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148节

  石本新六的强硬姿态和海相的不配合,让西园寺感觉自己的头都要涨开了。就在他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些,原敬突然出声为他解围道:“石本阁下,现在恐怕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和想着如何向国民解释的时候,现在我们难道不应该首先考虑日本的生存问题的吗?

  失去了日英同盟的保护,日本的海军真的能够抵挡德国的海军吗?法国人一向都是跟着英国人的,更何况俄国人和法国人一向交好,上一次大战法国可是站在俄国那一边的。即便法国人再怎么痛恨德国人,也不可能站到俄国人的对立面。也就是说,一旦战事爆发,法国人必然是要同英国人共进退的。

  如此一来,日本就将要单独面对俄、德两国的进攻,而除了以上几国之外,还有余力干涉东亚的国家,不过是美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但是意大利现在正在打仗,奥匈帝国是德国的盟友,剩下的美国是日俄战争之后海军的假想敌。

  石本阁下,陆军这是打算毁灭日本吗?这究竟是您的意思,山县元帅的意思,还是长州派的意思,又或者是陆军上下一致的意见?”

  面对原敬的咄咄逼人,石本新六终于无法躲避,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陆军并不反对议和,但绝不能是有损陆军形象的败退。而且,满洲的特殊地位是陆军以两场大战10万鲜血换来的,我们绝不接受放弃半点利益。否则陆军宁可和玉碎于南满,也绝不退回半步。”

  原敬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都快要摁不住了,明明是陆军搞出来的烂摊子,现在陆军却装着自己受尽了委屈。好像这场议和是他们这些文官过于软弱了,才阻止了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一样。

  不过在他义愤填膺,眼看着就要失控时,西园寺首相却接过了话头,让他少得罪了陆军一次,“好吧,既然陆相这么胸有成竹,那么我就再听听陆军的意见,陆军打算怎么做?”

  石本新六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第一,议和不能由我方先提出来,只有败者才会先提出和平的主张;第二,外交上的事情和陆军无关,但是在军事上,陆军只有先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才能同意和平。在这之前,陆军不接受任何和平。”

  西园寺首相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海相问道:“斋藤海相,你对陆相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斋藤踌躇了一下,虽然他很乐意看陆军的笑话,但是他却不能让国民鄙视军人。特别是在平民越来越敌视藩阀政治的当下,今日陆军要是被原敬这样的政党人士给压制住了,那么下一次谁能保证不会轮到海军头上。

  想到这里,他向着西园寺低下头说道:“陆相的主张并不算过分,我们总不能让支那人和列强过于小看了帝国的军人,在支那眼下的大变局中,帝国的利益还是需要军队来保卫的。”

  西园寺沉思了许久,他想起了之前外务省向他汇报的关于支那事变的消息。比如3、2天前驻汉口总领事松村发给外务省的长电报。

  电报中声称:英国总领事向汉口领事团提出议案,言扬子江流域各要冲已尽为革命军所掌握,华北地区也有革命军蜂起暴动。时至今日,派来本地出征之官军,早已失去继续战斗之自由与必要;且该军留驻此地,只能危害地方安宁,妨碍通商贸易。除此之外,对地方毫无益处。

  基此,他建议领事团致电北京外交团,由外交团提出交涉,要求官军从汉口撤去。不过大多数领事认为此项提议关涉清国主权问题,不属于领事团议事范畴,从而表示反对,以至未能通过。

  但是松村接着说道:本地革命军势力日益壮大,即便单纯作为本地一地之局部问题来看,指望官军以目前状态平定此次平乱,实属万分困难。

  加以长江一带各要地已均为革命军所掌握,官军孤悬此地,久必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且革命军占领汉口期间,不仅对于外国人,即对一般良民也是秋毫无犯;而官军攻陷汉口之后,秩序顿显混乱,抢夺劫掠等种种恶行有增无减。此种对照,已为民众所公认。官军一旦败走,必然溃决。故各国商民一致盼望官军撤去,乃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至于清国各地传来的起义、暴动等消息,这些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哪天要是没有一封支那地方暴动的消息,那才是新鲜事。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清国就像是一捆被点着了的烟花一样,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层出不穷,就这么让各国政府还没来得及商议出个对策来,看似庞大、顽固而稳定的清国就那么崩溃下去了,几乎看不到任何反转的迹象。

