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面的马夫喊道:“主公下令车驾先走!”
李震听罢遂招呼护在侧翼的马队:“左旗随我来,右旗进门攻上去捉拿刺客,王大你立刻去宫门请兵,把沙湖坊围了!”
但前面的大车挡在正中一动不动,人们这才发现马夫中箭死了,好像一开始刺客就射杀了马夫让队伍滞留下来。李震急忙从马上跳下来,跑过去寻着马鞭急忙赶车。
两驾马车启动后刚走了三两家铺面的位置,就从巷子里冲出来七八个短衣蒙面的人。斜地里突然袭击,护卫在侧的一名骑士直接被两个人拽下马去;接着一个骑兵策马来救,但手里的腰刀太短、不是骑兵使用的兵器,稍远就够不着,等到侧身想劈砍时,人都跑到马车跟前了。
一个刺客撒丫子飞跑追上了大马车,从后面的门钻了进去。一个侍卫大喊道:“李队正当心后面!”于是正在赶车的李震不断回头瞧身后的车厢。
同时另一个刺客也攀上第二辆马车的门口,可是手刚抓在门框上,春梅立刻就用短剑刺了过去,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人放手,刺入手背的剑锋又一拉,血就溅了起来。接着听见“扑通”一声沉重摔在地上的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哗”地一声,一个蒙面人直接从外面扑了上来,马车刚刚启动不久速度还很慢,那人直接就钻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弯刀见人就刺。张宁失声喊道:“小心!”
不料春梅轻描淡写地出剑,准确地打中弯刀侧面,“琤!”一声响,刀身受力一颤并偏了方向,刺在了车厢木板上,击起几块细细的木屑沾到了春梅的发鬓处。
接着短剑轻轻一挑,只见一块袖子上的布飞到空中,那刺客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线,“哎呀……”接着春梅便没再攻击他了,等那人一手捏住手腕,本能地从地上蹲起来时,这才抬起一脚,正踢在那人的下巴上;他软处中脚痛苦不堪,未能抗住刚向后仰,胸口上又“砰”地挨了更重的一脚,直接仰面摔下去了。
一番打斗,马车已经驶出了半条街、速度越来越快,攻击渐渐消停,只听到车轱辘“哗哗”转动的声音和木头衔接处嘎吱的轻响。外头的行人纷乱,纷纷躲避闹市飞驰的车辆。
春梅呼出一口气,用一种好像刚刚认识张宁一般的眼神正打量着他。
张宁不动声色,心里万般思绪,心道:虽然这个春梅平时看起来有些轻浮,但既然姚姬说春梅没问题,那她应该不会将内部的一些机密泄露的。
此时再次叮嘱或告诫都是多余的,姚姬也会代劳这些过程。张宁意识到春梅投来的目光,便轻言问道:“你没受伤吧?”
这句话或许让春梅感到有点意外,她微微诧异,便摇摇头作为回应,也没说话。
车马绕了一小圈,再次回到了察院街。及至望京门,只见一队队士兵正在向东调动。张宁的马车出现后,几个武将便迎了上来察看,连武昌城守备官陈盖闻讯也骑马赶来了。
张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众人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来见礼问候。
就在这时,侍卫队正李震走下来,“扑通”就跪倒在地上,俯身一拜额头磕在地砖上立刻见血:“末将罪该万死!”
陈盖见此作态只是嘴角一撕,“呲”地冷笑了一下。
张宁不动声色,脸色却微微一沉,不是怒、却似有些伤感,“死了的兄弟一定要厚葬,我会着令参议部尽大地抚恤其家眷。”
陈盖忙道:“臣也有罪,身负武昌城守卫重任,却让奸细刺客混进城了,有戒备不严之责。”
张宁挥了挥手:“武昌城衔接五省、连通江湖、地处中心,往来商旅庞杂,除非戒严城池不然无法避免混入歹人,这不是陈将军的责任。”
陈盖本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武夫,又直肠子,此时哪管王宫近侍武将非他管辖范围这等事,张口就训道:“不过李震这侍卫长当得也太荒疏,最起码你不能带着王爷的车队天天走同一条路,隔三差五就换路线,刺客如何预谋设伏?这也罢了,竟然选定了路线,沿路连望风的暗哨都没有?你走在街上眼睛不看风声的,一门心思走神呢!”
如此几句话李震还能接受,本来他就有些自责,当下就承认道:“末将知罪、知罪……”
“不会是你里应外合罢?”陈盖忽然加了一句。
这下李震的一张青脸真是变得比黑白无常还要青了。
张宁及时制止了陈盖,招呼一众人到宫门内的廊芜内暂留,并派人去询问搜查结果。
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一个宫门守卫武将和一个参议部的文官来禀报。在几个刺客的尸体上有甲胄,这就不简单了,因为甲胄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是违禁之物一般没人私藏的,若是寻常的没有太大幕后背景的刺客哪来的甲胄?不仅如此,更直接的是在设伏的店铺里搜出了一份血书:奉诏讨逆。这四个字就包含了诸多内容。
参议部的文官禀报道:“臣感觉此事非同小可时,已是来不及,当场有许多士卒都亲眼目睹。微臣只好告诫诸将士不能传谣,但目击者甚多,人多嘴杂恐难以保密。”
张宁问道:“有活口没有?”
