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 第70节

管事不禁为张鹤龄的智商着急:“哎呀,老爷,他在都察院里十几年,现在这都察院里不知多少人,都是他的老下属呢,就说北直隶的都察御史吧,当初,就是他下头的一个小御史而已,是他举荐,才得以升任都察御史的。”

“噢。”张鹤龄似乎觉得已经开始明白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方继藩侮辱了这个钱……钱钺?所以呢,都察院里的御史们生气了,闹将了起来,非要将这方继藩骂死才干休?”

是这个理。”管事喜滋滋的道:“那方继藩,被骂的狗血淋头,定当……”管事捋着自己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的道:“定当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呕血三升,生生被气死不可。”

“哈哈。”张鹤龄叉手大笑,顿时觉得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痛快:“不错,他还好意思出门见人?这个无耻之尤的败家玩意,定当羞愧难……”说到此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起来,张鹤龄的智商其实还是不低的,却是突然道:“羞愧难当?这姓方的这般臭不要脸,羞愧二字,他会晓得怎么写?”

管事呆了一下……

方家兄弟也大眼瞪小眼。

厅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首先,方继藩是个人渣败类,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一个人渣败类,早就声名狼藉了,会在乎别人文绉绉的骂几句吗?

倘若骂几句,这厮就悲愤欲死、羞愧难当,这还是方继藩?

所以……

似乎……所谓的弹劾奏疏,对有的人而言,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可对那脸皮有八尺厚的家伙……似乎不痛不痒。

“狗一样的东西,滚!”张鹤龄勃然大怒,一脚将这该死的管事踹飞:“扣你这个月的月钱,快滚!”

管事的忙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去了。

“哥,且息怒,说不准,那方继藩,还要一点儿脸呢?”张延龄很不自信的安慰着。

“要不……我们也骂骂?”

“哥,你咋不说话了?”

张鹤龄长呼了口气,憋红了脸,才道:“省点气力,少说话,多说一句,身上的阳气就散了一分,蓄在身子里,就暖和了。”

“……”张延龄佩服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兄长什么都懂啊。

…………

第69章 何不食肉糜

自中秋至初冬,西山已招徕了上千个流民,王金元不急着大规模生产,而是按照方继藩的指令,先慢慢的让一群本是散漫的流民开始了解工序,当然,还需采购大量的采矿工具。

不过这采矿用的镐头,大多都不趁手,且这时代,造作局里所制造的器具多是粗制滥造,寻常的打铁铺子,匠人也是良莠不齐,且产量也低,无法大规模的供应。方继藩还想制造煤炉呢,最好连壶子一起造了,干一件事,赚几份钱才是正道。

方继藩便怂恿着朱厚照,前去向弘治皇帝请命,准许西山煤矿,建一座铁坊。

此事,弘治皇帝没有立即答应,其实想要大规模的锻造生产工具,朝廷对此,一向是较为谨慎的。

在这盐铁专卖的时代,铁矿几乎被各地的官府所垄断,不容许私人大规模的炼铁,毕竟,这玩意既可以打造工具,也可以制造兵器。

既然宫中的态度不明,方继藩也只好耐心等待。

倒是朱厚照为他忙前忙后,却变得抱怨起来,唉声叹气的样子,像是受了虐待的小媳妇,追根问底,还是没钱,没有动力。

为此,朱厚照和方继藩又偷偷溜去了西山一趟,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一路行去,行人寥寥,不过在西山的山脚,却已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工棚,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小村落,工棚里炊烟腾腾而起,妇人们已开始捡米下锅了。

男人们已上了矿,所以这‘村落’里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屁孩子流着鼻涕正在堆雪。

眼前这一幕场景,令朱厚照大失所望,他原以为自己和方继藩做的乃是大事,不该是这般残破和脏兮兮的,虽然这里不该是如紫禁城那般金碧辉煌,也该是一副繁荣的景象。

朱厚照想到矿上去,方继藩却是阻止住他,好说歹说,只在山脚下游荡。

临行时,却遇到了提着镐头下工的矿工,矿工们一个个穿着紧身的衣服,浑身上下漆黑一片,不过这些精壮的男人浑身都是阳刚之气,头顶之上,竟因热汗,而融化了雪絮。

“恩公……”居然有人眼尖,看到了方继藩和朱厚照。

其中一个,举着镐头就朝方继藩和朱厚照疾冲而来,吓得朱厚照身后的护卫一个个赶紧按住了刀柄。

这人毫不犹豫的拜倒,含着热泪,朝朱厚照和方继藩道:“小人见过两位恩公……”

其实方继藩已经吓了一跳,因为这厮居然提着镐头就冲过来,而根据自己的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朝自己冲来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来寻仇的,毕竟……败家子嘛,天知道从前的方继藩,到底结过多少仇家。方继藩毫不怀疑,自己总有一天,走在街上,会被人敲闷棍。

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直到对方喊了恩公,拜在了雪地上,他才轻嘘了一口气。

矿工们沸腾了,也纷纷涌上来,许多人低声道:“就是这两位恩公,王掌柜亲口说的,咱们的东家是两个少年郎,俱都眉清目秀,准不会错。咱们拜恩公所赐,才给咱们在这矿上,有了一个饭碗。”

片刻功夫,这雪地上已跪满了人,让方继藩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

朱厚照更是目瞪口呆,见这一个个脸色黝黑的人,此刻却一个个含泪看着自己。

嗯……

居然有一丁点的成就感。

可是……自己当真做了好事吗?没有吧,老方不是只让他们来挖煤?喂喂喂,这分明是让你们做苦力而已,你们感激什么?

一个矿工哽咽着道:“多谢恩公收留了我们,使我们在这矿上,有了卖气力的机会,否则……这寒冬腊月,怕是熬不过去了,小人有一个儿子,若不是来了矿上,便要饿死了,小人一直教训他,教他长大成人,一定要记得两位恩公的恩德,现在小人们在这矿上,有了一口饭吃,不只如此,每月还有一些薪俸,这都是拜两位恩公所赐,恩公,请受小人一拜。”

“……”这一番话,足以在朱厚照的心底投下一枚震撼弹。

难道……让他们做苦工,也足以收获他们的感激吗?

而他们的要求,不过是吃一口饱饭,这是何其卑微的念头啊,可即便这卑微的念想,对他们而言,却好似得来不易一般。

朱厚照从未体验过人间疾苦,可今日见了这些矿工,竟有些不知所措,他无法理解这个世上,竟有这么一群人,会因为这些事,而收获如此的感激。

朱厚照憋红着脸,手足无措。

方继藩却已道:“好了,不必多礼,好好干活。”

矿工们只是眼睛通红,有人噙着眼泪,有人放下镐头,只是一味的朝朱厚照和方继藩磕头。

而朱厚照,依旧愣在那里,他有太多东西许多消化,直到方继藩将他从人堆里拉扯出来,朱厚照才突然眼眶通红:“他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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