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359节

  虽然美国需要一个东亚的盟国来牵制英日同盟,但是美国并不需要在东亚出现一个如同美国这样的区域霸权。就像美国不允许欧洲列强插手美洲事务,成长起来的中国也不会允许西方列强插手东亚事务。日本限于其体量是难以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中国的体量却足以做到这一点。

  但是,曾经想要以中国平衡东亚局势的美国政府,在通过中国对荷兰的挑战进入了东南亚群岛后,现在却希望中国能够发挥出更多的作用,以分担协约国体制对于美国的压力了。加入欧洲大战标志着美国已经不甘心在国际事务中做一个旁观者,但是美国政府还是对于英法的力量有所担忧的,这场大战虽然摧毁了英法陆上的大部分力量,可是英国皇家海军舰队却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失。美国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盟友去吸引英国人的目光,从而对英国施加压力,迫使英国交出对于世界的控制权力。

  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中,芮恩施既希望能够都成四川成汉阻止共和党走向集权,给予其他民主党派以政治权力,但又不希望造成共和党同美国政府的疏远。

  他在这里劝说吴川先建立国会,而不是把那些民主党派派出在外,就是因为中国真正的民主人士实在太少了,大多只能算是开明的知识分子,而这些人必然是出身于地主阶层的,因为中国的农民家庭根本供养不起一个脱产读书的知识分子。

  虽然有些知识分子能够背叛自己的出身,选择支持共和党所主张的土地改革,并认同了共和党推动的对于中国社会的改造,但是大部分知识分子,哪怕是支持革命的开明知识分子也是反对激进的土地改革方案和消灭地主阶级这一主张的。

  比如共和党之外最具有革命色彩的中华革命党,就有人对于消灭地主阶级的说法深恶痛绝,他们在报纸上猛烈的攻击共和党,言:“观共和党所谓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和俄国过激派的主张几乎无甚差别。俄国过激派在国内屠戮有产者,掠夺有产者的家产,几乎把俄国变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赤共引入俄国过激派的主张,实则是要掘我有产主义之根基也,毁我礼义廉耻之华夏道统也,焚我学人商贾立世之箴言也!赤共之于我,腹心巨患也,彻骨深毒也。

  赤共动辄以不消灭地主阶级则中国不能完成工业化,则日人必将入侵我国之言恐吓民众。然以我观之,赤祸之巨,远甚日人。日人入镜,至惨不过又一满清也,鼎器中原,归循道统,入吾诸夏,变其本源,此亡国而保天下之遗幸。

  换之赤祸浸染,江山变色,黔首劳工起而执政,智者贵者低眉顺目,则乾坤倒持,纲常无序,是乱之后发也。日人威胁,近且缓;赤祸之灾,远且急。”

  对于这种卖国腔调,芮恩施倒是不陌生。毕竟南北战争爆发的时候,南方的奴隶主们也是高喊过要回归英国,而拒绝同北方联合的。芮恩施对于这些中国人虽然不感冒,但是却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共和党把他们开除出新政府,那就意味着共和党将会建立起一个一党独大的政府,这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但是这些开明的知识分子实在是太弱了,只要共和党坚持不让他们加入新政府,他们就几乎不能对中国的政治施加什么影响力。这一点从袁世凯建立起独裁体制时就已经证明了,如唐绍仪居然抛弃了自己的政治责任,连辞职书都没有一张就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岗位。至于那些地方上的民主人士,差点就成为了复辟帝制的鼓吹手。

  而今次也是如此,在袁氏去世后也同样没有人敢于担负起组建新政府的责任,大家都在关注着共和党的举动,期待着共和党能够主动和他们妥协。至于让他们出头去挑战共和党,那是没有人肯站出来的,哪怕是被称之为“革命领袖”的孙文,也不敢说建立一个没有共和党加入的新政府。

  在同吴川交谈了一段时间之后,看到吴川对于新政府组建的主张如此的坚定,芮恩施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的讨论,转而向着吴川问道:“威尔逊总统在年初时提出了十四点和平原则,对此您是怎么看的?或者说,您对于战后的世界秩序有什么样的看法?”

