乎东北各个阶层都获得了好处,因此根本没有人附和这些酸腐文人,他们的声音自然也就渐渐消失了。

  从电车上下来之后,刘元就朝着一排高楼中气势最为宏伟的大楼走了过去,部委大楼其实是一系列建筑的总称,其中临街的主楼是一幢H型的建筑,劳动和经济委员会、工业委员会、外交委员会、贸易委员会和中央各部的主要机关都在主楼内,可以说这就是革命委员会的权力运转中心。

  在大楼所在的大院门口,刘元不出所料的被人拦了下来,询问他来部委大楼的目的,群众上访则要在隔壁的信防局接待,来办事的则要出具单位证明。刘元出示了学校发给自己的派遣证,对方看了一眼把证件交还给他后说道:“统计局不在主楼内,你顺着这条路进去,在院子的西南角落有一排平房,那里挂着牌子的办公室就是统计局了。”

  刘元谢过了这名警卫,然后顺着他的指点走了7、80米的样子,果然看到了一排平房。他赶紧小跑了过去,瞧着一间有人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询问自己该去哪里报道。

  在办公室内整理文件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刘元的派遣证,就把一堆文件塞给了他说道:“报道的事先不急,你先帮我把这堆文件送去财政委员会,局长正在那里等着。”

  接着这名工作人员自己也拿起了一叠文件就那么走了出去,捧着文件的刘元来不及拒绝只好跟上了对方,他在路上对着这名未来的同事问道:“我叫刘元,这位大哥贵姓啊?”

  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脚步不停,口中对他回道:“我姓林,你可以叫我林同志,单位里不要称呼大哥、小弟的…”

  抱着一堆文件的刘元努力跟上对方的脚步,在一片懵懂中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第1028章

  刘元跟着自己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林同志来到了主楼东北角的最高层,把手中的文件送到了一个挂着财政委员会主席的办公室内后,就和林同志退了出来。

  两人在办公室外的走廊内等待的时候,刘元有些好奇的向同事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靠着墙的林同志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包烟,“先等一等,如果缺少文件的话,我们还得回去找。抽烟吗”

  刘元赶紧摇着头回道:“不,我不会…”

  和两人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统计局局长李达已经拿起了两人送来的文件向宋云桐讲述道:“1912年关外三省加青岛一地的工业产值约为10亿共和元,其中手工业产值占了六成,现代工业的产值占了四成;1914年关外三省加胶州地区的工业产值达到了26-27亿共和元,手工业产值下降的二成半,现代工业产值则上升到了七成半。

  而到了去年,关外地区加上山东一地和唐山、天津等地的工业产值达到了119亿共和元,现代工业产值上升到87.3%,手工业产值下降为12.7%。按照这些数据计算,从1912年到1917年,革命军事委员会治下的工业产值大约增长了11.9倍,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值。

  统计局对这些年的各项经济数据做了一个详细的分析,我认为这几年工业产值的快速增长是有其原因的。从1912年到1914年的工业发展主要动力是来自国外的大量投资,从1911年到1914年来自德国、美国、俄国、英国、法国的大量投资,基本都流入到了基础建设和生产部门,从而推动了东北和山东工业的快速发展。

  从1915年到1917年的工业发展动力,则战争景气带来的促进作用又超过了投资带来的促进作用。而对投资进入深入分析的话,我认为投入重工业获得的产出是远远大于轻工业的,不管是战前还是战争爆发之后。

  所以,1912年吴主席提出的投资应当向煤钢产业倾斜的工业发展政策是正确的。而且我们也能从目前的数据中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和美国不同,私人资本家并不愿意投资,成本、技术较高、风险较大的重化工工业。能够不遗余力的投资重化工工业的,只有以国家为主体的投资者。

  去年关外和山东地区的重化工工业的产值约合25亿共和元,其中属于国内私人资本的不足1亿,属于外国资本的约3亿多,属于革命委员会的则超过了20亿元。

  而去年这一地区的轻工业产值超过了55亿元,革命委员会占了55%,外国资本占了15%,国内私人资本则占了30%,由此可见轻工业投资这块完全可以向私人资本放开,他们也乐于投资这种见效快的产业。

