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说不清楚这个事情的。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那位九十六岁的老寿星已经没了,魏军最大的阻碍也没了。
再没人敢站在大军面前指着大军破口大骂而大军不能动手了。
而士燮也终于选择了服软,而不是顽抗到底。
“士府君的选择,陛下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士府君一心体国,实乃天下人的榜样,士府君但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手下士兵若能帮忙,我一定不会不帮。”
太史慈哈哈一笑,开始把士燮当做自己人来看。
太史慈很高兴,但是士燮心里却苦涩的很。
苍梧郡,是他们的老家,六代人祖业的发源地,祖坟所在地,意义非凡。
可是他们却被迫背井离乡,再一次的失去家乡,感觉上就和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被驱逐到了天涯海角。
何处才是我的归处,何处才是我的家乡呢?
士家主体将被驱赶到帝国最南端苟且求生,士燮本人将被迫和家族分离,前往洛阳做光禄勋,做那个地位崇高却没有实权的官员。
这对士家和士燮本人来说又是何等的凶残。
但是这又能怪谁呢?
士燮反正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了。
延德十年十月,一整个月,士家人都在忙着搬运各种细软,搬运各种能带走的东西,甚至很不得把老房子的建筑材料拆了都给带走,等到了新家再去原汁原味的还原。
可惜办不到。
而且最关键的,家族的立身之本土地,是带不走的。
他们总不能把土都给铲了带走。
最多带走一捧家乡的泥土,以为最大的念想。
士燮作为家族话事人,召开家族会议,宣布自己即将北上洛阳做官,此生再难回到交州,所以主动交出家主的位置,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了士滨,让士滨成为士家家主,主导士家的一切。
有人劝士燮抗命不要去,现在去洛阳,简直是自投罗网。
士燮则表示皇帝不会害他,他至少可以在洛阳安享晚年。
魏国人都知道,三公九卿这种高位虽然在魏帝国还是存在着的,但是其意义也就是政治花瓶了。
作为一个政治花瓶,士燮相信自己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肯定能活到寿终。
而且他在洛阳,还能为士家挡灾,帮着士家度过一些难关也说不定。
最后,士燮在北上前亲自回了一趟苍梧郡广信县老家,带走了一捧家乡的泥土,以为永久的纪念。
就算回不了老家,能看到老家的泥土,也是一种欣慰。
之后,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丝丝寒意已经竭尽全力向南跨越了五岭,侵袭了岭南的时候,士家带着皇帝允许他们带走的部分财产和部曲,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南迁。
皇帝允许他们带走除了土地之外的一切财产和最多不超过三分之二的家族隐户,最大限度的允许士家保有财产。
勉强算是一种较为温和的清丈土地的措施,也算是皇帝对士家最后的温柔与安抚。
从此以后,九真郡、日南郡和朱崖郡就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另一种意义上的封地。
在这三个郡里,皇帝允许他们享有东汉时代的太守权力,以及优先继承太守地位的优待,他们可以向皇帝提名太守人选,得到皇帝任命之后,就能上任。
换而言之,就是用这三个郡换走了士家的大本营,以此整体置换。
士家被迫从头开始。
而士燮则带着他的家人,随着朝廷船只直接北上,火速前往洛阳任职去的越快越好。
皇帝在洛阳思念他,想见到他,与他聊天,说话,给他赏赐,所以他要快点去。
中央朝廷的势力则堂而皇之的入主交州,开始了新一轮大规模的开发和建设,以及新一轮的土地清丈。
送走了士家,那么没有走掉的土豪们还有异族人,当然要面临新一轮的土地清丈,其实就是清算。
这个任务自然也会交给之前打仗打的不尽兴的太史慈,让太史慈有机会积累功勋。
为了更好的贯彻自己在交州的发展计划,郭鹏思虑再三,决定把现任益州刺史满宠南调到交州,担任交州刺史。
没办法,交州,尤其是红河平原,是郭鹏抵御小冰河侵袭的重要后勤基地,必须要让能力强且经验丰富老道的能臣去办理这件事情。
满宠先后为郭鹏治理豫州、益州,把这两个州从一片混乱的战乱时期治理到了现在风调雨顺民众安康的和谐局面,纷纷成为纳税大户,足以见到满宠治理地方的能力。
满宠本身也是皇亲国戚大集团中的一员,也足够得到信任,担任交州刺史是最合适不过的。
虽然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满宠的样子。
他做了十年皇帝,把满宠从豫州调到益州,又从益州调到了交州,越来越南,越来越蛮荒,满宠却也没有怨言。
有生之年,郭鹏肯定让满宠回到中央,但是现在,郭鹏需要满宠为他做出贡献。
于是一纸调令,满宠立刻启程南下,抵达交州交趾郡,开始履行自己作为交州刺史的责任。
满宠还是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了郭鹏的任命,认认真真的做好郭鹏让自己做的事情,做一个能臣,忠臣,没有任何的迟疑。
这样的表现当然会让郭鹏更加信赖他。
所以未来交州治理上了正轨之后,郭鹏就打算把满宠调回来,到时候让他出任大运河建造总督,总管大运河的建造事宜。
第1369章.一千二百七十九 郭鹏东巡
交州基本平定之后,郭鹏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大运河的建造事宜上。