  对于芮恩施的转换话题,吴川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些。毕竟两人继续讨论下去,他也只能反复重申自己的主张,并不会有多少新意可言。在消灭地主阶级的这个问题上,他并不觉得同美国人有什么可讨论的,因为在袁世凯去世后,中国的地主阶级就已经失去了一个总代表,这个时候不一棒子把地主阶级打死,接下来等地主阶级选出了新的总代表,那么共和党花费的力气就大了。

  当然,对于美国希望保留一部分地主阶级的存在,他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地主阶级是最为反动的阶级,只要地主阶级还存在,那么列强就能够通过地主阶级绞杀中国地方上的进步力量。南美洲那一票后世的军政府,说到底不正是国内的大地主和美国资本家的结合体么。

  吴川不打算给列强扶持中国地方军阀的机会,那么先确定消灭地主阶级的正义性就是必须的。没有了地主阶级的支持,就不可能存在什么军阀集团。

  至于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吴川只是思考了一下就回道:“对于总统先生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我认为对于恢复及维持世界和平是一个极好的建议,如果世界各国能够接受的话。但是,总统先生打算如何把十四点和平原则推向国际社会呢?我想公使先生您应该知道,某些国家恐怕是不可能主动放弃奴役其他民族的权力的。”

  能够亲耳听到吴川对于十四点和平原则的支持,对于芮恩施来说,今天的谈话倒是达到了一半的目的。他于是很快的说道:“其实十四点和平原则一文的最后已经提到了,‘成立国际联合组织,各国互相保证彼此的政治独立、领土完整’,我国希望中国到时能够支持成立这个国际联合组织。”

  吴川思考了许久,顺手把手中的烟头摁熄在了面前的烟灰缸内,这才看着芮恩施诚恳的说道:“我们也希望迎接一个和平时代的到来,如这一次的欧洲大战实在是人类文明的不幸。因此,我国必然是支持威尔逊总统提出的建立国际组织以维护世界和平的主张的。

  但是,我要先申明一点,中国所支持的是一个真正能够维护世界和平的国际组织,它不应当为某些强国所操纵以排斥另一些大国,那只会造成新的对抗。如果这样的形势真的出现的话,那么我将会反对我国加入这一国际组织。”

  芮恩施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很快就确定的对吴川承诺道:“当然应该如此,我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新的协约国,它自然不应当为某些强国所操纵…”

  和美国公使的谈话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张云荣走过来告诉吴川,晚上的宴席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应该出发了。虽然英国外交官并没有参加白天的游行活动,但是却没有错过晚上的宴请。

  当然,罗乃音来参加晚宴还有着其他任务,他在宴席结束之后请求和吴川单独交谈。在一间小会客厅内,罗乃音对着吴川说道:“我接到了国内的来电,我国政府愿意就您所提出的基础上进行协商。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开始正式的会谈?”

  吴川有些惊讶的看着对方说道:“贵国政府的效率确实有了很大的提高啊,我以为按照惯例,至少还要一周才能听到贵国政府的答复呢。正式会谈么,我们这边随时都可以,您如果获得了授权,那么我们明天下午就可以开始,我会通知他们来接您的。”

  罗乃音装作没有听到吴川对于英国政府效率的嘲讽,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明天下午开始好了,我会在领事馆等候贵方代表的光临。至于授权,我已经获得了。”

  吴川同样点了点头说道:“有授权就没有问题。那么您回去可以准备一下,明天第一个议题应当是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

  “啊?”罗乃音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这似乎不再您之前提出的要求之中…”

  吴川打断了他说道:“不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我们谈什么都没有意义,因为其他列强会按照片面最惠国待遇获得我们给予你们的优惠。我们已经和俄国、日本、德国、意大利、法国进行交涉,全面取消这一待遇,重新签订互惠互利的条约。您可以再向国内请示…”

第1007章

  吴川提出的取消片面最惠国待遇显然是超出了罗乃音的授权的,因此双方的会谈再一次延后了。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英国人不快离去,负责和英国人进行协商的梁廷栋对此也不免有些担心的向吴川询问道:“英国人会不会恼羞成怒啊?”