  眼看着清帝国就要垮台了,可帝国却在满洲陷入了和革命党人的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帝国显然就处在了一个不利的位置。接替清政府上台的革命政府,如果落到了那个吴川手上,帝国在华的利益不仅无法确保,更是为自己树立起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仅仅从革命委员会这一个多月来的举动就能看得出,这个革命组织可比松散的同盟会要能干的多,毕竟同盟会到现在都无法让各地的同盟分会完全团结在一个组织之下。而革命委员会却已经把东三省的革命党人都统一在自己名下了。

  让这样一个组织夺取了支那的政权,恐怕今后的支那就不会如从前那样一团散沙了。更糟糕的是,领导这个组织的还是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连东三省都还没有统一的时候,这个吴川就已经不顾一切的敢同日军开战了,难以想象让这个人掌握了一整个中国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不管是北京的中国通,还是外务省的精英们,已经给了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起了个外号-支那之丹东。据说,这是某位听了吴川对群众现场演说的领事馆人员,事后对其的评价。这位在国内时,也恰巧见过那位同盟会孙中山的演说。

  根据他的评论,同盟会的孙中山习惯用革命道理和未来的愿景来鼓励、吸引年轻人投身革命。在他的身上依稀能够看到中国传统的君子形象,因此与其说他是一位革命领袖,到不如说他更像是一位传道授业的老师。

  但是革命委员会的领袖吴川却并非如此,在群众面前他总是显得很有激情,演说的内容更注意贴合听众的阶层和心理。在年轻的学生面前、在工人面前、在普通的小市民面前,他绝不会说着千篇一律的革命道理,使得每一个阶层的人都觉得革命是要来帮助他们的运动,是让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对于他们所受压迫的彻底解放。

  就如同法国大革命中的丹东一样,这位革命委员会的领袖用一种支那人身上从未见过的激情感染着那些普通人,然后就好像点燃了一座火山,让这些过去卑微的、怯懦的、愚笨的支那人,突然变得自信而坚强了起来。

  过去那些被外国人所诟病的支那人的恶习,正一点点的被革命委员会所剥离,那些从不关心底层民众的知识精英们,现在也一个个开始在报纸上成篇累版的歌颂着,劳动者才是最为光荣的。

  只要听一听这些对于吴川的描述,西园寺就一点都不想让这个人在未来的新中国政府中占有一席之地。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就不能让革命委员会树立起抗击外侮的光辉形象。

  思索到这里,西园寺终于点了点头道:“让支那人主动提出议和,这倒也不难。只要让犬养毅出面和同盟会进行沟通,向南方的革命党稍稍暗示下帝国并无意干涉支那之革命,那么那些革命党自然会去劝说革命委员会向帝国提出和平的。

  外交上的事情自然不劳陆军来操心。但是这军事上的事务,陆军总要先有个计划,内阁才好作出安排吧?打倒公主岭,解救出大岛都督和第五师团确实能够抚平国民的愤怒了。但是陆军打算动员起多大的力量?又需要多长的时间和后援经费?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石本新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后,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陆军认为,按照目前的局势,光凭独立十八师团加一个旅的被清派遣队是不够的,起码还得动员3-2个师团作为后备。这即是为了确保在俄国人没有向远东增兵之前拿下公主岭,也是为了震慑俄国人的远东力量不要插手我们同革命委员会之间的冲突。另外陆军请求追加战争预算3000万元…”

第402章

  财相山本达雄几乎和内务大臣原敬一起跳了起来,“这样的战争也要花上3000万元?陆军难道想让国家破产吗?”“陆军究竟是想要撤兵,还是想要扩大战争?我们怎么可能一边同盟友谈论和平,一边继续动员,这是在毁灭帝国的信誉。”

  石本新六发觉自己的话语似乎被财相误会了,于是立刻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追加预算,不包括之前已经拨给的1800万在内。”他又撇了原敬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俄国人有可能亲自下场的状况下,陆军不可能再用什么添油战术,那只会让前线的军队陷入危险。上一次大战役,俄国人就是这么失败的。”

  斋藤海相同样一脸不悦的盯着陆相说道:“海军虽然能够理解陆军的忧虑,但是追加3000万的战争预算是不是太过了?”

