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第1097节

  这也是杨元庆一路头大之事,每过一县都会有官员前来拜见,他不想见又不好,这是官场规矩,可接见多了,他又不胜其烦。

  无奈,他只得忍着,说些空洞的安抚话,听一听当地的情况,最后送走了官员,杨元庆回到大帐内,脱去外袍,刚准备坐下吃饭,这时,亲兵在帐门口禀报,“殿下,有人营门外求见!”

  杨元庆的头顿时大了起来,皱眉问道:“又是谁?”

  亲兵上前,将一份名状放在他的桌上,名状也就是拜帖,某某前来拜访,或许约好拜访时间。

  杨元庆接过名状看了一眼,心中一怔,竟然是窦抗来求见他。

  窦抗此人他当然知道,仁寿四年,他去幽州拘捕了当时的总管窦抗,后来窦抗在唐朝混得很不错,手握大权,怎么他来找自己,难道是窦家也想找后路了?

  “请他进来!”杨元庆令道。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一百三十二章 窦氏抉择

  不多时,帐外传来了脚步声,帐帘掀开,一名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跟随亲兵走进了大帐,尽管十几年未见,杨元庆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正是当年被他抓捕的窦抗。

  不等杨元庆起身寒暄,窦抗一个箭步上前,把亲兵们吓一跳,想抓住他已经来不及,不料,窦抗却是单膝给杨元庆跪下,沉声道:“罪臣窦抗参见楚王殿下!”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有深意,一个‘罪臣’二字,话语双关,既是指当年杨元庆抓他之事,同时也是指他现在效力唐朝,把自己的身段降得很低,给足杨元庆尊严,然后为窦家争取权益。

  杨元庆连忙上前扶起他,“窦大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两人对望一样,都一起忍不住大笑起来,人生的际遇着实奇妙,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杨元庆率数百军人,设计抓捕了窦抗,当时窦抗还大吼:‘小贼,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

  窦抗说得一点不错,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再一次相见,却成了窦抗向杨元庆投降。

  两人这一阵大笑,使大帐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杨元庆当然很重视窦家,这是关陇地区仅次于独孤家族的关陇豪强,和李唐有着极深的渊源。

  窦轨、窦抗,窦家的两大顶梁柱,一个是当朝相国,一个是蜀中总管,现在是窦抗亲自来找自己,这足以说明窦家的诚意,绝不是试探那么简单。

  也由此可见李唐内部的危机已经深到了什么程度,连仅次于宗室的窦氏和独孤氏都来寻找退路了,李唐真的是到众叛亲离的程度。

  “窦总管请坐!”

  杨元庆极为客气,对一切有利于他统一天下之人,他都会以礼相待,尤其是关陇地区,他必须要得到关陇贵族的支持。

  正所谓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杨元庆当年是关陇贵族的死敌,在他建立新隋后,也同样被关陇贵族所敌视。

  可当他的实力足以灭掉李唐时,关陇贵族们的态度就变了,开始争相向他投靠,说到底,就是‘利益’二字使然。

  两人坐了下来,杨元庆笑道:“我对窦总管的印象,还是十几年前那一面之缘,可今天见到窦总管,竟然发现窦总管一点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模样,窦总管驻颜有术啊!”

  杨元庆倒是说对了,这一直是窦抗很自得之处,他今年五十岁,可从三十岁就起是这副模样,几乎没有变过,让很多人都为之惊讶。

  窦抗捋须微微笑道:“关键是我这蓬大胡子,二十年来,形状一直没有改变过,所以大家都以为我驻颜有术,可把这胡子刮去,估计没几个人能认识我了。”

  “呵呵!窦总管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说实话,我真的很感兴趣。”

  窦抗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随即又眯起眼睛道:“殿下和十几年前相比,倒是变化很大,完全不一样了,这威仪,让我想到了当年的高祖。”

  窦抗极善于溜须拍马,他竟把杨元庆比作文帝杨坚,也就是暗指他有统一天下之相。

  两人聊了半晌,其实就是为了缓和气氛,为接下来的谈正事做铺垫。

  此时大帐的气氛已经十分缓和,两人聊着当年之事,虽然当时有着仇恨尴尬,但事隔十几年,如今谈起来,倒有了几分怀旧之感。连本来是刻意讨好的窦抗也生出了唏嘘之叹。

  “先帝如果不打高丽,集中兵力平灭各地乱匪,再与民休息,及时赈灾,真的不至于落地后来的悲惨境地,可惜……”

  杨元庆微微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也没有我们二人此时坐在一起的机会了吧?”