  站在窗前的吴川从窗外收回了目光,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他们之间已经退让了一次,那么就会退让第二次,否则他们之前的退让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再说了,条约的意义是承认现状而不是规划未来,假如英国人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那么他们这一百年的全球霸主就是白做了。算了,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说一说今年夏天的运动会准备的怎么样了吧…”

  在共和党同各国进行外交上的交涉的时候,国内的形势也终于出现了变化。袁世凯头七还没有过,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就离开了北京城,一周后就出现在了湖北岳州和王金镜进行了会晤。

  4月中旬,北洋第二师师长王金镜从岳州返回武昌师部。五月二日上午,王金镜陪同徐树铮前往王占元的督军府。对于徐树铮的突然到来,王占元感到十分之突然。他随即向自己的参谋余范传问道:“小徐来武汉做什么?北京那边之前有没有电报?”

  余范传摇着头说道:“北京之前就是发电请您北上为大总统治丧,不过我照着您的意思称病回绝之后,北京就没有来电了。而且大总统去后,到现在为止北京还没有选出新总统,我看徐又铮这次南下会不会是私事啊?”

  王占元想不明白也就懒得想了,他冷笑了一声道:“那就出去看看,小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反正在这武昌城里,总是我说了算。大总统虽然去了,可我北洋还没有散伙,老段居然去投了共和党实在是老糊涂了,我和华甫联手,总还能弄个划江而治的局面。”

  虽然王占元口上说的很硬气,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二次革命中他率领北洋第二师南下湖北,没费多大力气就占了湖北这块宝地,虽然因为共和党在山东的生变,导致袁世凯想要清理国内民党的计划没有成功,但对于王占元却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袁世凯很快就任命了他担任湖北督军,让他掌握了一省军务。

  去年湖北民政长官范守佑病逝,他又顺势兼任了民政长官一职务,算是把湖北军政事务都掌握在了手中。拥有了这样一块地盘,王占元自然就不想挪位置了。他除了增加湖北省内的苛捐杂税外、挪用军饷放高利贷,甚至还把自己的亲戚都叫来了湖北,以亲戚的名义在武汉三镇的大小商号内参股,从而聚敛了大笔财富。

  这种土皇帝的生活,只要能够过下去,王占元又怎么肯放手呢。袁世凯病逝,北京发电让他上京治丧,王占元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再和冯国璋等南方北洋将领沟通之后,他选择了称病难以上京的托词。不过王占元心里还是有些张皇的,因为他担心北京会拿他先开刀。

  从内室出来之后,看到站在堂前望着庭院内的景色的徐树铮,王占元立刻换了一幅神情,打着哈哈向前招呼道:“又铮老弟,怎么有空来老哥这里了,可是段总长有什么嘱咐吗?”

  徐树铮听到声音便转过身来抱拳见礼道:“子春老哥可是占了一块宝地啊,北方可没有这么水波缥缈的好地方,难怪你老兄要乐不思蜀了。”

  王占元脸色微变,没有接徐树铮的话,把视线转到一旁站立的王金境身上,咳嗽了一声后说道:“王师长,你要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今天我要好好招待徐老弟,没什么时间和你谈公事了。”

  王金境不安的瞧了瞧身边的徐树铮,并没有立刻答应王占元的话语。王占元正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徐树铮却拦在了他前面说道:“子春老兄,我这次过来也是有公务在身的,咱们还是先把公务办了,再谈论私谊吧。今次的公务也关系到王师长,还是让他也在一旁听一听妥当。”

  王占元本能的感到了不安,他不由打断了徐树铮话语说道:“公务?小徐你不是已经从陆军部离职了吗?哪来的公务可言?”

  徐树铮笑了笑说道:“忘记告诉子春老兄都成四川成汉了,五日前我已经复职了。陆军部派我过来,就是向老兄您传达一件公文的。”

  徐树铮说着就从随从手中接过了一件密封的档案袋,然后慢条斯理的当着王占元的面打开,抽出了里面的公文,然后看着王占元说道:“襄武将军,我这可就开始向你传达了?”