  即便海相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但是在战争预算的问题上,石本新六却无法作出任何退让,他硬邦邦的回道:“因为俄国人的关系,陆军无法从北韩侧击哈尔滨。而眼下又是冬季,我们也不能从四平东面的山区绕道。

  加上支那人在四平到公主岭地区修建了极为庞大的地垒区,陆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做好了为皇国献身的准备,但是旅顺战役早就证明了,光凭着勇气和血肉之躯是难以破开有准备的防御阵地的。陆军需要调用大口径的重炮,和研制适用于壕沟战的武器,这是必要的经费。”

  斋藤海相更为不满的说道:“陆军平日里吹嘘大和魂,上了战场就说武器不够用,这不是在欺骗国民吗?陆军该不会是想要趁着本次作战,把增师案落实了吧?”

  对于海相的胡乱猜测,石本新六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回应了。海相还待要说些什么,这边西园寺的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西园寺询问的对象却是山本财相,“财政整理案做的怎么样了?我们能够节余多少资金下来?”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陆、海相,这才对着首相回复道:“按照目前的整理方案,节余的资金约在七千万上下,具体数目还要等待1周后才能得到。但是扣掉之前拨给陆军的1800万元,和还要追加的战争经费,我们想要通过财政整理案来解决帝国的财政压力,恐怕是要落空了。”

  西园寺心里其实是明白山本财相话语里的暗示的,陆军说要追加3000万,那么就必然意味着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的话,3000万肯定是不够用的。一想到这个巨大的财政窟窿,他心里就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桂太郎在这个位置上多坐上几个月的,眼下他倒是要替陆军背上这个黑锅了。

  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当下的日本已经打不起类似日清、日俄这样的大战役了。在列强们的环视下,日本即便打赢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反倒是有可能再遇上一次“三国干涉”事件。

  俄国、德国和美国的倾向已经是很明显了,他们就是想要利用支那人的民族主义消耗帝国的力量,因此他们决不会让一个虚弱下去的帝国再霸占住南满,甚至连台湾和朝鲜半岛都会陷入危险。对于支那革命的干涉,他并未想过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甚至整个日本上下都没有想过。

  西园寺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决断之后,就不再顾及财相反对的眼神,对着陆相说道:“3000万追加拨款,我可以给。陆军想要继续动员3到2个师团,这也没有问题。但是陆军必须要向我承诺,军队必须止步于公主岭一线,不得向长春进攻。

  如果因为陆军的追击引发俄国人下场,陆军将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责任。帝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俄国人,英国盟友是不会谅解我们的行动的,这会造成日英同盟的破裂,这可是涉及到帝国生死的问题,陆军明不明白?”

  不管再怎么不甘心,石本新六也还是明白惹恼了英国人是什么下场。日俄战争的起因,不正是俄国人不肯听从于英国人的警告,这才给了日本踏上满洲土地的机会的么。现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何尝不是一个小号的日本,在列强的支持下对着日本挑衅。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本终于向着西园寺低头保证道:“陆军绝对服从于内阁的命令,此次战争将结束于公主岭之战。”

  西园寺注视了陆相许久,方才微微点头说道:“山县公和桂公那里,我也会亲自拜访的。我希望你记住,陆军是天皇的陆军,皇国的陆军,可不是军部的陆军。要是军部胆敢在事关国运的问题上欺上瞒下的话,我不吝于向天皇陛下建议,重组军部。伊藤公虽然去了,但我和井上还在呢。”

  石本的头更是低了下去,以一种诚惶诚恐的语气回道:“军部绝无操纵陆军背叛天皇的意思,如果军部中有这等人,我第一个和他势不两立。”

  西园寺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希望如此,那么陆军能不能在明年元月之前结束战争?”

  石本迟疑了数秒后说道:“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于陆相的含糊语气有所不满,但是西园寺终究没想要把军部得罪到死,他随即丢下了石本,向着内田康哉说道:“外务省可把今日的内阁决议通报给英国大使,务必要使英国盟友理解我国的立场。另外请务必同法国政府多加交流,在阻止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的问题上,日法两国的立场应当是相同的。我相信法国人也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让俄国人从欧洲事务中解脱出来,在东方自由行动的。”

  内田康哉自然不会反对西园寺的命令,随着陆军在战场上迟迟不能突破,外务省是最先感受到国际政治气候上的变化的。从前在外交场合上称赞日本是亚洲唯一文明国家的各国外交官们,现在却开始在外交场上疏远了日本的外交官,开始隔离日本人讨论对华事务了。

