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 第436节

  说林缚狂妄,但林缚硬是利用七个月的时间,以一县之力,将百余里运盐河拓宽了、挖深了,千石大船如今也能在运盐河上畅行无阻。

  林缚真要咬牙做,刘师度相信林缚有能力在两年时间里将三百里捍海堤筑成。

  郡司有人开始议论林缚其志不小,许多同僚捎来的信函里,或暗示或明言,要刘师度在海陵府对林缚多加戒备。

  运盐河清淤拓宽,前后投入四十万两银,若以改造粮田直接增加的租赋计算,要十几二十年才能收回成本。

  海潮侵灌成害,谁人不知?数百年来,除了零碎地方外,从没有人想着要大规模的修一座从江门到清江浦的捍海堤,何故?

  投入太大,地方官府能从中享受的直接收益太微,需要数十年才能体现出来。

  县官常常是三年一任,谁愿意做栽树的前人,让十几二十年后的后人来乘凉?

  刘师度一时想不出,耗百万巨资修这座捍海大堤,除了声望外,能对林缚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林缚在途中下决心要修捍海大堤时,除了直接给江淮总督府、宣抚使司、盐铁司以及淮安府发函咨问外,更向朝廷上了专折,说及此事。

  岳冷秋、刘庭州、张晏、王添等人惊谔之余,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修捍海大堤不仅利民,大利淮东,当崇州将大量的钱粮、人力、物力,投到修筑捍海大堤上,也就意味着崇州的军事扩张规模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林缚仅仅是淮东地区的军政长官,除身兼知崇州县事,无法干涉其他府县的民政、财政,修成捍海堤,盐渎、建陵、皋城三县受益、淮南盐区受益,增加的田赋丁税,也落不到林缚的口袋里去。

  刘庭州一度以为错怪了林缚的为人,为在淮安的那些日子跟林缚争执而惭愧、懊恼。在接到林缚的信函之后,也未等岳冷秋指示,刘庭州就与盐渎知县往崇州赶来,合议此事。

  折子到递到京中,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京中的回应到不了崇州。但对朝廷来说,只要不用为此掏一两银子,不折腾地方,林缚要做这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从大费糜张清淤运盐河开始,林缚就给崇州定下“高筑城、广积粮”的战略,修捍海堤不过是更为坚决的执行这一战略罢了,在崇州内部倒也容易说服众人。

  战国时,秦聚全国之力修郑国渠,十年得成,十年之内,无力向外扩张。修成郑国渠后,秦国的根基才算稳固下来,奠定了一统六国的经济基础。

  历史若不改变,元末诸雄争霸,朱氏在江宁“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其他诸雄兵马都十万、数十万的混乱不休,最终还是给朱氏以南统兵、占了天下。

  如今岳冷秋率长淮军夺回濠、泗,分兵进驻庐州,从林庭立手里接过淮西战区的指使权,开始对寿州的罗献成用兵。

  林庭立也自请辞去淮西靖寇制置使的头衔,退守东阳。

  淮西广指东阳、庐州(安徽合肥)、濠州、淮上(寿州)四府,其战略形势的重心在庐州。

  与淮东战略形势在淮安一样,淮东控制不了淮安,淮东制置使便是虚的;在淮西控制不了庐州,林庭立也没有必要强充大头去争淮西制置使。

  东阳军的底子毕竟不比江东左军(淮东军)厚实,经不起消耗,钱粮也不足。

  若给岳冷秋挤兑着去打寿州的罗献成,反而得不偿失,成了一桩祸事。

  长淮军接防庐州后,原庐州镇万余精兵就得以脱身,在镇将邓愈的率领下,渡江南调,进入徽州,加强江东郡南部的防御。

  徽州又名新安,提及新安,或名声不大,徽州境内的黄山则天下闻名。

  徽州东北的浮玉山(今天目山)、东南的白际山,乃江东与两浙的天然分野;境内新安江南下,至淳安,汇入钱江,为钱江的正源。

  高祖发迹之前,拥据江宁,就在白际山与浮玉山之间的昱岭筑关城,据两浙之敌。两百余年逝去,关城乃在,依旧为两浙通微州的要隘,驻有守军。

  邓愈率重兵进驻昱岭关,往东能策应守杭州的董原,与浙北防线融为一体,往南、往西则能牵制占据淳安、衢州等浙西府县的奢家兵马。

  自此,虽不能从奢家夺回浙南地区,浙北防线也得到加强,基本稳固下来。

  就奢家而言,要消化新得之地,将闽北、浙南融为一体,也需要一些时日。此外,南撤的虞万杲部,仍是令奢家头痛的毒瘤。短时间里,奢家还没有大规模对浙北或两江(江东、江西)用兵的迹象。