  “等一下,我有些事要吩咐一下。”王占元神情冷峻的打断了徐树铮的话,然后不管不顾的叫过了身后的余范传,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然后余范传就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大堂。

  徐树铮也不拦阻,只是看着王占元问道:“襄武将军,可以了吗?”

  王占元只是撇了他一眼,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去,然后昂着头怒气冲冲的说道:“小徐,你念。我也想听听,陆军部的公文到底写了些什么,居然要你送过来。”

  对于王占元的做派,徐树铮只是一笑,他抽出了公文直接念道:“…鉴于襄武将军王占元身体难以负担公务,陆军部现特令解除襄武将军湖北督军一职,调任陆军部副部长。又令第二师师长王金境代理湖北督军一职…”

  听完了徐树铮念过公文,王占元也不多话,只是接过了徐树铮手中的公文细细的看了起来,徐树铮也没有催促他,就在一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等待了起来。倒是王金境站在了一边,始终没有动作。

  堂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刻钟左右,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庭院内传了过来,王占元抬头看到余范传和宪兵司令邓鸿卿带着一队士兵走到了堂下,这才把手中的公文“啪”的拍在了身边的八仙桌上,盯着徐树铮喝道:“大总统去后,我可没听说选出了新总统,这公文上的总统印章是谁盖的?小徐,伪造公文可是重罪,是要杀头的。

  不过,谁让我是你的老哥哥呢,总不能看你一时糊涂掉了脑袋吧。小徐,现在当着自己人的面,你要是承认自己伪造了公文,我就烧了它当没事发生。还是说,你想我打一封电报去北京问一问啊?”

  坐在椅子上的徐树铮瞧了瞧堂下剑拔弩张的士兵,又瞧了瞧身边的王金境,这才转头看着横眉怒目注视着自己的王占元慢条斯理的说道:“襄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抗命吗?”

  王占元握拳猛敲了一下身边的桌子,怒气十足的喝骂道:“抗个鸟毛的命,要是阿猫阿狗拿着自己伪造的公文要老子做这做哪的,老子也一一照办,老子不成傻子了吗?小徐,我可是看着芝泉的面子,才好言相劝,你可不要自自误。”

  徐树铮冷笑了一声,就对着王金境问道:“王师长,你也认为公文是伪造的?”

  王金境沉默了一会,没有理会王占元的目视,冷静的说道:“既然是徐处长带来的公文,当然不会是伪造的。”

  王占元瞧了两人一眼,终于恶狠狠的说道:“原来是你们勾搭在一起,想要造俺的反,我就不信你们在武昌还能翻了天了。邓司令,把他们两位请去宪兵司令部。余参谋,你去把二师团以上的军官叫来我这里开会…”

  王占元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因为堂下的士兵并没有任何动作,这让他心里顿时一惊。徐树铮这才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军装,对着王占元行了个军礼后说道:“襄武将军看来昨晚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说这些胡话。这样吧,看在您是北洋老前辈的面子上,我给您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中午12点咱们再见。邓司令,保护好襄武将军,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王金境跟着徐树铮离开了王占元的督军府,这才开口说道:“邓鸿卿可是王大帅的亲信,让他看管督军府,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徐树铮瞧了一眼督军府前风景秀丽的南湖,不以为然的说道:“王子春拿什么对抗中央?他麾下的部队难道不都是北方人吗?将士们跟着他对抗中央,这是想要找死吗?加上这里又是湖北,北洋军在湖北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要是中央把他们宣布为叛军,湖北本地军队恐怕会第一个起来围剿他们的。

  老王这些年在湖北刮得地皮也够厉害的了,他要是就势下台,还能回家乡做个富家翁,要是敢和中央顽抗到底,那么段总长也救不了他了。倒是你,老王走了之后,你能不能控制住第二师”

  被徐树铮这么一点,王金境倒是反应了过来。确实,他们现在能够占住湖北这块地盘,除了第二师战力不错外,重要的还是有一个中央的名义。湖北地方势力并不是真的畏惧第二师这一只部队,而是第二师身后的北洋军。如果只是第二师这万把人,湖北地方民团磨也能把磨第二师给磨垮了。