  在日俄战争中,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报纸一直都是在称赞日本军人的勇敢和仁爱,把俄国军队描述成了一群残暴的野蛮人,这为日本人在海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是今日,除了法国的报纸还在为日本军队辩解,日本派出军队只是为了保护侨民,英国报纸则对这场战争冷漠的很,几乎以极为中立的立场进行了报道。

  当然,鉴于欧洲目前紧张的局势,英、法两国的报纸对于远东的新闻大多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如日俄战争时大篇大篇的连续报道,所以这场战争对于大多数欧洲人来说,几乎一无所闻。

  但是和欧洲相隔着一个大西洋的美国就不同了,从进入11月之后,美国人就突然关心起了满洲事务,不仅揭开了日本在日清战争中屠杀平民的黑暗历史,还不停的批评日本在夺取了俄国在南满的地位后,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巧取豪夺,简直比俄国人还恶劣。

  虽然日本驻美国大使已经提出了数次抗议,但是在一个标榜拥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就连美国的资本家也被美国的记者们搞的焦头烂额的,何况是一个令美国人视为威胁的黄种人国家的大使的抗议。日本大使的抗议反倒是激起了那些原本对海外事务不感兴趣的美国人的愤怒,认为日本人正试图破坏美国最可宝贵的自由精神。

  于是美国的报纸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起了日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这场战争,并跟着对于支那革命产生了兴趣。也许美国政府的精英和资本家们,对于帝制国家拥有着一种天然的倾慕,但是对于美国的平民阶层来说,他们痛恨一切专制的君主制度,这正是他们的先辈从欧洲逃离的原因。

  在当前的世界,除了法国和美国之外,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君主国家。对于美国人来说,只要没有损害到美国的利益,那么任何一个专制君主政权的倒塌,他们都是乐于见到的。如果这场革命还能给美国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就更要推波助澜了。

  即便此时的美国还在推行着排华法案,但这无碍于美国民众对于远方大陆上的中国人进行同情。因为美国人需要这种同情来凝聚美利坚民族的爱国心,也只有此种同情心才能让美国政府和资本家将美国民众的注意力从国内问题上移开,维护住山巅之国的道德至高地位。

  虽然此时的日本人还不能够明白,帝国主义的双重标准是什么,他们就像是一群顽劣的学童,捡起了西方帝国主义中最坏的一部分,却抛弃了帝国主义中唯一有些价值的东西。以人类社会来做比喻的话,这一点差别,就是街头混混和精英律师之间的差距。

  如果说西方帝国主义身上我们还能看到一些人类社会进步性的话,那么日本式的帝国主义就剩下了纯粹的恶,它将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一切成果都践踏在了脚下,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兽性。

  作为外交官的内田虽然还没能理解什么是帝国主义,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俄国人利用美国新闻界的力量,让日本在美国失去了胜利者的光环一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的。他自然清楚,欧美国家偏向性的报道,对于日本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403章

  内阁会议终于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诸大臣走出禁闭的会议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勿要靠近的神情,官邸的工作人员噤若寒蝉,一个个都极有眼色的避让到了一边,没人敢上前问候相熟的大臣。

  而停留在会议室中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内务大臣和大藏大臣,听着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远去之后,方才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向着西园寺说道:“阁下,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答应陆军的要求?”“阁下,这和您邀请我担任大藏大臣时的承诺完全背离了。这样下去,财政整理案就成了为陆军搜刮战争经费的恶政,我要请你允许我辞去大藏大臣的职位…”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不满。不过诉苦、抱怨都行,辞职的话就不不要说了,我不会允许的。”西园寺挥手打断了政友会两名骨干成员的怨言,顿了下又接着说道。

  “难道你们以为我会不想好好的整治一番陆军吗?但是,比起收拾陆军中的藩阀派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稳定住帝国的国体。我简单的和你们说吧,陛下的身体状况相当不好,御医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找到对症的治疗办法,宫内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陛下的病情不断恶化下去。

  就连今次的御前会议上,不到一个小时之内,陛下已经露出了数次头痛的症状,甚至还忘记了自己几日前所颁发的圣命。我们现在只能和陆军寻求妥协,尽快结束这场不是时候的战争。以确保一旦宫内真的有变,不至于出现一只不受政府控制的军队在海外自行其是。

