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马大明 第824节

  这艘船本是随着粮船一起来的装载着补给物品的小船,几十人挤在上面显得甚是狭小。但此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王源和黑马在船尾的小舱中寻了一席之地。崔若瑂主仆自然是在稍微宽敞一点的中仓中休息。王源靠在舱壁坐下,舒展着酸痛的腰腿,脑海中想着接下来的打断。但闻耳边水声湍急,船工们挥桨击水之声急促嘈杂,更增心中的焦灼之感。不知过了多久,王源撑不住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船行不止,一夜疾行。当王源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王源揉着眼睛爬起身来,从船舱上方探出头来。但见东方破晓,彩霞如带,正是清晨时分。船上的船工们依旧在不知疲倦的划桨。虽然他们是分为三班轮流划桨,但这一夜下来,他们也都面无人色,精疲力竭。

  “王校尉,你醒啦?我家小姐吩咐我打水来给您洗漱。”婢女怜儿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热水来到王源的仓口,居高临下笑吟吟的道。

  王源忙笑道:“岂敢劳动。”

  “洗漱吧,要不要我替您结发髻?”怜儿眼神闪烁的问道。

  王源摆手道:“不敢不敢,擦一把脸就好。”

  热水洗漱之后,王源清醒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站在船尾,放眼望去。河岸两旁青山如黛,绵延起伏。景色甚是让人神清气爽。忽然间王源嗅到了食物的香味,顿时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此时,婢女怜儿适时的从中舱中探出头叫道:“王校尉,我家小姐请您来用早饭呢。”

  王源顾不上客气,三步两步进了中舱,只见崔若瑂早已打扮的齐齐整整,坐在一张小几旁。小几上摆着几碗冒着热气的米粥,还有几碟香喷喷的蒸好的热饼。

  “饿了么?请王校尉用早饭。”崔若瑂起身行礼道。

  王源拱了拱手,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小几旁,伸手抓了一只热饼便狼吞虎咽起来。崔若瑂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王源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露出迷茫沉思的神色来。

  吃饱喝足,王源身心舒泰。去后舱喂了马,回到船头时崔若瑂也已经披着披风站在船头。王源走到她身旁,手扶船栏望着四周的景物道:“若瑂小姐,扬州还有多远。我们行了一夜的船,怎地前方还未见扬州城的影子。”

  崔若瑂轻声道:“扬州距楚州三百八十里,哪有这么容易便到了。虽然顺风顺水,但恐也要两日两夜才能抵达。此刻行了不过百里之途,还早着呢。”

  王源大皱眉头道:“还要行两日么?那可来不及了。这样吧,可否寻觅一处靠岸,我上岸骑马而行,两天时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这么久的。”

  崔若瑂诧异道:“你要上岸骑马而行么?那能快得了多少?”

  王源道:“我的坐骑甚是神骏,一日可行两百里。快马加鞭的话,我估计今天夜里便可抵达扬州。此刻时间紧迫,能省下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又多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准备。”

  崔若瑂蹙眉想了想道:“王校尉说的对,那我便命船靠岸,咱们从陆上骑马而行。”

  王源愕然道:“咱们?若瑂小姐是何意?”

  崔若瑂道:“我必须和你一起抵达扬州,否则恐怕你的话无人会信。你不是需要我崔家的船只去往江浦码头运送百姓过江么?我崔家人未必会如你所愿。但我若同往,不但可为你证明叛军将至的消息,也可亲自为你调集船只。另外,你要集结兵力守扬州城,也需要得到我崔家的帮助。”

  王源皱眉道:“据我所知,你们崔家不是在钱塘一带居住么?”

  崔若瑂道:“我崔家确实家业均在钱塘,然扬州乃十里烟花之地,繁盛不逊江南。近十余年,我崔家于扬州置业甚多,在扬州也经营了大宗的生意产业。我父兄皆在扬州为官,即便是我的爷爷,虽然被朝廷任命为江南道监察使以及杭州刺史的职务,但他老人家也长居扬州呢。也许此刻他老人家便在扬州城中也未可知。我非贬低王校尉,以王校尉的身份,抵达扬州后若得不到我崔家的支持,恐也难以调动兵马,难以让扬州官员信服。你要节省时间,便只能和我一起抵达扬州,我为你证明,他们才会信。”

  王源微微点头,崔若瑂的意思是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神策军校尉,单骑跑到扬州要调集船只调兵遣将,那是肯定没人搭理的。王源有心告诉崔若瑂的身份,但一想,即便自己去扬州表明自己是相国和神策军大元帅的身份,那崔家也未必会搭理自己。崔家势力之大从江南影响到楚州之地,强龙难降地头蛇,自己的话或许没有这位崔家的大小姐的话管用。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让崔若瑂帮助自己,或许是个最佳的选择。

  “若瑂小姐所言甚是,但若瑂小姐如何跟我同往?我没看见你的坐骑呢。莫非这岸上某处有你崔家产业,可以取得马匹?即便是有马代步,若是一般的马匹,跟不上我神骏的步伐,那还不如坐船呢。”王源道。

  崔若瑂摇头道:“我并无坐骑,荒山野地里哪有我崔家的产业,要买马也要到八十里外的高邮县方可,而且市集所买皆为劣马,如何能日行数百里?再说,我其实并不会骑马,就算有宝马坐骑,我也难以驾驭。”

  王源摊手道:“那怎么办?”

