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老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张小公爷这个是才注意到一件事情。
这几位老者可都是不同行省的啊,尽管他们都是灾区灾民。
但都是不同行省灾民里,颇有人望、声望的乡贤。
他们是真的乡贤,在大多数人都退走的时候这些老者没有走。
他们坚持留下来,组织青壮上了大堤。
这些老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他们本可以彻底。
但他们选择了坚守,同时也选择了一起承担这份危险。
他们才是真正的乡间贤德
“苦命人身无长物,好在您和太子也不是立即便走的”
眼见极为老者微微摆手,那青壮们便捧着藤条箱子便缓缓的站了出来。
几位老者颤颤巍巍的走到了箱子前,将箱子打开来。
眼见箱子里放着一件短打,一条扎带裤子。
里面一共是两套,看起来就像是为张小公爷与熊孩子订做的一般。
只是看起来颇为寒酸,甚至就像是一身的乞丐装束。
这是用一块块的碎布,给贴缝起来的。
所不同的是每一块儿碎布上除了有一个“福寿”纹之外,还缝着一行小字。
“豫南汝宁府三十六寨苦命人拜祝恩公玉螭虎”,事实上不止一片步是如此。
若仔细看的话,上面的每一片布皆是如此
上面的每一片布,都仔仔细细的被缝上了这么一行字。
这一件短打、这条裤子,是凝聚了三个行省里无数百姓、无数村寨们心血而成
“您的马车,都拿去填堤坝了”
眼见一名老者缓缓的站了出来,声音沙哑却洪亮。
“咱虽然是穷苦人,却不能不知道好赖更不能叫您遭罪赶上来”
便听得这老者一声沉喝,人群中缓缓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的从人群中,被缓缓的推了出来。
这辆马车没有从前张小公爷的马车华丽,甚至看起来是那么的老旧。
上面的木块儿,新一块、旧一块儿的。
整辆马车,还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听着、看着,就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仔细看去,会发现每一块的板上、每一根木条上都有着刻字。
这些刻字,就工整多了。
“大明鲁东鄄城十万苦命人,拜祝恩公玉螭虎”,并上有“福寿”纹之。
这辆马车“吱呀吱呀”的艰难行来,这看则损之的马车
此刻在此地,却显得重逾泰山
玉螭虎呼吸变得无比沉重,这里的灾情他是知道的。
这些百姓们此时比谁都需要木料,需要哪些上好的木料来给自己修屋子。
然而他们却把自己手中仅有的这些木料,打造了这样一辆的马车
“简陋了些,还望小公爷莫嫌弃”
几位老者看着马车,眼底里满是愧疚。
和张小公爷填进去的马车相比,他们的马车却是简陋多了。
没有了华贵的雕装镶嵌,更没有古物装饰。
没有华丽的车型,甚至连木料都没有人家的珍贵。
张小公爷的马车用料乃是琼岛黄花梨古树,都是从琼岛深山密林中耗糜巨大一棵棵运出来的。
伐出山林后还需放置数年,任由风吹雨打剥去杂皮。
留下了坚硬逾铁的油格,而海黄油格的生长是出奇的缓慢和诡异。
数十年的树也许只有拳头粗细的油格可用,上百年的老树甚至可能不过一掌粗细。
甚至一些数十年的树伐下来,里面不过三指粗细的油格
可想而知,张小公爷那几辆马车造下来到底耗糜了多少大树、多少料子。
而这些大树要从深山运出来,又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相较之下,这些马车的确是简陋的可怜。
“不这些车,不是简陋是贵重的小子不敢乘之”
手指轻轻的抚过这辆马车,玉螭虎的心都在发颤。
这些百姓们自己都在遭灾,每一块木料都那么的珍贵
他们是如何舍得拿出这些珍贵的木料,给自己打造一辆车子的
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刻字,那些字似乎是纂刻在了张小公爷的心头上。
每一块木料、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沉重
甚至压的玉螭虎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的就要拒绝这是他自认承担不起的重
“大堤上的同袍,更值得诸位的敬重某只是做了些许本分而已。”
这不是虚言,这是张小公爷的心里话。
“您的本分,是老朽等的福分人当会惜福”
说着,几位老丈不由分说便将这短打披挂在张小公爷身上。
并簇拥着他,要将他搀上马车。
这些个老丈们年纪最小的,也都要古来稀了。
张小公爷哪里敢跟他们犟啊
连道不敢,在他们的簇拥下就这么登上了马车。
没有等张小公爷反应过来,他们已然走向了熊孩子。
眼见他们拿出了一件袍子,双手捧到了这位大明太子面前。
“这这是个本宫的”
熊孩子猛然面皮涨红,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期待被夸奖、被称赞的孩子。
在自己付出了努力和拼搏之后,得到了来自于他所为止努力的人们,给他最高的奖励。
“殿下此番为我等百姓战于大堤,草民等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眼见这些个老家伙们已然是激动的浑身颤栗,历朝历代以来何曾听闻有太子来救洪灾的
还亲自带着人上大堤,去堵漏、去扛麻袋
“殿下吾等草民,铭感五内殿下恩德,当受此礼”
“殿下恩德,当受此礼不敢忘呐”
那远远的人山人海,在朝阳中轰然拜下。
那些活命下来的百姓,那些曾经在营帐里跟着嘻嘻哈哈的熊孩子一并吃饭的灾民们忘不掉。
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太子穿着草鞋短打。
跟他们吃一样的饭菜,却每日奔走在大堤上。
下了大堤,还不时来问问他们有何所需。
初见他时华贵如烈阳,而今却被晒的黝黑的如同昆仑奴。
堂堂太子之尊,却一身泥点浑不在意。
“呼啦”呆滞的熊孩子没有反应过来,但这些老者们已经站起来。
他们将这件袍子披在了他的身上,这件满是补丁的袍子一时间竟然是那么的耀眼
在它之上,一针针的绣着“殿下仁德,祈愿万福”。
“抬上来”
为首的老者怒目圆瞪,一声沉喝一下。
眼见一座简陋的辇驾被一群汉子们,默默的抬了出来。
辇驾真的很简陋,上面的蟒都雕的歪歪斜斜。
然而那每一笔的刻刀痕迹、那每一块破旧的木料,似乎都凝着一股子气
第八百零三章 大灾将平人归去,远洋荣归一骑士(肆)
“且请殿下上辇”
几位老者便是要当场拜下,却被回过神来的朱厚照慌忙扶起。
回过神来的他眼眶发红,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缓缓的抬起腿,此时的朱厚照虽是身着着短打、披着袍子。
衣装让他看起来很是寒酸,然而他含胸拔背昂首凝目之姿却又让他整个人显得极为肃穆。
皇家苛刻的礼仪训练,这一刻在他身上完美的体现。
尽管身着陋袍,却无减其半分威仪
晨光撒来如同碎金,飘在他稚嫩的脸上让他染上了一身霞色。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轻轻的踏上了这座简陋的辇上,抬眼望去是他的少年老师。
是他最尊敬、也是最亲近的虎哥儿,他远远的看着自己
郑重无比的正冠掸衫,对着他长揖到底。
一时间,朱厚照竟有想哭的冲动。
他知道虎哥儿这一礼的意思,他长大了
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从一个男孩儿到一个男人的过程,他是在这次洪灾中、在大堤上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