  所以我认为,当前不是压缩对重化工工业投资的时候,相对于中国的人口和土地,我国的重工业规模不是过剩而是过于不足了。比如去年关外煤炭产量1070万吨占了全国产量的一半,但是去年关外的电力用煤超过了400万吨,个人燃料和取暖用煤超过300万吨,动力用煤超过200万吨,冶金用煤300万吨…总用煤量超过1200万吨,还欠缺200万吨。

  可见,我们应当继续把投资向煤钢产业倾斜,从而为我国的经济建设打好基础…”

  宋云桐微微颔首,觉得李达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坐在另一侧的计划委员会委员杨铨却出声反驳了,“我对李达同志的说法有异议,我不认为当前应当继续向重化工工业倾斜资源。”

  宋云桐把头转向了杨铨,只见这位计划委员从面前的茶几上一边翻找着资料,一边说道:“刚刚李达同志说,从1912年到1917年的经济高速发展应该归功于投资和战争景气,对此我并无意见。

  但是我反对李达同志所说的,接下来我们都成四川成汉应当继续向重化工工业加大投资的提议,因为吴主席之前已经下了结论,战争将于今年内结束。也就是说,过去刺激我们经济成长的战争景气,过了今年就没有了。因此在考虑工业发展计划的时候,我们应当先去掉战争对于我国经济的刺激作用。

  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资料,在这场战争中收益的主要三个国家的工业,是美国、日本和我国,假如算上列强的殖民地的话,加拿大、澳大利亚和印度三个地区经济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当然,这些殖民地的发展速度是不能同美、日、我国相比的。

  虽然我国的工业发展最快,产值比战前增长了4倍,但是美国和日本也至少增长了3倍以上。日本也就算了,美国战前制造业产值200亿美元,但是去年就已经超过了600亿美元,而战前全球各国的工业产值也就1000亿美元不到。

  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各国原本转入军事制造的工业肯定是要恢复为民用,那么现在是全球进口额第一的欧洲地区,不仅将会大大的削减进口商品,还将向世界重新出口自己的优势产品。

  美国的工业技术虽然比我们强,但和欧洲各先进工业国相比还是有一些差距的,过去美国是依赖于高关税来保护国内市场,从而阻止了欧洲工业品进入美国市场。虽说威尔逊总统上台之后削减了美国关税,但其平均关税还是保留在了27%左右。

  从这一点来看,即便战争结束了,美国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国内市场。而且和美国市场的规模相比,美国出口的商品总值不及其国内市场的十分之一。但是日本和我国不同,日本和我国经济的高速成长,实际上都是依赖于外部市场的开放,比如过去两年里革命委员会制造业产值的接近一半都是面向出口的。

  也就是说,战争一旦结束,我们向海外的出口必然会快速下降。而以我国国内市场的规模,是不能容纳这样大的产能的,不是人民不需要,而是人民消费不起。特别是重化工工业,本来就不是直接面向个人消费的,如果产能过剩就更加难以消化了。

  一般来说,重化工工业产品的消费对象是轻工业,而轻工业产品的消费对象是农业和个人。所以,想要消化掉重化工工业的产品,就必须投资兴建轻工业,而想要发展轻工业又要提高农业产值和个人收入。总结一下就是,轻重工业和农业的投资应当符合一个比例,而不应当盲目的向重化工工业集中。

  此外就是,我们应当学习美国,对国内的幼稚工业采取高关税的保护…”

  “杏佛说的也很有道理啊。”宋云桐的想法又有所改变了。不过这边李达已经反驳道:“我反对杨铨同志说的,盲目向重化工工业集中资源的论断,现代工业首先就是重化工工业,不发展重化工工业就没有现代工业可言。