  相比春夏之战事纷繁,入秋后局势看上去有和缓的迹象,便围大同的东虏也有收缩迹象,但这大好山河端真是碎成好几块——林缚也只能先据着淮东,且看天下大势下一步如何走了。

第3章 月下心迷

  大胜而归,又有淮东制置使司在崇州开衙之喜,依着传统,林梦得等人自然是希望好好的庆祝一番。

  林缚是不喜热闹的性子,无意大肆庆祝,但众意难违。再者,海陵知府刘师度是贵宾,不摆资历跟架子,亲自到崇州来问政,林缚也不能怠慢他。

  林缚便允了林梦得等人的意思,同意在崇城大开筵席,广邀在崇州的官员、将领以及乡绅、士流庆贺。

  十六日午时,船队抵崇州东城码头靠岸,将卒归营,林缚率诸官进崇城。

  城里民众早得到他今日回城的消息,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街上有舞狮的,有摆开台子演社戏的,仿佛过年节,热闹非凡。

  新崇州建成才半年多时间,能有如此景象,悉为难得。

  淮东制置使司衙门自然还是设在西城外、紫琅山脚下的东衙,只是将之前的靖海都监使司的牌额换掉。除了林梦得、秦承祖、曹子昂、傅青河、胡致庸等核心幕僚有了正式的官衔外,其他吏员编制只是依需增加了一些,倒没有太大的改变。

  林缚除了就任淮东制置使外,还兼着崇州知县、江东牢城司监的职守。

  午后便在东衙会客,夜里正式举宴,一直到月至中天,才宴终人散。

  林缚喝酒一向都有节制,奈何敬酒人太多、意切劝勤,离开东衙登山回内宅,也是醉意酣然,步履轻摇。

  登到山顶,给微风吹过,觉得神清气爽,走进垂花厅,听着内宅里这么晚还有杂沸人声,觉得奇怪,看见孙文婉从院子里出来,问她:“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东衙设宴,二位夫人说山上也不能不热闹,也开了宴席,请各家的女客过来。这时候各家的女眷才渐散去,小蛮姑娘喝了不少酒,闹着要唱曲,才给大家劝住……”孙文婉笑着回道。

  “那便让她唱就是……”林缚笑道,这才注意到孙文婉没有换一身碧罗襦裙,多了许多女孩子的柔美,少见平时身穿甲衣的英气。

  “都快是小夫人的身份,哪能一点规矩都不讲?”孙文婉说道,倒是怨林缚太纵容小蛮了,眉眼瞅着林缚,藏着情意,又羞于太露。

  “还有谁在?”林缚问道,要是有别家的女客在,他就不便去凑热闹。

  “六夫人、七夫人、宋姑娘、柳家奶奶还在,都喝了不少酒,倒没有旁人了……”孙文婉回道。

  柳家奶奶是将柳月儿的娘亲,自家岳母,没有什么好回避的,林缚抬脚要中庭走,见孙文婉没有跟上来,问道:“你去哪里?”

  孙文婉粉脸一红,没有回答,扭身往垂花厅背后走。

  林缚拍了拍脑袋,心想她是喝多酒要去解溲,问她当然会脸红,又觉得孙文婉在月下羞红了脸,抑或是喝酒红了脸,当真是美艳。

  在外领兵打仗,虽说小蛮在身边伺候,但是小蛮的身份不同一般,不能胡乱苟合,要守鬼捞子礼节,更不敢去招惹宋佳,林缚也硬憋了半年。

  这会儿回到崇州,心情舒畅,喝了酒,心里本就早一刻见到薰娘与柳月儿,还盘算着找机会与盈袖私会,早就意乱心迷了,倒先给孙文婉添了一把火。

  林缚绕过照壁,刚要迈进门坎,不防里间轻巧的走出一人来,撞了个满怀,却是六夫人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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