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已经极为衰弱的王越,无力的对着身边的王守仁便道。
王守仁闻言猛然眼珠子瞪大,便是要开口说什么。
然而王越却是一摆手,叹气道:“我所能教你者,已然作废……”
“火绳勾枪、火炮一出,个人之勇武、战阵之变幻、军兵之排阵……全数皆改!无一可用!”
听得王越的话张仑猛的肃然起敬,起身躬身想说些什么。
但却被王越整个人按下去:“伯安!莫以你小师叔年纪为碍,如今大明可有比他更知枪炮者么!”
被按下去的张仑满心卧槽,老王头儿这看着年纪大、还憔悴。
可一掌之力竟是把自己生生给按在了椅子上,想起都起不来。
“还不磕头么!!”王越似乎见王守仁还在犹豫,一声怒喝猛然炸响。
那按着张仑的手也跟着重了好几分,竟是按的张仑呲牙裂嘴的。
王守仁知道这是自己的这位老师在给自己创造机会,这位小公爷如今可不是说拜就能拜的。
陛下对其以叔侄相称,由此可见皇家亲厚。
年不过十四却得享风云麒麟儿之大名,更多有诗作流传于世。
再有这如此战功、熟知这堪称是决胜利器之枪炮,国朝大用则成必然。
王越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即便是再熬他又能熬几年?!
王守仁还需在朝堂上行走多年的啊,尽管他父亲是成化十七年状元。
可现在仅是翰林修撰、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而已。
“恩师在上,还请受王守仁一拜!”
相通了关节王守仁却也不扭捏,直接一番大礼叩拜在地。
张仑此时被按在椅子上无奈的受下了这礼,苦笑着对王越道:“师兄,你这是……”
然而,却见王越从边上拿过一个檀木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缓缓的摩挲了一下,叹气打开来。
却见里面是一把大约小臂长短,镶嵌着红珊瑚、玛瑙、绿松石……等等满是异域风情的小弯刀。
“成化十六年,延绥镇守太监张选报,鞑靼亦思马因将犯边。宪宗命我提督军务,前往讨亦思马因……”
王越那苍老浑浊的眼中,似乎升起了些许雾气。
沙哑的声音中是沉沉的暮气:“其时天降大雪,吾等将士昼伏夜行二十七日至猫儿庄连夜奔袭至威宁海……”
“至次日黎明时敌仍未觉,吾持刀跃起一马当先率军掩杀!大胜!!”
却见王越竟然猛然“啪~!”的一掌击在木盒上,那檀木盒竟然“咔嚓~”一声裂开。
然而他却恍若未觉,双目赤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之时。
“是役,吾等斩首四百三十七级,获旗纛十二面,马、驼、牛、羊共六千余……”
一瞬间王越像是被人在身体内注射了兴奋剂一般,整个人面目狰红哈哈一笑。
“盔甲、弓箭、皮袄……等一万余件,达延汗巴图孟克中得我箭落下此刀仅以身逃!”
却见王越转过身来,从盒子里拿出那把弯刀递给了张仑。
“此刀,便是我得自巴图孟克!本献于宪宗陛下,陛下却言乃我大功之酬。”
张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把不大的弯刀,想不到这把刀的来历竟然这么传奇。
却见王越郑重的将张仑的手拉过来,将这把弯刀放在了他的手里。
“它,是你的了!”
张仑看着手上的这把弯刀,竟是有着些许惶恐。
而王越则是眯着眼睛背着手,轻声道:“你以为这是好事么?!错了!”
“我且告诉你吧,你与伯安若行武事或难得善终……”
张仑听得这话眉头缓缓的竖了起来,而王越则是一笑:“不信?!你以为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你以为宪宗、当今陛下,就不曾想过这些朝臣的问题么?!”
王越哈哈一笑,笑的甚是悲凉:“你以为我为何假死而遁?!那朝堂上已经没我容身之处了!”
“我若不走,必是身死族灭一途!”
张仑听得此言猛然瞳孔一缩,瞬间他想到了好几个人!
胡宗宪,尽管他中得进士累官出身平复倭寇之乱忠心为国二十五年……
尽管他战战兢兢的讨好那些言官,可那些人还是活生生的把他整死了……
甚至整的他丢官都不止,还要在两年后抄家御史“意外”的发现了一封胡宗宪拟定的“圣旨”。
一代人杰竟是被生生逼的留下“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自杀身亡。
三入辽东、知兵善战,湖广武乡试、文乡试双解元的熊廷弼……
接连遭到冯三元、魏应嘉、张修德……直接弹劾到他卸职!
