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大殿上跳舞时看着好看,单独一个人又脱离了舞台,张宁发现长得一般,皮肤不怎么白皙,有点黑可能是太阳晒的,胜在年轻光滑。她抬起头生涩地说:“我会说,汉话。大王让我,侍寝。”
张宁在路上走了多日,累得不行,实在没什么心思,而且转念一想:自己代表的是朝廷官僚,朝廷的形象怎么样倒也顾不上,反正他也不是对皇帝多么忠心、嘴上喊得好而已;可自己是汉官,还是要维护一下本族形象的,不能太荒淫了。
他正想婉拒,不料话还没说出口,那娘们突然把抹胸取了,乳房露了出来。正道是男不露财女不露奶,那玩意确实能让人产生邪念,张宁一时有点冲动。脑子里忽然露出一个场景:把这娘们绑在椅子上,挑逗她,分开她的大腿玩弄她,看她羞耻的表情中带着的欲望,甚至哀求自己与之亲近。
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而已,他不是完全没有自制力的人,真那样干了,被这陌生又不了解的娘们传出去,非得沦为当地的笑柄。
他便做出一副连自己都感觉假仁假义的表情:“你回去,我不需要你侍寝。你就回禀,朝廷三申五令官员要尊礼守法,汉官不敢违抗朝廷法令。”
小娘们听罢倒有些失落,依依不舍地走了。
张宁知道她很“看得起”自己,并非自己的仪表和谈吐等等,最重要的还是身份,体制内的官籍,这种身份在普通人眼里社会地位很高。人们总是会分三六九等,让一部分得到优越感。而张宁能做的只能遵守这种规则,尽量让自己不要低人一等,从来都觉得能做到这样就很不错了,而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种不合理的规则,或许感觉无能为力吧。这种等级的能力怎么能为姚姬做出有用的事……他意识到自己的思路一直都围绕着她,没法停止。
她说,永远不要再见,要想着我。
这仿佛是一句咒语,张宁觉得很可能就成了真,自己无能为力。有些时候,无论你有多大的抱负、多么有激情,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最终会发现这样无能为力,然后就故作成熟老成地装比、感叹岁月如何如何人生如何如何……很多人称为三分钟热情,按张宁的想法就是“鸟用没有”。
永顺司的礼部行馆睡着不踏实,睡在陌生的地方张宁都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因为太累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彭定南的安排是邀请他们去逛逛若云书院紫金山等地方,游玩一番,下午狩猎,晚上吃野味。但张宁担心燕若飞等人回去说自己故意怠慢正事,导致一无所获。他当即就婉拒了彭定南的邀请,说要在礼部行馆给朝廷写奏章,午饭也不去宫殿里吃了。又好言道:“昨日盛情难却,我不愿拂了彭使君的好意,但今日真不能再去狩猎了,恕公务在身,迫不得已。待往后张某人解袍归田,不在君父跟前效力时,我一身轻松来永顺司游玩,彭使君可记得我,那时候我一定不敢使君之好意。”
彭定南忙一脸真诚道:“好说好说,看来我们只能等张大人荣归桃源那一天了。”
此人确实有些能耐,说话时给人热情真诚的感觉,丝毫看不出他有诸如“你都没官没权力了,老子还鸟你个屁”之类的想法。
彭定南沉吟片刻,又忙道:“对了,我一早就派了彭家的人亲自督办张大人的事,一准拿了辟邪教的人回来让张大人审问。”
“那下官便静待佳音。”张宁道。
回到行馆,吴庸提醒道:“据说彭氏也有人加入辟邪教,这事儿让他们单独去办感觉挺不靠谱。”
张宁道:“这地方归他们管,咱们不好插手,先瞧瞧情况再说。”
第一百二十章 变化