  同样,北洋官兵服从的也不是王占元,而是北洋这个团体。正是在这个团体之内,他们才能在南方耀武扬威,并从地方上获得军需。否则以王占元克扣军饷的恶劣行径,这些北洋官兵早就造反了。现在徐树铮代表段总长和中央政府调动王占元,底下的官兵只要脑子没有坏掉,是不可能跟着王占元去当叛军的。

  回过味来之后,王金境立刻想着徐树铮许愿道:“只要王督军离开湖北,我自然是能够控制住第二师的,今后第二师必然以段总长马首是瞻。不过第二师还有一部分王督军的亲信,这些人到时候该怎么处理?”

  徐树铮吐了口气后说道:“王师长有这样的认识就好,跟着段总长不会让你吃亏的。至于那些王督军的亲信和湖北不安分的地方军队,到时便另外组建一支部队。段总长现在负责赴欧参战部队,正需要这些人去填补海外参战部队的缺口,这也可以让协约国知道段总长的办事能力…”

  徐树铮预料的一点都不错,王占元并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他的那些亲信也无意为其和中央政府对抗,除了几位见势不妙逃离武汉之外,其他人很快就接受了王占元卸任湖北督军的事实。而湖北商民更是对于王占元的离职当成了一件喜事,武汉三镇足足放了三天的鞭炮。

  在徐树铮的逼迫下,王占元于5月4日中午从大智门车站登上火车北行,足足带了十个车厢的行李,而这还不过是他在武汉家产的一小半,王占元不得不留下了一些家人继续清理自己在武汉的家产,迟些再返回北方。

  5月4日晚上11点半,火车抵达郑州,王占元在花车内睡得正香的时候,一队武装士兵解除了王占元卫队的武装,并将王占元一家的挂车从列车上解了下来。

  被闯进花车的武装人员惊醒的王占元,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质问对方,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压制这些无礼的武装人员,不过对方根本没有理会他。

  带着士兵闯进花车的年轻上尉拿着手电筒在王占元脸上照了照,对比了下手中的照片后,这才冷冷的说道:“你说自己是王占元,那么就没错了。我们是郑州警备司令部的,根据中央陆军部的命令,正式宣布对你执行逮捕。请您穿好衣服跟我们下车。”

  王占元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年轻的上尉质问道:“中央陆军部的命令?谁的命令?我要见段总长,你们有什么权力抓捕我?凭什么?”

  年轻上尉神情不变的回道:“湖北方面向陆军部的军事法庭控告你,指挥部队对平民进行杀戮、抢劫和强奸妇女,还贪污公款和军需等罪行。你有什么话就上军事法庭对着法官去说吧,至于你说的段总长我不认识,假如你不想让我们动手的话,就配合一些…”

  王占元在郑州被捕一事,对于北洋和国内各方的震动很大。冯国璋及南方的其他北洋将领都认为,这是段祺瑞和共和党合谋,试图清洗不服从自己的北洋其他派系,他们把段祺瑞一系视为了叛徒。

  而王占元一事只不过是个引子,同一时间陕西和山西也出了问题。陕西的吴佩孚假意要帮助陆建章镇压富平叛军,但是在拿了双方的好处后却带着部队向兰州去了,继续了自己的入疆之行。

  吴佩孚这一走,让陆建章顿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陈树藩随即以陆承武的生命要挟,迫使陆建章答应让出陕西督军之职, 并向北京政府保荐陈树藩接替。

  于此同时,阎锡山乘着袁世凯去世,从归绥返回太原,试图驱逐北洋占据的民政长官,一度爆发了兵围省政府的事件。

  这些事件的爆发终于让北京还在争吵的各方势力清醒了过来,中央政府的权力空缺正在导致地方权力的混乱,这样下去中国必然要陷入地方武装割据的藩镇局面了。而不管是北洋还是南方立宪民主派或中华革命党都意识到,国内局势越混乱,东北使用武力统一全国的可能性就越高,这显然是不符合各方的利益的。