结果没了熊廷弼的九边直接被打烂,熹宗只得再次启用了熊廷弼。
广宁惨败,乃是兵部尚书张鹤鸣因人废言死顶着熊廷弼一切决定。
同时错信了东林党重要成员、内阁首辅叶向高弟子废柴王化贞,以至于大败。
结果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等,将熊廷弼判处死刑!
一代英杰被斩传首九边,一群御史趁势而上攀附撕咬祸及其家……
东夏知县王尔玉向熊廷弼的儿子勒索貂裘、珍玩,逼得长子熊兆珪自杀……
熊兆珪的母亲喊冤,尔玉就扒掉她两个丫环的衣裳,打了她们四十板……
“这大明,看着是陛下的、是与士大夫共治的……”
王越看着张仑,一字一句的道:“实际上,文官之势更大!陛下……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让。”
“陛下能管到哪里?!或许京城,或许朝臣……”
看张仑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王越微笑着道:“这大明……真正的主人,是那些宗族、乡绅……”
“是根植在大明身上的文官朝臣们,陛下杀不光他们、还需靠他们治国那便终究是要妥协的……”
王越淡淡的道:“他们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敢放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桃花坞里顿彻悟,丹凤桃花带机锋
妙安很奇怪,自从数日前那位王师祖和公子整整聊了两天后公子就已经保持沉默足足三天了。
这让妙安很害怕,在战阵上杀人手都不抖的她居然心里升起丝丝恐惧。
足利鹤当天就发现了张仑的不对劲儿,甚至唐伯虎、徐经都围了过来担忧的看着张仑。
只有王越摆手让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打搅张仑。
“他是在悟,这是关碍!若是过得此关,学问勇猛精进、心境坚若磐石!此后方可无坚不摧!”
张仑是听到了王越的话的,对此他的表示是:不知道说啥了,我给您翻个白眼吧!
思考小爷是在思考没错,可什么鸟学问勇猛精进就扯犊子了。
至于心境坚若磐石……小爷上辈子若是怂一点儿,能挣诺大家业么!
张仑的确是在思考,但他思考的不是啥狗逼学问。
他是在一点点的回忆军团里那票老人渣们教会他的东西,现在能不能用上。
是的,张仑上辈子也蹲过一个军团。
只是吧,这个军团不是海因里希家的那种正规骑士团……
那是国际级铜豌豆、寰宇大(女票)客、骨灰级老人渣、绝代老狗逼……
(以上省略无数形容词)的处男哥倡议组建的狗剩男子天团!
号曰“肾骑士-大保健军团”!
这个神奇的军团其实只有十二个成员,号称“十二肾斗士”。
在见识了军团里其他老人渣们之前,张仑觉着处男哥已经是人渣中的战斗机、狗犊子里的重型轰炸机了。
直至见识了军团里面的其他老狗逼犊子们,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可以说张仑身上半数的本事都是跟这些个臭不要碧莲、有着丰富文化内涵、学识渊博……
还武力值超群的非一般型人渣们,学的。
别看王越嘴上说着不要打搅张仑,但这老家伙自己却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张仑。
那模样看着像是怕张仑想不开给自己一发,又或者是魔怔直接傻掉了。
而且在王越的角度看来,张仑似乎真的有向这个方向发展……
因为张仑让妙安准备了炭笔,然后不断的在木板上写写画画一堆他看不懂的符号。
写完画完皱着眉头又擦掉,没一会儿又开始写写画画。
有些符号他让唐伯虎抄下来,但第二天看了一遍又全部烧掉……
这特么不是魔怔了,那还能是啥!
王越觉着自己是不是要跑路了,因为张仑的那三十几个姬武将看起来面色不善。
妙安、足利鹤这俩母老虎盯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点儿慌。
“师兄,还劳烦你为我给陛下带一封信。”九月底,就在乡试即将开考之前张仑似乎终于恢复了。
这段时间他消瘦了很多,妙安、足利鹤、王越……他们都知道。
张仑在这些日子里几乎没有怎么休息,他整个人似乎沉浸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面。
是思考、是感悟,又像是在做着什么规划。
看着张仑似乎真的恢复了,王越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真把英国公家唯一的嫡孙、陛下和内阁都看好的风云麒麟儿给逼疯了。
老王估计他一大家子都得赔命……
想到此老王泪流满面啊,卧槽尼玛!我容易么我!
这段时间那走是不敢走了,边上那俩母老虎带着三十几条雌豹子吃人似的看着我。
王伯安那个狗逼崽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借口熟悉火枪躲的远远的……
玛德!早知道这狗崽子这么靠不住,就不该收他为徒!
张仑现在消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开起来更足。
见王越郑重的点了点头,张仑这才继续道:“乡试考完,我就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