彭宣慰使待客有道,可惜办事好像没什么门道,进展相当缓慢。吴庸私下里建议道:“万一查不到什么,回去可以把责任推到姓彭的身上,就说他的人加入辟邪教阻扰办案。”
张宁伸手差点去捂他的嘴,瞪眼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万一被人听到了,你想活着回去?况且……就算他办事不力,咱们看在刚才那一场宴席上,话也得往好处说。”
“是是,下官一时糊涂。”吴庸忙道。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故意的,吴老表以前干南直隶采访使,张宁觉得很有分寸的一个人。
总之别说是彭定南,就是身边的同伴也不是完全能信任的,各有各的立场,不过通常情况下还是自己人,比如张宁失踪在古寺时他们会担忧。这种关系实属正常。人不是一定要用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只要利益不冲突就可以在一起;否则连皇帝都无人可用,庙堂上说得比唱的好听、出口成章的人,有几个是会不顾一切完全为朱家天子的利益着想的?建文朝文武千官,投降的比被害者肯定多、被害者也很多是要投降但还是被斩草除根,上下五千年就没几个方孝孺。
彭氏的人马陆陆续续抓了几个所谓教徒回来,全是基层跟着混饭吃的角色,一问三不知,杀了他们都没用。这种情况张宁是不急,其他人有点急了。
过了三天,彭定南高兴地来找张宁他们,说是有重大进展。等他们赶到关押人犯之地,这才知道,原来宣慰使在一条路上设伏,截获了一封密信。密信加注了辟邪教护教的印信,其中还用了一些暗语,内容大概意思是上头把宝库藏起来了,可能想携款逃走,让收信的人召集人马去把上头的人堵在总坛,并设法找到把财物弄出来大家平分云云。
张宁初时有些震惊,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封假信。且不考虑“上头”也就是教主不可能贪点钱想跑根本不可能,就说辟邪教本身,它实际是建文朝的旧人控制的组织,高层的人脉和建文党羽千丝万缕,她们绝不敢擅自对作为建文帝嫔妃的教主造反,否则这些人根本没容身之所。
天下很大,但人其实很渺小,有个立锥之地就不容易了,要混出头做上一个圈子的上位谈何容易,那几个掌权的护教绝不会放弃自己拼搏生存多年的位置,也很难同心同德联合起来干冒险的事。这些人肯定没有什么清白合法的家底,失去了辟邪教又是女的,活下去都很困难……就像赵二娘当初被家里赶出来,只能去做低级妓女,一天接客二三十人;还有张宁自己,算是有一个好出身,若不是以前的张宁寒窗苦读十几年熬着寂寞熬着清苦,哪里能有今天?
张宁看出蹊跷,认为这封信是姚姬故意漏给官兵的,目的就是帮张宁找理由。既然辟邪教上面的人在争夺财产,就不可能是受某些人控制的神教,理由正如张宁心里想的一样……而且这封假信在朝廷里的可信度还比较高,谁会认为张宁和辟邪教有勾结?没有勾结又怎么如此巧合,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教还能对官府的动向了如指掌?就算他的身世有疑,但没人会觉得他已经和建文党羽联系上了,否则在永乐朝时做采访使也没那么得力。
不过燕若飞私下也提出了疑点,认为彭氏大股人马出动,有可能是辟邪教闻到风声,故意误导视线。他这么说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燕若飞是胡瀅的心腹,立场不同,而且他说的也合情合理。
吴庸也说:“彭氏办点正事拖拖拉拉,我也认为凭他们查不到这么重要的线索。”
张宁道:“无论如何,这封密信就可以做交差的物证,总比一无所获回去要好。不然各位说说,咱们现在有啥办法去查?”
