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国事,到此为止。此下,为父却要与你商量家事。”
文舜面色一震,还以为文翰病情加重,欲要与他早立遗嘱,顿时面色大变,如遭晴天霹雳。哪知文翰却是如此说道。
“舜儿,你可记得为父先前与你提过娶妻之事?”
文舜一听,高悬的心便是放下,暗暗松了一口大气。不过很快文舜心里便又苦涩起来,此下他的心思几乎都在军务国事之中,哪里想过娶妻成家。何况其母刚逝,依照礼法,文舜要守丧三年,其中不可娶妻,否则就违犯礼制。文舜遂以其说之。文翰听罢,淡淡一笑,便是谓道。
“此并不碍事。孤早与丞相商议,此中情况特殊。不久将来,西唐、大魏便将大起兵戈,孤此下只有你一独子。按照礼法,只要孤下以诏书,教你移孝作忠,你便可以成亲。何况,你母后多年盼望你早成家室,在天之灵得知此事,只会欣慰,绝不会怪责于你。”
文翰眼神烁烁,紧紧地望着文舜,脸上已摆出不容置疑的神色。文舜面色一苦,却又答道。
“可孩儿并无心上之人,仓促成婚,只恐耽误了人家。”
“哦?果真如此?为父还记得你年幼时,曾屡屡说过非你那王小妹不娶。如今你那王小妹以正值娶嫁之年。就在今朝为父方与王太仆商量此事。王太仆可是喜不胜收,就等为父遣媒上门提亲。王太仆对西唐忠心耿耿,多年来兢兢业业,更是国家重臣。若是两家能够联姻,不但乃国之幸也,更不全了你儿时之愿么!?”
文翰此言一出,文舜脑海里不禁儿时往事。而文翰口中的那个王小妹,便正是太仆王朗之女,王元姬也。想当时文舜情窦初开,与王元姬乃是青梅竹马。两人年纪轻轻,却都是智慧超群,心思早熟的神童,忽生好感。文舜更曾对王元姬立下山盟海誓,非她不娶。
那时,王元姬才年仅十一,却已是美人胚子,常爱穿一身鹅黄衣裳,长衣飘飘,冰肌玉骨,吹弹可破,一头秀丽乌黑的发丝,精致玲珑的五官,一静一动间,都有令人心醉的美艳。
而文舜当时,年方十四,未经磨砺,目空一切,桀骜不驯,终日与王元姬高谈阔论,大谈天下之事,更立以雄志,待长大成人,必要替其父打下江山,造福天下百姓。
而四、五年之后,羌胡造乱。文舜主动请缨,便开始了兵戎生涯。这数年间,随军东讨西征,至此便几乎未曾有过空闲。文舜年少得志,奋发图强,儿女之事,竟也渐渐忘却。不过王元姬那一身鹅黄色的身影,却在每当文舜悲苦烦闷之时,常常出现。
想到王元姬,文舜心中不觉传来一阵温暖的暖流,像是被说中心思的孩子一般,绕了绕头,预言又休。最终在文翰炙热的眼光之下,文舜望着那张饱经岁月风霜摧残,刚毅而又带着几分慈祥的面孔,心里一抖,呐呐而道。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父王怎么还记得?”
“呵呵。当年你时不时便与你母后囔囔。你却不知你母后欢喜得很,日夜便在为父耳边囔囔。为父怎会记不得?”
文翰眼神一亮,文舜这一阵神情的变化,文翰便能看出他这儿子,仍旧对王元姬倾心不已,时隔多年,文舜还有这份心,不正代表他对王元姬必是真心。文舜听文翰在取笑他,又是一阵脸红耳赤,犹豫许久,方才答道。
“父王虽与王太仆定下婚事。但小妹想法如何,我却不知。这么多年,若是小妹已有心上人了,孩儿这不强人所难,棒打鸳鸯?虽常言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夫妻讲究相濡以沫,这处日子的毕竟还是两个人的事。若非诚心相待,岂能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文舜不愧是文翰的亲儿,这想法倒与后世之人相似。文翰听了,面色一沉,微微颔首道。
“舜儿所言亦是有理。那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
文舜本以为文翰喝叱一番,却未料到文翰竟认同了他的说法,心里一喜,便是答道。
“孩儿这许久未曾与小妹相见,小妹性子虽是温婉,但却是外柔中干。恕孩儿冒昧,还请父王先请人告予王太仆隐瞒此事。然后孩儿改日便上门拜访,一探小妹心思。若小妹有意,孩儿便依从父王,早日成婚立室!”