第1008章

  因为有共和党在旁冷眼旁观,北洋团体给袁世凯操办后事的时候还是相当收敛的。而且共和党不愿接受袁世凯让出的大总统一职,也不同意按照袁世凯的遗愿进行政权交替,这也就意味着袁世凯所留下的政治遗产都成为了负资产。

  不仅北洋内部不敢自居为袁世凯的政治继承人,就是立宪民主党人也没人敢站出来坚持让黎元洪接任总统的,虽然按照现在的法律,在任总统无法履行自己的职务的时候,应当由副总统代为接任总统职位。但是既然袁世凯在世的时候把中华民国的宪法和政体都改的一塌糊涂了,而共和党和中华革命党等政治团体又已经声明袁世凯在世时的政治上的政策为非法,那么副总统顺序接任总统的法律也就无法履行了。

  虽然梁启超、林长民、张謇、岑春煊、章士钊、刘光烈等立宪民主派试图和中华革命党、韬园派、政学会妥协,意图让黎元洪接任总统一职。这是在共和党推出了一定要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之后,立宪民主派意识到共和党和他们的政治理念相差的太远,才放弃了向共和党靠拢的打算,而意图团结更靠拢他们政治理念的其他党团,然后谋求在新政府的民主体制下共同对抗共和党。

  虽然这些立宪民主派的想法很好,但是他们的组织力实在是太差了些。不要说北方和南方的立宪民主派人士的政治想法相差很远,哪怕是南方各省之间的立宪民主派人士之间的政治述求都未必一致。甚至于被各省立宪民主派人士推出的黎元洪,虽然垂涎于总统的职位,但却也担心共和党不讲规矩以武力破局。

  特别是在共和党抓了王占元,要追究其在湖北的各项罪行后,黎元洪就萌生了去意。他自己很清楚,共和党一直没有忘记他在湖北清洗革命党的举动,共和日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宣传哈尔滨起义和武昌起义对于民国建立的伟大利益,不少当初从武汉逃走的革命党现在都加入了革命委员会,对于他当日的清算革命党的行动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没有找到发难的时机而已。

  共和党也许对于他当日的行动只是谴责,以令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但是黎元洪不认为共和党会为了死人找自己的麻烦,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行动其实也在客观方面帮助了共和党,结束了南北谁是首义的争论,毕竟武昌起义的领导人除了他之外几乎都死完了,而哈尔滨起义的领导人则几乎都在。

  但是黎元洪不能保证,他如果继续表现出对总统职位的野望,共和党会不会也和对付王占元那样对付自己。虽然立宪民主党把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但是这些人在前朝也就是些清流,他要是被共和党给法治了,他们也不过是给自己写上几句挽联,然后骂几句共和党而已,但是这对于他和共和党都没什么意义。死人当不上总统,而共和党也不会被他们几句话骂倒下。

  更何况以黎元洪的人生阅历来看,这些人之所以痛恨共和党和吴川,纯粹是因为对方不肯给他们官做,要是哪天吴川想明白了,给这些人几个小官职,估计他们就该为吴川歌功颂德了。

  因此当徐世昌跑来向他询问关于王占元一案的处理时,黎元洪立刻就病了,他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对着徐世昌说道:“东海兄,你看我惹了风疾总也不见好。其实我前些时候就想要告假回老家修养去了,不过想着大总统的后事刚刚操办完毕,国事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所以想要等着国家安定下来再说。不过现在看来,我这身体确实是难以支撑下去了,这国事还是要仰赖东海兄你来支撑了。”

  黎元洪的这点伎俩,徐世昌自然是洞若明烛的,但是他也只能安慰挽留对方,不要着急的辞职,不好当面揭穿对方的演戏。袁世凯去世后得利最大的,其实还是他这位国务卿,不仅掌握了行政大权,还代为执掌了总统的印章,理论上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中华民国的第一人。

  不过徐世昌很清楚,他手中的权力其实是虚幻的,没有共和党和北洋团体的支持,他下发的文件就很难得到各省的认可。其他且不说,光是各省的正规军编制,袁世凯在世的时候就没能控制住,不要说东北国民革命军这样的强势武装力量,就连河南、山西、陕西都有着不服从中央的地方武装,他们依靠地方税收或贩卖鸦片养活自己,对于中央的命令一般是有选择的服从。