  而且,当前我国的重工业产值只占了工业总产值的30%出头,还不到轻工业产值的一半,没有一个发达的重工业作为轻工业的保障,轻工业也发展不下去啊。一个机器和核心配件都要向国外采购的轻工业怎么和国外的厂家进行竞争?这只能进一步阻碍我国重工业的发展。

  更何况,轻工业能够生产一些农具、一些棉布、一些家具、一些面粉,但是制造不了飞机、大炮、机枪和轮船。从1911年革命开始,我们和北洋军打过,和日本人打过,和俄国人打过,和荷兰人打过,还差点同英国人动了手。虽然我们赢得了每一场冲突,但是胜利的基础和我们此前大举建设的重化工工业是分不开的。

  此外,根据我们的调查,东北四省的可耕地至少有40亿亩,已经开发的耕地达到了2亿亩,其中5000万亩是革命以来开垦出来的。1912年东北粮食产量不到1000万吨,去年的粮食产量则超过了1650万吨,这些年粮食的产量增长,主要是来自于新田、化肥和电灌的贡献。

  开垦新田的拖拉机、制造化肥的化工厂、发电站都来自于重化工工业,就像杨铨同志说的,工业生产最终还是要同农业生产进行交换的,而对于重化工工业的投资,受益最大的还是农业。农业发展了,农民收入才能快速提高,他们才有能力去消费…”

  “确实,李达同志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宋云桐忍不住暗暗点头在心里认同道。

  只是杨铨同志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他再次反击道:“一个现代化的年产100万吨粗钢的钢铁厂,总投资1.6亿美元,吸纳的工人还不到5万人;一个10万纱锭的现代化棉纺织厂,投资约250万美元,可以吸纳5000人。

  投资重化工产业,每万美元的投资,只能提供3.125个岗位;投资轻工业,每万美元的投资,可以提供20个岗位。对于我国这样一个人力资源富裕,但是教育程度偏低的国家来说,投资轻工业要比投资重工业更容易发挥出人力优势,也能更好的扩大工人阶级的人数。

  5万钢铁工人和30万纺织工人,你觉得选择哪一方更容易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准?”

  李达虽然有些焦虑,但还是不甘示弱的反对道:“可你哪来这么多地种棉花和丝、麻等经济作物轻工业的原料大多来自于农业,这也就意味着许多粮田要改种经济作物。你投资轻工业是赚到钱了,可是城市的迅速扩张,和粮食种植面积的减少,必然会引发粮荒的。我们只有一个东北有大量的荒地…”

  “停!”宋云桐终于出声叫停了两人,他举起双手好像是对着两人投降似的说道:“你们两个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涉及到工业发展规划的事情还是应当慎重。等下在会上的时候,我们先讨论一下,明天吴主席就回长春了,我认为到时可以把我们的讨论递交给吴主席,由他来下一个结论…”

  李达和杨铨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宋云桐,两人终于停止了关于轻重工业投资比例的探讨。宋云桐见此也是松了口气,虽然他自觉在财政委员会干的还不错,但是每次遇到这样大方向的争论时,他就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他距离吴川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的,他始终不能举重若轻的解决同志们关于这种理论讨论上的分歧。

  或者说,他也许可以选择支持一方,但是他并不能说服另一方放弃自己的主张,而吴川却总能让双方跟着自己的步骤前进,不至于让任何一方感到不满。这种站在理论高度上的领导艺术,让搞权力小圈子的委员们根本没法对抗,因为权力聚拢在一起的,自然也会因为权力而散去。

  但是统一在同一理念下的组织,却很难被少数人所破坏,除非他们先破坏了组织内部的同一理念。比如现在,党内普通党员和中央委员们虽然分工有所不同,但是大家至少都是认同马列主义的,中间有什么人想要背叛马列主义,吴川只要向全党做一个公开声明,普通党员就会聚集在他身边把背叛者赶出组织。除非共和党整个高层包括吴川都背弃了马列主义,导致普通党员信仰崩塌,党的组织也就失去了自我革新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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