文舜天资聪慧,此下早已看出其父此番是有意骗他回来成亲,而其叔父徐晃亦是配合在此事。不过大丈夫一言九鼎,文舜离开前曾答应徐晃,必会对其父有求必应。文舜自不会食言,更何况文舜本就对王元姬有意。果然,文翰听说文舜答应此事,顿时笑声不绝,连连叫好,不假思索,便是依从文舜的要求,速教侍臣去告说王朗,文舜的想法。
当夜,在太仆府内。王朗刚刚回来,心情甚好,饭席之中还罕有地喝上了几杯小酒。席毕,其老妻李氏,见王朗心情大好,正欲一探口风。忽然从人匆匆赶来,在王朗耳边低声说道如此如此。王朗闻言大喜,欢笑连连,与其妻李氏谓道。
“哈哈!咱家的闺女终于盼得了如意郎君!!”
李氏一听,又惊又喜,正欲询问,哪知王朗便急匆匆地出门。李氏留了一颗心,向那个来报说的随从比划了一个手势,那随从也是心领神会,笑眯眯地便赶了过去。李氏从随从口中打听得,来人竟是长安王宫内的侍臣,顿时乐得笑开了花,一把便从袖子里取了不知多少银两,塞给了那随从,以作打赏。须臾,王朗面色沉着,走了回来。李氏见状,这本是欢喜的心,不禁揪了一揪,急急迎去问道。
“老爷这可出了什么差错?”
“嗯?没事,没事!刚才老夫所言,你便当做听不见便是!”
王朗神色一震,摆手便道。原来他深知其老妻的为人,平常便爱问长问短,特别是对于闺女的事,更是上心,肯定会追根刨底问个明白。而且李氏爱女心切,这西唐王特别吩咐不可泄露此事,若是李氏口风一漏,岂不坏事。于是,王朗便是干脆装作没有此事。但李氏又岂不如此轻易罢手,这便眉头一挑,一声‘好哇’,咬牙切齿便要与王朗来个不死不休。王朗面色一变,暗暗叫苦。别看王朗平日里处事待人极为严厉,俨然摆出一副纵是天子犯法,亦绝不轻饶,严格规矩,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王朗却唯独惧怕李氏这老妻。此下王朗见李氏摆出一副纵是弄个天翻地覆,亦要问个清楚的样子。王朗连忙故作踌躇之色,呐呐说道。
“哎!神兵营那出了点意外,急需老夫赶去处理。王上有令,一切有关神兵营之事,禁止谈论。你便别问太多。老夫这便要动身了!”
王朗说罢,不等李氏回答,好似逃一般,急急便往府外赶去。李氏面色一变,见王朗有意躲避,急得心如火焚,她虽知王朗定在推搪,但王朗将神兵营摆出。李氏也不敢放肆。眼见王朗已是离去,李氏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暗暗说道。
“老东西,待此事过后,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李氏念头一过,细细想了一阵后,忽然想到她那宝贵闺女,天资聪慧,定能看出其中一二,便转身急急望府内西院赶去。
一夜过去。文舜的主意可是害惨了王朗。王朗唯恐老妻李氏纠缠,一夜未归,当夜便在宫内就寝。到了次日一早,黎明时分,旭日高升。在太仆府内,西院花园里,王元姬却是早早起床,换了一身鹅黄衣裳,上面绣着一朵朵秀丽娇艳的牡丹花纹,煞是好看,行走之间,与院内的各种奇珍花草,一同争艳。但其中最为令人醉心,还是那长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美女子。王元姬似乎心情极佳,此下正在小亭内,婢女小兰在石桌上磨墨。王元姬那双如有星采流转的美眸,泛着阵阵彩光,芊芊如玉,白皙如雪的手,轻抓画笔,正在作画。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画上,百花好景,奇石小亭,不正是此下院内之境么?不过画中又见,一少年郎正舞动枪支,正在练武,精神奕奕,栩栩如生。忽然有从人急急赶来,小兰恐打扰王元姬的雅兴,轻轻迈步迎去。那从人在小兰耳边道了几句。小兰立即如一只欢喜的喜鹊,急急赶回。这时,王元姬亦恰好作画完毕,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几分羞涩地紧紧望向小兰。
“小姐!!果然是世子殿下来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郎才女貌
王元姬一听,整张脸顿时如熟透了的苹果,红得妖艳,心中如小鹿乱撞,微微低头,轻张小嘴,甚是羞涩地喃喃道。
“文大哥许久未来,不知所为何事呢?”
