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似是平常般的哈哈一笑,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走,老夫随后就来。”
如此拙劣的谎言,自然瞒不过在场的诸人。
“祖父,孙儿不走,孙儿不怕死!”
张辽稚嫩的声音让不少人都为之汗颜,,尤其是刚刚大喊撤退的魏续,此刻更是尴尬的低下了脑袋。
老人半蹲下身子,伸出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少年脑袋,一往严肃的脸庞流露出慈祥之色,“辽儿,答应祖父,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将鲜卑人逐出大汉!”
少年倔强的咬着牙,眼泪‘簌簌簌’的直往下流。
“怎么,你们都想抗命不成!”
张仲见众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稍微带有些怒气的朝韩烈下令道:“韩烈,带他们走!”
韩烈的嘴巴紧闭,生平第一次没有应下老人的军令。以往只要是张仲的命令,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从不会皱半个眉头。
但今天,不一样的。
韩烈望向老人的目光中透出了哀求,“将军,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老人不说话,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个平日里行事作风豪迈的汉子一把揪下头上的铁盔,眼睛通红,像个惫懒无赖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话语里带着哭腔,“这算个什么事儿,哪有自个儿逃命,将主帅扔在这里的道理!”
“滚!”
老人怒喝了一声,看向一个个垂着脑袋的青年后生,斥骂道:“你们是不是非要气死老夫,才肯罢休!”
说完,老人提起长刀,狠下心的指向诸人,咬牙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军令如山,有敢违令者,斩!”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无奈之下只好选择了妥协,老人的心意他们都明白。
韩烈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哭号了一声,将军,保重啊!
望着一行人转身走下城楼,张仲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落地,再无牵挂。
“雁门关落入异族之手,张仲,千古罪人也!”
如此悲凉的口气任谁听了都觉得辛酸无比,老将军抽出腰间佩剑,架在自个儿的脖子上,闭上双目,两滴滚烫的浊泪顺着褶皱的脸庞一划而下。
轰轰轰轰轰……
闷沉的雷声响起,天空中依旧布满晚霞,不见半朵乌云。
“援军!是援军到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那声音中夹杂的激动情绪,就像即将渴死荒漠的旅人忽然见到一股清澈的甘泉。
已经支撑不下去的士卒们,喜极而泣。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股人数上千的骑军正以近乎疯魔的速度极速前进。
看,一杆猩红大纛,迎风猎猎,旗下战马奔腾,儿郎尽带刀裹甲。
听,一线蹄声如雷,由远及近,炸开一路飞尘。
第四十八章 一个人
狼骑营的到来,使这场接近尾声并且已分胜负的战争,似乎多出了一丝丝不应有的变数。
尽管鲜卑人的步卒全部投入战场,但在邶王步度根的身旁,依旧有整整一万铁骑护卫左右。
雁门关如今已成囊中之物,若汉人仅仅是妄想凭借这千余骑来咸鱼翻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步度根极目远眺,脸上并无太大的讶异之色,语气中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气势倒是有那么点,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大王,不过区区千余汉人,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将其一举击溃,擒那汉将献于王上!”
立于步度根身后的一员鲜卑将领催马出列请战,听那口气是完全没将狼骑营放在眼中,此人更是夸下海口说要生擒吕布。
铁怵,左路先锋大将,素有勇力,与哈蚩怙、呼律卓和、窝可萨、那仂、喀莫五人合称“六狼将”。
鲜卑人世代生长于草原,七八岁小儿都善习马术,组建的骑军更是自诩骑战第一,毕竟连以凶狠好斗著称的匈奴人,都败在了他们的铁蹄之下。
步度根自然是无比放心,批准了铁怵的请求。在人数同样的情况下,汉人在骑战上至今未赢过一次,更何况铁怵的本部人马多达三千。
铁怵领了王令,策马来到本部营前,抽出腰间弯刀,直指狼骑营,嚣张无比的大笑起来:“勇士们,跟本将军一起,狩猎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卑劣汉人去吧。”
吼呜!
三千鲜卑骑卒纷纷效仿抽出腰刀,在铁怵出发的那一瞬间以刀身拍马,紧随其后,嘶吼着朝狼骑营冲奔而去。
对他们而言,这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狩猎活动。
然而对狼骑营来说,又何尝不是。
雁门关上,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老将军重新睁开双眸,目光四下搜寻之后,终于定格在了那一支风驰电掣的骑军身上。
就像是无尽黑暗之中透出的明亮光芒,哪怕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缕,也使人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周围的士卒依旧在奋力的浴血厮杀,吕布带着狼骑营不远千里的从云中郡赶来,所有人都在为了守住雁门关而拼命,唯独自己这个将军,反倒落了下成。
老将军缓缓弓下身子,瘦骨的手掌重新拾起地上那一把饮满鲜血的长刃,刀柄传至指尖的触感,微凉。
城下的鲜卑人不断涌入关内,顺着两边的石梯开始杀往关上。
汉人的大将就在上面,步度根更是一早就有言在先,谁能割下张仲的脑袋,不论出身官阶,一律升为佐军大将。
佐军大将在鲜卑的武官将衔中,丝毫不亚于汉王朝‘征’字级别的将军。
一颗头颅,就值一个手握实权的将军职位,面对如此天大的诱惑,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有句话说得不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的士兵。
冲进关内的鲜卑人彻底疯狂了,不要命的往城关上涌,在他们眼中只剩下了最为炽热的利益,看向城关之上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未来的将军再向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