文官答:“抓住两个活的。估计还有逃跑者,臣已派人通知四门暂时戒严,禁止行人出入,并先在沙湖坊搜寻。”
张宁下令道:“活着的罪犯,交内侍省。参议部拟戒严令,全城搜捕刺客。”
大家没有对这道命令有任何质疑,毕竟是湘王遇到刺客,可谓大事,就算满城弄得风风雨雨鸡飞狗跳也是无所谓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密
最急的人是建文帝朱允炆,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被直接弄到火上烧了。
周围的人有马皇后,郑洽、郭节等一干大臣,及曹太监等人。朱允炆快步踱着步子:“现在最先搞清楚的,是不是下面有人私自矫诏干的事?”
郑洽几乎不假思索就回答道:“陛下,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您身边的诸臣都是进士士大夫,谁会干这等蠢事?要是一些无关要紧的人物,却没实力找到如许一众刺客,更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无论怎样,事情已经发生,而且闹得风风雨雨,连武昌城都进入了戒严状态。建文一党的嫌疑最大,因为当场搜出的证据就十分直观了。
马皇后冷冷道:“如果是我们做的事,怎么会把把柄留在现场?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说不定就是姚姬那边的人自己唱的一出戏,既害了咱们,又替自己戴上了一具无辜受害的面具!”
众人听罢无言以对,不好当面说马皇后什么,但无不在心里有一句话:妇人之见。
姚姬张宁一党有什么意图才会自己在内部制造矛盾冲突?如果他们只是想除掉建文党、而不是利用,当初为啥要名正言顺迎建文登基复辟?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建文帝此时已没有多少实权,但湘王终究是在试图搞好关系的;并且建文余臣也同样希望形成和睦的局面……也就是在湖广格局中,所有人都希望内部太平,人心所向。
郑洽上前两步作揖道:“臣有一言。”
朱允炆道:“郑学士有话但说无妨。”
郑洽从余光里审视了一下马皇后,其实他很不想在这个妇人面前谈论机要之事,但她是皇后也没办法。“刺客总共人数应超过十人,这些人谋刺贵胄本身是得不到好处的、且风险又极大,背后必有一个势力支持才能发生这等事。目前看来,微臣出于觉得京师伪朝官僚的阴谋最有可能。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件事对宣德伪朝最有利:
他们先以太子为由散布流言、制造离间,然后出了这件刺案。如果刺杀湘王成功,湖广必然陷入内乱,届时伪朝大军兵临城下,克日便可平复湖广;如果不成功,则嫁祸于陛下,顺理成章做成陛下与诸臣同谋谋杀湘王、为太子报仇的表象,如此一来湖广内部芥蒂丛生,湘王的名分威信受质疑,同样对伪朝极为有利。他们是怎么算计都能隔岸观火、渔翁得利。”
建文一听顿觉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众臣也更认可这个说法,到底还是士大夫大臣说话靠谱得多。
郑洽话头一转,又再次提到:“如果王狗儿的消息中称太子在京师诏狱,确实属实;那么近日刺案出于伪朝官僚之手便八九不离十了。他们先就有阴谋施展离间计,王狗儿也称密押太子散布流言只是第一步,尚有后招;王狗儿提及的后招,正应了当下这件事,是先有征兆的,所以不应该有什么差错。”
郑洽这么一论述,建文帝想起王狗儿的消息中确实强调了一条诸奸臣正在谋划另一个阴谋步骤,这不已经印证了么?
几个人议论纷纷,陆续附议郑洽的说法,并建议应对主张。
但郑洽却忍不住再次提及之前的想法:“此事有稍显不密之处……陛下可下旨将王狗儿召回,并救出太子为好。”
马皇后难得地觉得郑洽说了一句人话,立刻赞成道:“郑洽说得好,把太子救回来要紧!”
建文虽然已不如当初当皇帝一般有实权,但他依然不是一个妇人能左右决策的;而且因为太祖祖制严令后宫和宦官干政,建文对皇爷爷的这句话是身体力行,最不听的就是女人的话。
不过建文有个倾向就是特别愿意相信学问大的士大夫,召回王狗儿并救太子的建议不仅是马皇后的意思,郑洽也这样说了。建文帝不是不关心太子的死活,他主要的顾虑是觉得这样做没用,王狗儿最可能的是不会遵诏;而且郑洽的意思也只是试探王狗儿,并且已经想到了诏令不遵的可能……可是如果王狗儿真的没有从命,应该怎么办?马上撕破脸、还是再次揭开自己软弱的伤疤?再次让大家都看看,朕的圣旨就是一纸空文……
再则,建文帝也觉得根本就没有试探王狗儿的必要。他自己揣度,郑洽也不是真的怀疑,他只是为了一种苛刻的严密和谨慎。
建文从登基起到现在五十岁了,性格基本没大的变化,他愿意听士大夫的话,但首先得说服他,因为他不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初登大位时的削藩等国策,就是他自己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