  而随着袁世凯的去世,现在就连北洋内部的军头也开始自行其是了起来,比如王占元一案表面上是共和党在清算旧账,毕竟王占元之前占着湖北的时候拒绝了共和党派出人员在湖北各地建立党组织,但北洋内部都清楚,是段芝泉看上了湖北的地盘,才使得王占元不得不带着家小北返。

  和王占元一案相比,陕西和山西的事件反而更让人理解了,既然你们北洋内部都开始动手抢自己人的地盘了,那么地方势力驱逐开始衰弱的北洋势力,就更加的理所当然了。至于说什么团结起来对抗共和党,可共和党的军队又没有打到他们面前,倒是北洋团体已经失去了统一天下的可能,却还想着骑在地方势力的脖子上,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这些地方势力不过是顺着自己的本性做了当前最有利自己的选择,在共和党的军队打过来之前,先把自家的地盘整合好,接下来再看形势选择是战是和。哪怕就是投降共和党,手中本钱多一些也好叫高价钱啊。

  于是,共和党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这边试图联合起来的反共和党联盟已经四分五裂了。徐世昌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原本他还有些想法,不过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共和党哪怕什么都不做,北洋派、立宪民主派和前国民党成员们也很难结成什么联盟,因为大家缺乏互信的基础。

  北洋派内部纷争不断,前国民党也同样如都成四川成汉此,至于立宪民主派几乎就不能称之为一个政治团体,想要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子,估计比选一个皇帝出来还困难。而共和党那边,权力却是越来越集中于吴川手中了,不管是耿谨文、宋云桐、梁廷栋还是其他人,都不曾公开提出和吴川相反的政治主张,哪怕共和党中的某些人并不是完全认同消灭地主阶级的主张,但是对外表态时还是拥护这一政策的。

  这种团结的程度,是令北洋各人也难以忽视的。北洋中就有人这样说过:“北洋有实力但没理想,革命党有理想但没实力,只有共和党又有力量又有理想,恐怕日后中国还得看他们的了。”

  就徐世昌自己而言,在北洋维持不下去中央政府的时候,他倒是宁可选择共和党执政。倒不是他觉得共和党力量强大,而是在共和党的治下,是唯一能够约束住武人的。

  哪怕是作为北洋的一份子,徐世昌对于北洋内部的那些军头也是相当不满意的,从张勋到王占元,再到陆建章、李纯等人,到了地方上没有一个不是仗着手中的武力盘剥地方的,这也是北洋在各地始终站不住脚的主要原因。各省民众对于北洋武力统治怨声载道,又怎么可能支持北洋同共和党进行抗衡呢?

  反观共和党的军队,哪怕是在北洋的腹心之地也可以说的上是秋毫无犯了,虽然共和党在北洋的地盘上强力推动土地改革,但是受到损失的不过是少部分地主,得利的还是大多数本地贫民,共和党的将领并没有把大量的田地侵吞到自己名下,这就是一项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要知道哪怕是袁世凯亲手练起来的北洋军,也不得不向这些部下们行贿才能指使的动他们。而从小站练兵开始,袁世凯对北洋军下的功夫几达十多年,对军中将领结以恩义,方才能够在关键时刻让这只军队站在自己这边。但是,袁世凯也不能阻止这些军队在作战中侵扰平民。

  而共和党领导的国民革命军,建军不过才五、六年,其中骨干还是当年北洋系统的那些人,但是这些人在共和党手中就变得令行禁止,不敢违反军纪了。在连续击败日本和北洋军后,也没有露出一点骄兵悍将的样子,对于徐世昌来说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对于经历了清末和民初乱象的徐世昌来说,一只能够约束住军队的政治力量,对于当前的中国来说确实是急需且难得的,也是国家由乱到治的基本。因此哪怕他并不认同共和党的政治理念,但还是支持共和党来接手中枢的。当然作为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他也不希望站在当下的政治旋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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