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表面上点头哈腰,说着知错悔改,心里却是怀恨在心。
如今的张让已经不能对蹇硕出手,一来天子委以他重任,二来,现在的宦官手中,只有蹇硕这一支可以指挥的队伍。
如果把蹇硕给废了,他们以后连支像样的军队都拿不出来了。
以前他们呼风唤雨,靠的是天子的宠信。
可万一,天子倒了呢?
这种事情,张让以前没想过,可现在,不得不好生想想了。
翌日,栖泉宫外,跪了一地的朝臣。
“哎呀呀,我说诸位大人,你们就别执迷不悟了,陛下是不会见你们的,都回去吧。”昨夜还盛怒的老宦官,此时又换上了以往绵里藏针的和善笑容。
“陛下不见我等,老臣便跪到陛下肯见为止。”率领百官而来的头号重臣,便是被崔绪怂恿而来的太尉崔烈。
前些时日,在朝堂上同天子针锋相对的司徒许相,已被罢免官职,贬为了庶人。
崔烈知道触怒天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可他还是来了。侄儿崔绪说得很对,如果作为三公的他都不敢出言,那朝堂之上,还有谁敢仗义执言呢?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中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他来了,哪怕是豁去太尉的官职,他也要劝谏天子,停止这场泯灭人性的杀戮。
然则,天子似是早就料到今日情形,早早放出话来,近些时日,谁也不见。
群臣一跪,便是四个时辰。
从清早,跪到了将至黄昏。
不少年迈的老臣,因体力不继,而接连晕厥,被抬到了太医馆进行医治调歇。
纵使如此,天子也依旧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大常侍,劳烦您再去通融通融。”时任大司农的曹嵩将张让拉至一角,递了颗浑圆的白玉珠子过去。
他是前任大长秋曹节的养子,和宦官也算有几分渊源。
当年儿子曹操年轻气盛,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和十常侍起了冲突,也是曹嵩拿钱摆平了这件事情。
曹嵩当官不像其他人,他不图那些子虚乌有的名声威望,他当官就为两字:刮钱。
靠着在朝野上的职衔,曹嵩因权导利。很快,曹家便成了富甲一方的豪强。
他今天本是不想来趟这滩浑水,可他不得不来。儿媳丁氏已有九月身孕,再过二十来天,就要临盆。
据看相术士所说,他的孙儿将来注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曹嵩得知,自然是万分高兴,连名字都已叫人取好,叫做曹丕。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天子居然开始大肆杀戮城北的有孕妇人。曹家府邸虽住在城南,可鬼知道天子弄完了城北,会不会又把目光转移到城南。
曹嵩是既欢喜,又忧愁。
高兴的是,孙儿即将临世,曹家的崛起可能就在孙儿这代。可他又很是发愁,不知道天子会不会让他的孙儿,平安降临人世。
所以曹嵩在得知崔烈组织百官进言,阻止天子再造杀戮时,他义无反顾的加入了进来。
张让将那珠子摸出来瞅了一眼,眼中透露的贪婪显然是颇为满意,这种浑圆的西域白珑珠,即便花上数百万钱,都未必能够买到。
“大司农既然有心,咱家便为你走上一趟。你在此稍候,成不成的,咱家可不敢保证。”张让把丑话说在前头。
“如此,就有劳大常侍了。”曹嵩躬身回答。
栖泉宫,本是皇帝调养休息的地方。而近些时日,天子几乎都在这里批阅奏折,再也没召过妃嫔宠幸,就连最得天子喜爱的何皇后,也数次被拒于宫外。
张让推门而入,刘宏提笔正在一幅司隶地形图上圈圈点点,见到张让进来,头也不抬的问了他一声:“那些老臣走了?”
第四零九章 乱的却是朕的江山
“还没呢陛下,诸位大人似是铁了心,都在殿外跪着,都已经跪晕过去好几人了。”张让走至天子近前,压低着嗓音,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
“哼,一群老匹夫,居然也敢来威胁朕!他们喜欢跪,就让他们跪着罢,跪死最好!”天子‘啪’的一声将手中笔杆折断,满脸阴戾之气,怒火腾腾。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收了曹嵩好处,张让自是要帮着他说话,他瞄了眼心情正糟糕的青年天子,出声谏言:“陛下,老奴以为,这样干耗着并未良策,假使传了出去也会有损陛下圣威。倒不如把殿外的那些个臣子招来斥责一番,好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天子略作沉吟,尽管脸上依旧阴沉,却也应了下来:“阿父说的有理,他们这样跪在殿外,朕看着也是心烦,便如阿父所言,叫他们进来吧!”
张让躬身应命,去到殿外,瞅着那些个跪得双腿抽抽的老臣,心中鄙笑,面上却是和善说着:“诸位臣工,陛下有旨,宣尔等进殿。”
群臣一听,终于舒了口气。
曹嵩致谢的看了眼张让,后者亦是对他微微点头。张让能办的已经办了,至于事情能不能成,就全看曹嵩等人自己的造化了。
后方的几名中年朝臣先行起身,上前左右搀扶起崔烈。这位老太尉也是过了半百的人,跪了这么久,身子骨也应该快要到了极限。
一行人拖着极为疲乏的躯体进入到大殿,见到中央高坐的天子,忍着浑身酸疼,再度躬身行礼,齐声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千秋。”
刘宏瞥了眼这些人,摆了摆手:“免礼吧。”
群臣直起身子之后,太尉崔烈最先出来,双手合捏拱起笏板,出声说着:“陛下,臣有事……”
不待崔烈把话说完,天子便直接打断了他:“如果是为了城北的事情,就无须开口了,朕懒得听,也不想听。”
天子这番笃定的语气和态度,无疑是将所有人腹中原先想好的话,统统都封死在了喉咙。
“纵使陛下不想听,臣也必须得说!”
崔烈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丢官罢职,甚至于下狱问审,他也要把心里的话通通讲出来。
“我大汉自开国以来,历代贤君皆是以仁孝治天下,以礼法服人,不妄开杀戮,屠杀无辜妇人……”
“太尉,听你的意思,朕就该是昏君了,对吧?”崔烈在那慷慨陈词,刘宏听得是肝火大动,脸上不怒反笑的问向那些没吱声的臣子:“还有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朕和桀、纣无二,而你们就是那拼死谏言的关龙逢,或者是那剜心的良相比干?”
天子这番尖酸挖苦的语气,群臣当然听得出来是特意用来讽刺他们。若是普通平民说这话,估计直接就被拖下去问罪了,可说这话的人乃是当今圣上,他们心里就算再不舒坦,也只能强压下去,纷纷躬身低头回道:“臣等不敢。”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