  和这样的风险相比,区区3000万日元倒有算不得什么了。山本,我希望你尽快拨给陆军这笔费用,让他们早些前往满洲结束战争。另外,顺便和海军方面协商一下,告诉他们,我是愿意支持海军军备重整计划的,但必须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

  至于原,你去和高桥碰一碰,要求他同英国和法国的银行家们进行接触,也许我们需要在今年额外的发行一笔,1000万英镑以上规模的公债了。”

  西园寺向两人透露的天皇身体状况消息,令山本和原都震惊的忘记了自己的愤怒。在他们的记忆中,明治天皇就像是庇护着日本的一颗巨树,不管日本面临的外部环境有多么险恶,只要跟在天皇的身后,他们总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

  但是今日却有人告诉他们,日本也许将要进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护翼它的时代了,这顿时让他们悲伤且恐惧了起来。一个没有明治天皇的日本,这是过去数千万日本人重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天皇应当是永世不朽的存在,而不是和人一样的脆弱,也会消失于人世间。

  会议室内的三人静默良久,直到阳光从会议桌爬到了窗边,山本和原两人才心情沉重的接受了首相的指示,离开了官邸。

  而在此时的哈尔滨,刚刚用完了早餐的吴川,也正接待着一群上门拜访的不速之客。跟着吴川向一楼客厅走去的康斯坦丁,一边小声恭祝着他获得了俄国将军的头衔,一边则向他解释着身后几人的来意,“…他们都是在哈尔滨从事粮食生意的犹太人,上一次还购买过革命委员会发行的公债。

  他们跟着我来这里,也是受哈尔滨地区的粮食商人所拜托,希望能够向您做一个呈情,对眼下的哈尔滨粮食市场的乱象进行一些限制,否则这个市场就要被那些华商给搞坏了。

  在哈尔滨,甚至在远东的犹太人中,这些商人还是有着一定影响力的。所以我希望您能够倾听一下他们的请求,当然我无意干涉革命委员会颁发的政策,我认为现在革命委员会和犹太人群之间的关系还是融洽的、良好的。”

  对于康斯坦丁的示好,吴川欣然接收。在当前的局势下,革命委员会和俄国犹太人群体之间的关系还是相当密切的,远东的犹太人需要他这个革命委员会主席和俄国密探局少将的庇护,虽然犹太人在远东获得了一些欧俄地区所没有的自由,但那不过是因为犹太人的外貌起码比中国人更接近俄国人,才让这些远东的俄国官员给予了他们更多的信任。

  在远东地区,能够在商业上和中国人进行竞争的,也只有犹太人了。因此在中东铁路没有修建成之前,几乎远东每个村子里的小商店都被犹太人和中国人所分割了。俄国官员们对于远东的商业考察,提出最大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吃苦耐劳的性格太过于适合经营这些小生意,以至于俄国人根本无法从事这一行业,除了犹太人之外。

  于是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完成,依仗着现代的交通技术,俄国人开始通过行政和法律手段限制中国人在远东进行生意和工作,并开始有意识的扶植起了犹太人来取代中国商人。

  虽然这让不少跑来远东的犹太人发了财,但是在欧洲流浪了上千年的犹太人其实很清楚,俄国政府现在对待他们的宽容,不过是因为需要他们,就像一开始为了开发远东需要中国人一样。但是等待俄国政府能够自己控制远东的经济之后,他们就会和中国人的下场一样,被一脚踢开。

  和强势的沙皇专制政府相比,眼下处于弱势的革命委员会显然是一个更值得合作的对象。毕竟中国人对待外来者的宽容姿态,要比声名狼藉的沙皇政府好的多。而革命委员会现在所推动的北满各项建设,不仅需要犹太人的资金,也需要大量的来自欧洲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而这正是犹太人所不缺乏的东西。

  对于带着工业资本转移和保护欧俄犹太移民为目的的康斯坦丁来说,眼下的革命委员会已经做的足够出色了,至于革命委员会所支持的那些粮食商人和犹太粮食商人之间的矛盾,反而是个小问题。他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破坏了和吴川建立起的友谊。这才会先向吴川暗示了自己的立场,表明他完全尊重革命委员会在粮食问题上的决定。

