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得好快，”说话之人是个身体健硕、两鬓斑白的老者，要是何浩然在，一定会认识此人，他就是与何浩然战斗过的土蕃名将论悉诺。
论悉诺已经年过半百，身板还是老样子，面相老了不少。他一直在沙州镇守，这么多年对面有李崇客、韦皋等名将，沙州未失一寸土地，为世所称土蕃名将，绝对名符其实。
只是这位挡了西州唐兵这么多年的土蕃名将，此时脸色虽平淡，眼神中的忧虑骗不了任何人。在他右边一个身材高大、脸型五官很像他的壮年男子问：
“父亲，娑摩禅师的大军不是在颧州吗？韦皋怎会从那个方向领军而来？”
他们虽在城楼上，被一座更高的山坡挡住，此时还看不见即将到来的唐军。论悉诺收回目光：
“这么明白的事你还看不出来吗？娑摩禅师的大军，怕是已经不复存在了。”
“啊！”一阵惊呼声传出，后面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蕃将问：
“大帅，娑摩禅师可是有十万大军啊！怎么可能？”
在论悉诺周围有二十几个将领，其实有些人猜到一些，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山坡上终于出现第一批人马，论悉诺叹声说：
“那里是何浩然亲自领军，娑摩禅师纵有十万大军，败了也正常。唉！这次他们打得太顺了，占领那几座城，居然没一个将士能逃出来。大家都下去准备吧！我倒要看看，韦皋如何吃掉我们这三万兵马。”
他四周的将领大半散去，四城楼的士兵已经就位。没过多久，韦皋兵临城下。
两万六千唐军，还未歇口气，分出一半绕道朝南边走去。后面的士兵开始搭建帐篷、生火做饭。过了一会，分出去的一万三千人出现在西城外。
这样的排兵布阵，简直是对城内蕃军的一种侮辱。众将纷纷请命：
“大帅，我们出击吧！他们每边只有一万几千人，我们派大军先打垮一边，我军定能吃下他们。”
论悉诺没有回答，看了一会才开口：
“他们每边有一千多神甲兵，这点力量应该阻挡不了我们三万兵马的冲击。韦皋在搞什么鬼？他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论悉诺和韦皋虽没打几仗，对韦皋十分熟悉。一个中年蕃将急声说：
“大帅，他们定是在等西州的兵马。李崇客那边还有几万人，一旦进攻，我们留在前方那点兵力，远无法与他们抗衡。必须早做决定，要是等李崇客来，我军危矣。”
“桑将军说得是，”另一过半百老将附合：
“唐军所依仗，不过是炸药和神甲。炸药我们可用箭破之，对付神甲虽无更好的办法，但可以用铁锤兵对付。我们只派五千人守在西城，两万五千主力在这边袭击他们。就算不能将他们全留来，他们这边损失大半，绝不敢在此围城。李崇客到后，也拿我们再无办法。一时赶他们不走，守城绝无问题。”
论悉诺再聪明，有些事也想不到。这次韦皋带三万兵来沙州，兵分两路十分迅速。所攻之城没一个兵将逃出来，城中的土蕃百姓暂时未准放行。他们根本想不到，继炸药之后，唐军又多了一种神器。
“传令众弟兄，吃饱休息好，我们晚上再说。”
……
双方一顿饭吃完，已是午后。在军营中间一座帐篷中，几个唐将盯着一张地图正在商量，布塔乌日和噶尔依维走进来。
“韦将军，我们有事要和你商量。”韦皋看了眼说话的噶尔依维，走到一个石磴上坐下：
“你们有什么事？”
噶尔依维轻叹一声说：“城内有我土蕃几万将士，我们不能看到这些白白送死，准备出去劝他们受俘。”
“你们要去劝他们受俘？”几个唐将惊声叫出，连后面押送噶尔依维两人的几个亲卫也不相信。
原本他们要和那些蕃俘一起送去长安，娑摩禅师对何浩然说，他们五人愿意留下，劝说那些蕃军受俘，以此减少蕃人的损失。何浩然当然不会拒绝，很高兴答应他们的请求。
韦皋和吴默分兵一人带一支部队，大小城攻了六七座，俘杀万余敌军。开始没一座城他们出面劝说，后来的两座城，他们终于站出来，唐军得以和平收复。那两座城的兵力加起来，不过只有三千来人。