吴庸叹道:“燕大侠说得对,这事儿真得需要直接驻一个采访使,慢慢渗透才有能进展。靠永顺宣慰使司根本靠不住。”
张宁道:“说得有道理,可现在谁来任命采访使?先帝下旨裁撤,今上又没传谕恢复,况且就算进驻采访使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咱们能在此耗一年半载?总得先想个办法回禀,奏章也得写。”
燕若飞沉默了许久,说道:“要不张大人和吴大人先回京,我随后再跟上来。”
张宁摇头叹息道:“毕竟你是胡大人家的人,我的话在你面前不管用。”
“在下绝非此意……”燕若飞忙好言道,“此次查案,全由张大人主持,在下一向听命行事。若是张大人执意要在下一同草率回京,在下无抗命之理。”
燕老表说得好像很客气,词儿里却带刺。什么在下、听命行事的,他是铁了心跟胡瀅,根本不怕张宁这个所谓主持大局的上司给他穿小鞋。这家伙做派像个江湖人,其实很懂官场,上头没人他不敢软磨硬顶。
话说到这份上,张宁便只好说:“那行,你可能还想亲自去查那古寺,里面岔道很多,千万别迷路,咱们可不会回来找你。”
燕老表抱拳道:“在下谨记张大人所言。”
商量定,张宁便向彭定南讨来了密信,并夸赞感谢他的帮助后辞行。
彭定南派仪仗人马相送出数里,大队回去时又留了一队兵马“护送”出境,说怕朝廷的官在永顺司地界出事儿担当不起。这倒是苦了燕若飞,相当于被人带兵驱逐出境,然后才能私自折回。
张宁对他执着要查的事不怎么看好,随从没有他的忠诚立场,可能不愿意代他进古寺拿性命开玩笑,要去只有他自己去。辟邪教总坛早就有防备,他一个人进去很可能真得死在里面……这就怪不得张宁了,张宁已经厚道地提醒他有危险。
……回去的路走过一遍,又不用再打探事情,走得就比较快。张宁在驿馆休息时,每天抽点时间来写奏章草稿,预计到京时可以准备完毕。
一篇奏章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张宁并不是存心累述,尽量用简洁的字句来描述事情原委,不过描述得比较详细。主要内容无非两样:第一香灰没有毒,第二辟邪教和建文党羽没有关系。
香灰无毒,有从底层教徒手里取来的物证,又从一间人们不敢进的古寺里获得了大量实物,全都无毒;接着把从杜方知事那里获得的信息,选了一些出来作证,描述了辟邪香的两个作用,故弄玄虚驱鬼、防当地吸血虫当神符卖,官府里没有谋财害命的记载。
和建文党羽没有关系最大的物证就是永顺司宣慰使查获的密信,结合对辟邪教的来历、活动情况,阐述他们以蛊惑人心敛财为目的的本质,和山匪相类。
路上半个多月,张宁已经字句修改润色通顺,一到京师便回家忙着誊抄,接着换了官服就去礼部和胡瀅碰面打声招呼,便直接去午门递奏章去了。这种奏章不能通过通政使司搞得满朝皆知,直接呈送皇帝是得到允许的,并不算破坏规矩。
高大的皇城,红墙黄瓦,门口站着一动不动的军士,城上还有官兵来往巡逻。张宁也站在石板上,尽量保持着严谨的站姿显示自己对皇权的敬畏。
深秋初冬的天气,站得久了张宁竟然出了一身细汗,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当文官有时候也是一件体力活……偶尔还得抗揍,被廷杖的也不是没有。皇城侍卫也没人搭理他,或许官员屈服在皇权下的场面他们看得多了,大伙都比较淡定。
这就像高大的宫室城楼,想推倒很难,如果要倒了想扶住也很难,所有人都在里面挣扎。
不知站了多久,终于见着一个太监拿着拂尘迈步出来了,太监从甬道里面径直走到张宁面前说道:“口谕。”张宁只好跪倒在一个太监的面前,没办法想当初连朱瞻基都跪过。
太监尖声道:“朕听说还有一个人没回来,先等一天,明日下午叫胡瀅和张宁一起来承天门见朕。”
张宁忙道:“微臣遵旨。”
太监这才把挺直的身板松懈下来,上来扶起张宁好言道:“张员外郎路途劳顿,先回去歇着吧。咱家这还得去礼部给胡侍郎传一样的口谕,失陪了。”
张宁他扶的时候将一颗金珠子塞在太监的手心里,从永顺司离开时老彭送的“地方土产”里挑的。太监倒是愣了愣,大约此前的太监权力不大很少有文官甩帐,不过太监还是会心一笑,没有拒绝,实在很隐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