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臣大笑:“那么就请教,何为圣人之道。”
“百姓们安居乐业,便是圣人之道。”
“又是这样简单?”
“是的。”王守仁又点头。
他娓娓动听的道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圣人所追求的,不过是大治而已,这也是为何,我等敬仰圣人之处。因此,百姓吃用,即是道!吾辈一展平生所学,无非是为了让百姓们有衣穿,有饭吃而已,吾辈毕生所求的,乃是国泰,是民安,是御胡虏,所谓的仁政和民为本,不正是此理吗?”
王守仁表现的出奇的平静:“从前,千千万万的贤者,都在追求教化天下,可他们一面教化天下,却又一面,将这圣人之道,弄的生涩难懂,不但读书人读不明白,寻常百姓,更是一头雾水。却殊不知,圣人所谓的教化天下,本身就是将道理尽力的弄得简单一些,越是简单,方才可以推行下去。学生说了这么多,文先生肯定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这不打紧,学生不妨请诸位移步,去看一样东西,圣人之道,就蕴藏在其中。”
众人奇怪起来。
圣人之道蕴藏在一个东西来?
于是纷纷随王守仁出了茶肆。
步行了五百多步,眼前,一个巨大的水车,便出现在所有人眼帘。
王守仁朝那水车一指:“诸位,可看到了那水车吗?这即是圣人之道啊。”
所有人都低声议论纷纷起来。
这……就是圣人之道?
文素臣脸一红,呵斥道:“王守仁,你竟这样羞辱于我?”
“不。”王守仁摇摇头道:“学生并非羞辱先生,而是……这水车之中,确实蕴含了圣人的大道。”
………………
这一章啰嗦了,其实想裁剪,可想了想,还是得啰嗦。有读者在骂,大谈什么唯心主义,因此,老虎必须得把王守仁的心学,各个学派的观点阐述出来,各个学派里,对王守仁的认知是不同的,有经世致用的泰山学派,也有心即是理,一切万物随心而动的偏哲学理论。
怎么说呢,任何一个学说,都有各自的理解,老虎所理解的,偏向于泰州学派,所以大道至简,其实对应的是泰州学派的满街都是圣人;同理之心,对应的是泰州学派的平等思想,更偏向于经世致用之学。
当然,许多所谓将王学,奉为哲学,认为心即是理的人,其实对泰州学派是十分厌恶的,认为这根本不是正宗。
好吧,一切随你,老虎对心学的认知,就是泰州学派的观点,这学派在心学各大学派里,是最没逼格的,暴露出来的问题也不少,甚至许多观点,和王守仁相异,可我认为,若是王守仁在世,那个自小怀有大抱负,上马弯弓,下马安民的王阳明,反而更偏向于这种主张。
第434章 拜见师祖
水车很巨大,恰好置于河边,是齿轮的结构,一个个水箱被水流推动,而齿轮转动,使整个水车,将一箱箱的水带上河边,接着,漏进了一旁的水槽里。
水槽直通远处的一个玻璃作坊,大量的水,将用来冷却之用。
王守仁道:“这水车,是一个叫黄银的年轻人所改造的,你们看,许多地方,都十分精巧,每日能从河水里,汲取出一万多桶水,学生想问文先生,黄银的所为,如何呢?”
文素臣道:“匠人而已。”
王守仁摇头:“不对。若是学生再告诉文先生,在此之前,没有这水车的时候,为了汲水,需有五十个劳力,日夜不停,累死累活,在烈日之下,冒着严寒酷暑,来回提水,那么,文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文素臣沉默了片刻:“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守仁道:“我所想说的,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文先生想想看,五十个人,他们是我大明的子民,或许,他们的劳力廉价,可他们在此提水,是何其辛苦的事,先生可知道,他们的鞋子,半月就要磨去一双,他们长年累月下来,气喘吁吁,有时连腰都直不起?”
“其实,他们何尝想要做劳力啊,谁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份好的差遣,可没有水车,就得有人去做,他们乃是大明最底层的芸芸众生,而现在呢,他们就不需如此费心劳力了,只需有几个人,在旁看着水车,其余的人,可以在作坊里做学徒,黄银造了一个水车,节省了无数的气力,甚至还使作坊里的生产提高了,那么,他是行为,是圣人之道吗?”
不等文素臣回答,王守仁则先回答道:“是的,他的行为,就是圣人之道,你我都有圣人之心,也人人都在贯彻着圣人之道,天下处处都是道,我们不能因为,就如神农尝百草,乃圣人之道,那么黄银造水车,也是同理。神农大利天下,黄银小利天下。”
文素臣沉默了很久。
他无法开口说,这个黄银,只是个奇技淫巧之辈,毕竟,这水车出来,确实使人受益匪浅。
文素臣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其实自己已经输了。
文素臣摇头:“我不认同你的话。”可他还是看了一眼王守仁,辩论至此,是很难真正使对方心悦诚服的,不过文素臣想了想,叹道:“可是老夫,也知道你的话,有其道理,受教了。”
他居然朝王守仁一拱手。
王守仁的许多话,令他深思,虽然他依然还是认为自己应当的对的。
可现在,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实是无礼,所以他选择了给予王守仁应有的尊重。
王守仁则回礼:“先生之言,也令学生受益匪浅。”
其他人见此,其实心里已明白,还是王守仁技高一筹,这已不是谁的学问好坏的问题,而是至始至终,王守仁都表现出了应有的风度。
人群中某个人松了口气,似乎……一切还算圆满,没有让自己继续担心下去。
文素臣随即又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不知当讲不当讲。”
“新学刚刚兴起,想来,弟子也是良莠不齐,听说,有些新学的弟子,居功自傲,这事,可是有的吗?”
果然,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不过文素臣,已经委婉了许多。
王守仁道:“不知文先生所说的弟子,是何人?”
人群中,刘健有些恼火,这文素臣,倒还真大胆,这不等于直接骂自己儿子吗?
不过大儒就是如此,逮着人就骂,人家又不打算做官,你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文素臣道:“举人刘杰。”
王守仁颔首点头,他想说什么。
却是方继藩厉声道:“刘杰!”
一声大喝,声震瓦砾。
刘杰忙是出来。
许多人低声议论,这件事,传的很厉害,可谓人尽皆知,许多人在想,这刘杰好歹是刘健之子,今日,少不得要有一通教训,才可保住西山书院的名声吧。
刘杰到了方继藩脚下,拜倒在地:“学生刘杰,见过师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