众将不是傻子，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想让城中的蕃军消耗唐军数量，何浩然发明的新式打法太过利害，那些城中的守军又不多，仅只有几十人的伤亡。用那么多人命换这点伤亡，明显太不值得，他们这才出面劝说。
沙州城不一样，这里有三万兵马，还有论悉诺亲自坐镇。就算唐军能占领，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见众将一脸惊讶，布塔乌日说：
“论悉诺虽有三万兵马，对你们的这种攻城方式并不熟悉。打又打不过你们，何必要让城内的将士白白送死？还不如让他们受俘的好。”
“你们看出我军的计划了吧？”韦皋笑了笑，将他们打的主意说出来：
“我军在颧州一战，虽有蕃兵逃走，他们定是先去逻娑那边向赤松德赞汇报。我军的速度不慢，想来论悉诺现在还不知道我唐的火枪。你们名义上是劝说，实际上想通风报信。”
几个将领见布塔乌日两人的脸色，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崇义冷哼一声：
“你们还真是有心，身在唐营也不忘向蕃军报信。论悉诺杀我唐军不少将士，就算你们是真心劝说，此人也必须得死。你们就在营中好好看着，要是他不上当，明日我们就攻城。”
布塔乌日两人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们说的并不全是假话。论悉诺虽是名将，但对唐军这种新式攻城并不熟悉，更不知道火枪之事。不了解唐军的实力，他很有可能会夜袭唐军军营。一旦出城，比他们在颧州一战更不如。
可惜被韦皋看穿，布塔乌日没没辙了，看向噶尔依维。噶尔依维虽比布塔乌日要聪明，此时同样没更好的办法：
“你们就有如此把握，能轻松占领沙州城？就算能占领，也要拿不少人命去换。我们可以发誓，定是真心去劝说。你们也看到了，在后面的松木两座城，我们出面，你唐军没有伤亡一兵一卒。要是里面的三万蕃军受俘，你们同样是大功一件。保留足够兵力，对你们在前方的战斗更有好处。”
几个将领有些意动，的确在他们的帮助下，松木两座城三千二百人全部受俘，这对双方都很有好处。见他们有些松动，噶尔依维对面无表情的韦皋说：
“说论大帅杀你唐军，你们哪个将领没沾我土蕃将士的血？要是报仇，那双方只能不死不休。”
韦皋看了眼外面，见此时已快天黑，将他们的小心思打断：
“论悉诺当年在高犁府，杀我两万多将士，李光瓒将军也在那一战战死。当时我就发过誓，必须要杀掉论悉诺，替李将军报仇。快了，但愿今天晚上论悉诺出来，要是不出来，只能等到明天才取他项上人头。”
噶尔依维两人被送出去，布塔乌日回头看了眼沙州城方向，一脸担心说：
“依维大师，难道我们就没办法阻止吗？”
“阻止不了，”噶尔依维摇摇头：
“师父说这是我土蕃的劫难，我们要做的事，是尽可以保留更多国人性命。现在没办法阻止他们，等会论大帅真被引出来，我们再去说说。”
第八百二十六章 保存希望
半轮清辉在高高的城楼上升起，四周高低起伏的原野，被一层洁白的棉被覆盖。与月光遥相辉映，四野无声，城上城下的人皆未入睡，说不出的寂寞。
月光高照，紧闭着的城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大队人马。
“不好，有敌袭。”城外空旷的平地上，一道很大的喇叭声喊出。很快分散在平地四周的十几道人影，速度朝后面的军营跑去。
“呜”，一阵更大的号角声在军营门口响起，紧接着在南北城角，同时响起一阵号角声，迅速传到更远处、直到西城外。
论愁诺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西州李崇客亲率三万兵马，现在只怕是已经攻破高犁府。他们原在高犁府有守军两万兵马，因韦皋先从颧州方向来攻，他下令将兵力内缩。如今在那里只有几千人，根本挡不住李崇客。他不得不趁李崇客未到之前，先将韦皋这支兵马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