  被哈尔滨俄国粮食商人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是一位极具有英伦范的中年人,他是哈尔滨俄商罗曼卡巴尔金之子亚科夫卡巴尔金。

  在吴川招待他们进入小客厅之后,亚科夫就代表着哈尔滨俄国粮商向吴川简单说明了一下本地粮食市场的过去和现状,最后他总结道:“…哈尔滨的粮食产业获得大发展,实则是建立在中东铁路的建成和日俄战争军队的需求上。

  随着日俄战争的结束,俄国让出了人口最为稠密的南满地区之后,本地的面粉产业实际上就走入了困境。第一,中国乡村的居民大多喜欢吃高粱米饭,或是自磨粉,很少购买品质上好的机制粉。而城市居民随着南满被日本人控制之后,日本就对俄国产业进行了限制,导致了哈尔滨的面粉生产能力超过了北满的消费能力。

  第二,北满地区虽然是中国满洲地区最大的小麦种植区域,但是这里的气候其实不大适合小麦种植,而麦种和农民的种植技术也较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差上不少。所以北满的小麦出粉率比美国小麦要低不少,这也就意味着北满所出的面粉成本要比美粉、澳粉高。除了东亚地区之外,北满的面粉很难在海外市场和美粉竞争。

  所以,对于哈尔滨的机制面粉来说,成本就是关键。一旦面粉的价格超出了质量更好的美粉、澳粉,那么我们就会丢失市场,而失去了哈尔滨的面粉加工业,对于北满种植小麦的农民来说就是一个灾难。从上个月开始,哈尔滨市场的小麦价格连续上涨,现在已经比往年高了83%。如果革命委员会再不采取措施压制小麦价格的话,面粉加工业就完蛋了。

  而作为东北的优势产品大豆,涨价的速度就更为夸张了。3、8月份时,哈尔滨市场的大豆还没有超过23吉元一吨,但是昨日大豆市场价已经升至10.88吉元一吨了。哈尔滨大豆的出口业务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连带着中东铁路今年的外运业务也直线下降,原本现在应该是大豆的外运旺季才对…”

  吴川一边看着张云荣递给自己的一份文件,一边分心倾听着亚科夫的呈词,直到对方说完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文件点着头说道:“卡巴尔金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出色而诚实的商人,您刚刚所说的数据都相当的真实可靠。

  不过在我回答你们的请求之前,我需要先澄清两件事:第一,现在是战争期间,粮食的价格并不能真实的反应市场的需求,世界上任何一个政权在战争期间都难以避免物价上涨的问题,革命委员会也并不例外。

  第二,说到底,引发了北满粮食价格上涨的,是挑起了战争的日本人,他们才是当前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们对于革命委员会不应该抱有不满。”

  亚科夫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道:“我们当然对于革命委员会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希望能够从革命委员会这里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吴川对着他和他身后的商人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态度,正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我希望你们能够把我刚刚的表态传达给整个北满地区的俄国商人们,以消除某些俄商对于革命委员会的误解。”

  亚科夫迅速的理解了吴川的用意,他很快说道:“这也正是我们的看法,我回去之后会写一篇文章给远东报,声讨日本人破坏满洲的商业环境…”

第404章

  亚科夫的明白事理让吴川很是满意,他这才接着对这些俄国粮食商人代表说道:“战争期间控制住物价,这是任何一个政府都想做到的事情,根据我们收到的情报,铁岭、奉天等地的粮食的涨幅早就已经高于哈尔滨了。

  正是在革命委员会的努力下,中东铁路沿线城市的粮食上涨速度才会远低于南满的大城市。但是,小麦和大豆这两类粮食,过去一直都是市场上商品率比较高的粮食,因为它们并不是满洲民众的主要食物,而是用来向外销售的商品。

  革命委员会虽然控制了一部分小麦,但是更多的小麦和大豆却掌握在了此前成立的东北粮食贸易公司和东北粮油集团两家公司手里。我想你们也应该有所了解,这两家公司对于革命委员会贡献良多,我不可能强行命令他们低价出售小麦和大豆给你们。

  此外,假如这两家公司以一个较低的价格出售给你们,那么你们会以什么价格向市民出售?面对一个不提上涨的粮食市场,我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囤积待涨的策略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革命委员会又为什么要冒着被民众和中国商人痛恨的风险,去帮助你们发战争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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