运河公署运行起来之后,在大运河的每个关键折点的确都安排了运河公署的分署。
运河公署内的官员轮流进驻这些分署,督导当地官员建设好大运河,不得有误。
为了进一步确认大运河的建设的确是按照自己的要求在进行,郭鹏还决定在延德十年十一月的时候离开洛阳,从河北一路巡视到江南,亲自巡视大运河的一切。
做得好,赏,做不好,杀。
任何敢在大运河问题上给他扯皮和拖后腿的,全部杀掉,绝不留情。
大运河是未来国家的命脉,是魏帝国安然度过小冰河严寒期的最大依仗之一。
有大运河,南北才能沟通,南方富裕的粮食才能紧急支援北方苦寒地区。
其实郭某人也在想,若是自己手上有土豆,有玉米,有番薯,想必也不用那么紧张的搞大开发,搞大工程。
南美,上天眷顾之地。
土豆玉米番薯的原产地,撒一把种子就能等着东西长出来的地方,随便伸伸手都能摘到东西吃的地方。
与精耕细作从地里刨食吃的中国古人比起来,他们真的是太幸福了。
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太幸福了,他们才会一盘散沙,终日无所事事。
天赐之地所养育的未必就是天选之子,而相对苦寒的地方才能磨练出生存意志顽强的炎黄子孙。
或许,正是因为生存并不那么容易,正是因为粮食没那么容易长出来,正是因为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中国人才会不断的强化自己的治理模式和生存方式吧。
一切,或许都能归类为生存的智慧。
一如大运河,一如长城,一如灭蝗,一如精耕细作,一如数千年如一日的治水工程。
要是现在手上有土豆玉米和番薯,郭某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等同于拿着鞭子鞭策臣民们去赶着修建大运河。
不用争分夺秒,不用和老天爷抢时间,抢人命,抢未来。
只要把这些高产作物散发下去广泛种植,就能抢到未来。
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高产作物。
可就算没有,几千年下来,中国人不还是活着吗?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不正是数千年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的艰难生存史吗?
郭某人不能拿未来去赌,历史上也没有先例可以去追寻,无论是秦汉,还是后来的东晋和宋齐梁陈,都没有治理过如此庞大的疆域和如此庞大的人口的经验。
魏帝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另类,彻头彻尾的历史的意外。
魏帝国走上的是一条被郭某人以惊人的演技和决然的信念带偏了的历史轨道。
这条路最终能走向何方呢?
郭某人并不清楚。
任命太子监国,留下一半的领导班子,郭鹏带着剩下一半领导班子从洛阳出发前往冀州的路上,做出了这样的思考。
春秋时代的人们已经提出了多难兴邦的看法。
而在郭某人看来,多难怎么会兴邦呢?
没灾没难才能发展。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扛过多灾多难并且一直顽强的生存下来的邦国,一定是最兴盛的邦国。
土豆,玉米,番薯,虽然好,虽然重要,但是也并不一定现在就要拿到手里推广出去,而且想拿也拿不到。
现在能从亚洲一路前往南美洲寻找高产作物的大海船能否打造出来还是个问题,就算去了,能否活着回来也是个问题。
希望过于渺茫,寄希望于高产作物是不理智的,是一种懦弱的逃脱的想法。
没有上天眷顾,难道自己便不能生存吗?
郭某人不信这个邪。
一如他当初不相信自己就是搞不定士族政治一样。
科举都通行于世了,科举官僚团体正在蓬勃发展,正在逐渐将士人这个群体取代,这在当时同样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而眼下,自己一手缔造的魏帝国到底能不能凭借万古传承下来的生存的智慧与法则成功扛过去,还有待历史的考验。
至少,郭某人是很愿意相信自己一手缔造的魏帝国和勇敢的人民是可以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生存下去的。
对于人类来说,生存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在食物上没有危机,也会从其他的地方出现危机。
或来自自身,或来自外部,总而言之,生存从来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所幸,在他所主导的魏帝国里,也不会有人觉得生存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延德十年十一月初六,郭鹏离开洛阳启程前往冀州,士兵五千人和大小官僚八百多人随行,跟着郭鹏一路从洛阳抵达冀州的州治所邺县,这里也是大运河的北极点。
如今,冀州是整个魏国黎庶官员比例最高的一个州,魏郡作为州治所在地,上到郡太守下到村乡长,全是黎庶出身。
魏郡郡守刘狄是郭鹏非常欣赏的一名官员,有心让他做出很大的功绩,然后直接提拔到中央做高官,树立一个优秀的典型。
现在看来,刘狄也没有辜负郭鹏对他的期待,他已经快五十岁了,但还是亲自盯在一线努力工作,非常勤劳,没有因为做了两千石太守就放松自己玩忽职守。
很显然,刘狄没有忘记自己一路是怎么走来的,对于现在这个梦幻般的现实,他怀着深深的敬畏和感恩。
他陪着郭鹏一起走在邺县段的大运河工地上,看着那些战俘出身的运河劳工辛辛苦苦的挥舞着各种工具在工地上劳动的时候,郭鹏感到非常满意。
“这些战俘工作可曾乖巧?可有过闹事?或者其他什么逃跑造反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