  崔若瑂面色微红,咬着下唇道:“没办法,只能……只能和你骑一匹马了。我身量很轻,你的马儿应该能经受的住。”

  王源愕然半晌,看着崔若瑂呆呆不语。崔若瑂皱眉嗔道:“你莫要想歪了,我并非不知男女之防,只是事急从权罢了。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王源哈哈笑道:“是啊,我怕什么?我也并没有想歪,只是担心小姐经受不住这一路的颠簸风寒罢了。大小姐若是真的决定了,事不宜迟,那便立刻上路吧。”

  崔若瑂咬咬牙道:“请你稍候片刻。”

  崔若瑂转身进了船舱,不知做什么去了。王源去后舱将黑马拉到船头,请船工将船减速缓缓靠向一处平缓的堤岸。船只靠岸,王源拉着马儿上了岸,翻身上马立于岸上等候崔若瑂。但见船舱出口处,一个身影缓缓而出,王源定睛细看,不禁哑然失笑。

  但见崔若瑂换了一身男装,身着锦袄,头束金冠脚蹬黑靴,活脱脱便是个公子哥儿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肌肤太过细嫩,身形太过娇俏,难免一眼便被人识破。

  崔若瑂身后,婢女小怜一边扶着她走一边皱眉道:“小姐真要骑马走么?这可怎么好?还是不要了吧。”

  崔若瑂不答,径直沿着跳板往岸上走。几名护院也大挠其头,他们是负责保护大小姐的跟班,现在大小姐要跟着那王校尉骑马走,他们也无法跟着去,这要是出了事,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大小姐,三思而行啊。那个人……咱们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万一他有不轨企图……”

  “住口。王校尉所言所行你们皆有目共睹,他能有何不轨企图?莫要多言,你们从水路去扬州,路过高邮时告知高邮崔家粮盐布匹等铺面的掌柜们,要他们立刻关闭店铺,将粮食物资藏匿好,到乡下躲避叛军。记住了没?”崔若瑂沉声道。

  “好吧,大小姐一路小心啊。”众护院无可奈何,只得连声答应。

  崔若瑂快步上岸,来到王源的马旁,见王源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面色微红道:“这身装扮如何?”

  王源拱手正色道:“崔公子你好,在下有礼了。”

  崔若瑂咭的一笑,拱手正色道:“王兄你好。”

  王源哈哈笑道:“那里来的这套公子哥儿的衣服。”

  崔若瑂道:“我经常在外边跑来跑去,随身带着男子衣服,有时候穿着男装抛头露面也方便些。”

  王源点头道:“原来如此,请上马吧。”

  崔若瑂皱眉道:“我上不去。”

  王源轻声道:“得罪了。”说罢俯身下来,伸手一把揽住崔若瑂的腰身,将她轻巧巧的抱上了马背,坐在自己的身后。崔若瑂面色羞红,贴着王源的后面坐着,手足无措不知往何处放。

  “做好了,一会儿跑起来若是颠簸的厉害,你可以抱住我的腰,反正你现在是男子装扮,也不要那么矜持。安全第一。”王源沉声道。

  崔若瑂红着脸嗯了一声。王源轻拍马头,一提缰绳,大黑马发出一声嘶鸣,旋即四蹄发力,如箭一般窜出。崔若瑂惊叫一声,身子后仰差点摔下,只觉一只手臂反手搂住自己的腰身,这才稳住身形。当下再不犹豫,双臂紧紧的抱着王源的腰身,身子紧紧的贴在王源的后背上,只觉耳边生风,风驰电掣一般的冲了出去。

  两人一骑一路飞驰南下,幸而大唐经历了百年盛世,官道修建的标准很高。运河这条纵贯南北的水道两侧都有官道伴行,水陆交通畅行无阻。虽然是江淮河流湖泊纵横之地,官道逢水有桥遇湖有道,倒也对行程没有太大的耽搁。

  王源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而行,他习惯于行军走马倒是没什么感觉,但那可苦了同乘一骑的崔若瑂。虽然崔若瑂也是在外行船走车惯了的了,不似寻常大户闺秀那般的娇弱。但骑马和乘船坐车可不同,光是马背上的颠簸便足以让人骨头酸痛,更别提双腿在马鞍上的摩擦,会让初骑马的人痛苦难当了。然而崔若瑂虽然痛苦难当,但她却是个倔强之人,一路上没有半点的抱怨之语,只静静的忍受着颠簸之苦。

  一口气跑了六十余里,时近中午,王源这才停下马来,在一处清水池塘旁下马歇息。当王源翻身下马,欲扶崔若瑂下马时,看到崔若瑂煞白的面孔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崔若瑂没骑过马,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顾忌到这一点。王源倒是经常和公孙兰同乘一骑,和公孙兰共骑一马的时候王源根本无需顾忌这些,因为以公孙兰的武功,她比王源还扛得住颠簸,在马背上也无丝毫的不适,但这个崔若瑂可经受不住。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我忘了初骑马之人会经受不住马儿的颠簸,若瑂小姐,对不住了。”王源自责道。

  崔若瑂勉力一笑道:“无妨,赶路要紧。”

  王源道:“万分抱歉,快下马来歇息一会儿。”

  崔若瑂点头,抬起腿来下马,却发现两条腿酸痛无比,用力一抬起,痛的惊呼出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我……我的腿麻了。”崔若瑂低头红着脸道。

  王源轻声道:“得罪了。”伸手上前,抱住崔若瑂的腰身,将她抱下马来。崔若瑂面红如血,不敢看王源的脸。王源抱着他走到湖边的草地上,将她放在地上。崔若瑂哎呦一声摔倒在草地上,两条腿竟然因为酸麻疼痛而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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