小兰会心一笑,见王元姬嘴角带笑,明知故问,便不禁打趣道。
“嘿嘿。小姐你昨夜一夜难眠,不是就盼着世子殿下么?此下世子殿下来了,你却又这般样子。恕小兰愚昧,实在搞不懂小姐的心思。”
“你!莫要胡言乱语。否则我可要!”
王元姬被说中心事,羞涩难当,正想要吓唬一下这放肆的婢女,却又因心地善良不知说什么狠话,急得一跺脚,可爱极了。小兰暗暗吐了吐舌头,连忙装惶恐状,急急说道。
“小兰知错了。小姐可莫要责罚小兰。小兰从小孤苦伶仃,若非小姐看重小兰,老爷、夫人爱屋及乌,连小兰也一并疼了。小兰哪有这般好日子得过!”
王元姬见小兰忽然说得快要哭出来,心一软,急又安抚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兰莫要伤心。我不责罚你便是。”
小兰听了,立马又展露笑容,天真烂漫。王元姬便知中计,但却也不再计较,只是苦笑起来。另一边,且说文舜带礼,来到太仆府中。李氏听闻文舜来了,大喜过望,便来接见。叙礼毕。文舜从李氏口中听说王朗一夜未归,面色一怔。以文舜的智慧,哪里看不出其中一二,心怀歉意,暗道无论能否与小妹结下良缘,日后定要好好向王太仆拜谢一番。李氏昨夜与其闺女商议一夜,此下大概猜得一二,与文舜谈了一阵家常后,便是说道。
“殿下你许久未曾见过姬儿。姬儿与殿下毕竟是青梅竹马,这数年内一直向我家老爷询问殿下你的消息,对殿下可是紧张得很。殿下若是有心,便去看看姬儿罢。我正好有事,也要出门一趟。殿下莫要客气,像是以往一般,当做自己的家,随意便好!”
李氏笑盈盈地说道,看文舜的眼神,已像是看自家的女婿,越看越是上心。这也是当然。文舜年纪轻轻,且不论他乃西唐王世子,身份尊贵,就凭他那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天资,亦足令李氏欢心不已。文舜听得亦是心花怒放,正欲回答,李氏便好似唯恐文舜会挽留,急急便带着从人离去。而李氏也留了一颗心,教府中上下,若无要事,今日之内绝不能接近西院。文舜与李氏拜别后,问了府中从人,得知王元姬正在西院,也不需从人带路,便自行赶去。雕栏檀木,花石美景,如若往常一般,好似从未变过。文舜走在走廊之上,脑海里却是不断回忆着往事,嘴角那抹淡笑,便是更是灿烂。
“小妹!他日我若能成名于天下,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我必会上门提亲,娶你过门!除了大哥我外,你可不准对别人动心!”
“小妹!你看我这套枪法甩得如何?这可是龙侯的看家本领!若我能将这套枪法练得熟练,他日沙场之上,便鲜有敌手!我定能早些成名,威震西唐,到时王太仆定愿把你下嫁于我!”
“哈哈!小妹,这是九子连环阵,按九宫方位排列,精妙无穷,攻守兼备。此乃戏丞相所教,更对此阵加以修改。他说我若能把这套阵法演练熟透,他日在沙场之上,与敌摆阵对敌,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定会勤武学文,你我成亲之日,指日可待!!”
当时,文舜年少轻狂,但却也勤奋有加,而王元姬便是文舜发奋的动力之一。文舜想起昔年句句承诺,一时间好似回到了当年。忽然,一阵琴声传来,伴随着如若黄莺般好听的歌声。曲子是凤求凰,乃是昔年文翰为迎娶蔡琰,与卫仲道所比试的曲子。也正是这首曲子,蔡琰不顾一切的悔亲,势要嫁与文翰。文舜年少时,学得这首曲子,曾弹过给王元姬。
听着熟悉的歌曲,妙不可言地歌赋。文舜缓缓地止住了脚步,不知觉他已到了西院,不远处的亭子内,那一身依然美艳的鹅黄衣裳,那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子,似乎从未变过,仍旧那般的熟悉。
文舜如被吸引,脚步缓缓迈开,恐惊扰美人,随声唱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