  窦抗一呆,他竟然忘记了杨元庆是最大的得利者,一时间他的笑容有些尴尬,摸了摸后脑勺,“真是抱歉!”

  “只是开个玩笑,不必介怀。”

  杨元庆淡然一笑,便转入了正题,“不知这次窦总管前来,是为了……”

  他戏剧性地刹住了后面的话,笑容满面地望着窦抗,等待他给自己一个答复。

  窦抗沉吟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给了杨元庆,“这是窦氏家主的亲笔,一切要说的话都在这里。”

  杨元庆接过信,拆开慢慢看了一遍,随即将信反扣在桌上,岔开了话题,“李元吉在巴蜀怎么样?”

  “他还能怎么样,白天打猎,晚上玩女人,除了这两件事,他其他都不感兴趣。”

  “难道他对军权也不感兴趣?”杨元庆似笑非笑问道。

  窦抗一愣,心念急转,他忽然有点明白杨元庆的意思了,他脸色露出难色,苦笑一声道:“殿下的想法可能会落空了,李元吉虽然花天酒地,但他对军权却看得很重,而且现在巴蜀也没有什么兵力了,六万军队都被太子调走攻打,巴蜀现在其实很空虚。”

  “我只是说说罢了,窦总管不要在意。”

  这时,大帐内的气氛又略略有些紧张起来,杨元庆已经看完了窦轨的信,闲话也已经扯完,下面该是他表态的时候了,窦抗脸上还带着笑容,可笑容里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紧张。

  杨元庆也低头沉思不语,窦轨在信中明确表达了他对自己的支持,愿意配合隋朝稳住关陇,但他信中对一些现实问题,比如钱粮、土地,却丝毫没有提及,让杨元庆有些失望。

  他希望窦抗能够明确表态,支持均田令的推行,也就是在土地上让步,但窦轨却回避了,不知他是刻意回避,还是因为初次接触,不愿过早提及此事,但不管怎么说,土地再说,甚至以后再收拾窦家也来得及,现在他需要先把窦家拉过来。

  斟酌良久,杨元庆才缓缓道:“窦家的心意我已明白,首先,我很感激窦总管亲自前来,足见窦家的诚意,我杨元庆只有一句话,我和窦家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怨,窦家愿意支持隋朝,我表示接受并且欢迎。”

  ……

  窦抗连夜返回长安,次日一早,杨元庆率军继续返回太原,两天后,军队离太原城已不足十里,武威雄健的隋军骑兵列队在宽阔的驰道上缓缓而行。

  不久前又下了一场大雪,道路和两边的田野又铺上厚厚的白棉被,两场大雪彻底解决了夏秋以来的连旱,使土地得到了极大的滋润,这是极为喜人的风景,虽然大雪覆地,寒气袭人,但每一个士兵都能感受到田间地头弥漫着的喜悦。

  很多农民站在田埂上,指着地里的大雪谈论着、憧憬着明年的丰收,这让杨元庆忽然想到了一句农谚,‘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大雪下面便是冬小麦的幼苗,现在算起来已经盖了两层被了,会不会再下一场雪呢?

  想到明年的丰收,杨元庆也忍不住感到一阵阵心旷神怡,向两边的远方望去,北方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太原西山,再近前一片片树林和村庄,在村庄前面则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一直延伸到百里之外。

  这时,杨元庆忽然听到有人大喊:“站住!逆子,给我站住!”

  ‘逆子?’杨元庆顿时一愣,他向两边寻声找去,他很快便看见了,在南面的田埂上正一前一后奔来两人,前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身后十几步外是一名中年男子,后生低头猛跑,中年男子在后面边喊边追,他们奔来的方向,正好对准了杨元庆。

  杨元庆的亲兵们顿时紧张起来,一起冲上前,将这两人团团围住,中年男子却顾不上士兵,一把抓住了后生的手腕,恶狠狠道:“跟我回家!”

  后生顿时大喊大叫起来,“我要从军,爹,你不要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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