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996节

  一场大火,混乱也随之被引爆。

  但津门繁华之地,可不是毫无秩序。

  即便官府不作为,也会有人处理。

  密集的脚步声,从街道外涌来。

  数百名大汉气势汹汹跑来,个个凶神恶煞,拎着木棍、铁链、匕首,腰间青鳞腰牌,在火把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直接冲进胡同,见着捣乱的就打。

  他们揪住抱着银匣子往外爬的窑姐,枣木棍直接敲破脑袋。

  那些输红眼抢劫的赌徒,更是被堵在墙角,被铁链木棍打的血肉模糊。

  “都给我听好了!”

  一名纹身的光头汉子怒吼道:“静海帮查纵火犯!揣银子的全他妈是贼!”

  说着,似乎还不解恨,直接抓住一名赌徒的头发,匕首反转,当即将其割喉。

  在静海帮凶威下,混乱终于得以平息。

  没人捣乱,救火也变得井然有序。

  在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年男子指挥下,火势逐渐被控制。

  天光破晓时,只有翠喜堂的残垣断壁,还冒着青烟。

  独眼鲁爷被烧成炭的尸首也被找到,几名混混将其拖着,抬到胡同拐角处。

  那里停着一座小轿,檀木打造,蜀锦做轿帘。

  四名身高马大的脚夫环抱双臂,立在周围警戒。

  他五官相似,竟是四胞胎,腰间还都揣着燧发火枪。

  “回三爷。”

  一名静海帮汉子恭敬拱手道:“鲁爷的尸体找到了。”

  “查!”

  轿中传来个醇厚冷漠的声音。

  话音刚落,旁边一名老者立刻上前。

  他背着一口木箱,打开后,各种凿子斧子器具齐全。

  若有官府的人在,就会发现老者竟是衙门里经验最丰富的老仵作。

  这老仵作屈膝蹲在焦尸前,青布裹手,揭开黢黑皮肉,露出胫骨斜削的断口,仔细查看后,喉头滚出沙哑声:“好个关中快刀卸骨法!“

  随后,用鹤嘴镊掀起头骨焦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飞刀贯脑,谁家暗器如此凶狠,老夫也没听过…”

  “不是暗器。”

  轿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堂中的其他人找到没?”

  “回三爷,抓到了几个,带上来!”

  静海帮汉子拱手,随后转身下令,将战战兢兢的翠喜堂打手们拖来。

  “是一个人,蒙着面,皮肤很白…”

  “他用了刀,还有小刀会飞…”

  “他先杀的吴结巴…”

  不敢有任何隐瞒,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将过程拼凑而出。

  轿子内,沉默了许久,随后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的货呢?”

  “回三爷,都被烧了。”

  “去漕帮,给我递个帖,请刘黑手喝茶。”

  “还有,吩咐下去,看有没有一伙人进了津门。”

  “他们的首领,叫李衍。”

  “记住,找到落脚之地即可,不可碰面!”

  “是,三爷!”

  下达命令后,四胞胎壮汉立刻抬起小娇离开。

  一路上,不时有静海帮汉子上前听候命令。

  而一名名静海帮汉子,也奉命前往城中各处…

  …………

  日头逐渐升起,侯家后胡同的焦糊味,也飘到了三岔口。

  老杨头捞起油锅里的耳朵眼炸糕,抽了抽鼻子,“介是嘛事儿?”

  旁边帮厨的老妇人低声道:“夜里火影子映得通红,听说是侯家胡同走水了!”

  “你们不知道了吧。”

  正吃饭的纤夫神秘一笑,豁牙赵三呲黄板牙:“那是翠喜堂焦糊烧鸡味…”

  话未说完,就被旁边杠子头踹了下屁股:“别扯淡,小心招灾,麻利吃了去扛包!”

  津门百姓不傻,隐约猜出火灾有问题。

  但这种事,小老百姓哪敢招惹,只当闲言谈资。

  但津门的江湖,却已是暗流涌动。

  南市跤场里,五大三粗的赤膊汉子们摔得黄土飞扬,叫好声掀了顶棚。

  场边条凳上坐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手里转着俩保定铁球。

  “介李衍嘛来头?“

  他啐了口茶沫子,“静海帮的场子都敢动?“

  旁边光头汉子低声道:“说是关中来的过江龙,通臂鲁爷都被他弄死了。“

  “过江龙?“

  中年人冷笑,“到了海河边,是龙得盘着!告儿下边孩儿们,今儿晌午锅贴管够,吃饱了跟老子会会这位爷!“

  “这…”

  光头汉子连忙低声道:“三爷说,先别轻举妄动…”

  啪!

  话音未落,便被一巴掌扇的东倒西歪。

  中年人猛然起身,沉着脸道:“别乱动,这天津卫那么多眼睛,让人看我们静海帮笑话?”

  “他于文海只烧第三炷香,静海帮,还轮不到他做主!”

  ……

  城东,玉皇庙外。

  这里靠近三岔河口码头,距离天后宫不远。

  这玉皇阁,是津门最大的道门宫观。

  牌楼四柱三间,前书“惟天为大”匾额,背额书“天圣主”之匾,加上山门、钟鼓楼、配殿、六角亭、大殿和清虚阁,在人口众多的津门,规模已经算不小。

  农历正月初九,传说是玉皇生日,前一日天上众星下凡。

  因此,每年农历正月初八,津门善男信女都要到玉皇阁烧香,称为玉皇会。

  除了天后宫,就属这里香火旺盛。

  每天香客如云,外面除了香烛铺子,便是各色食肆。

  一间早点铺子内,李衍坐在条凳上嘬着嘎巴菜,绿豆面煎饼果子,在粗瓷碗里泡得暄乎。

  昨晚一夜没睡,虽说不困,但却饿得慌。

  转眼间,两人份的早点,已被他吃的精光。

  吃完后,他又要了壶茶,不动声色看着对面玉皇阁,若有所思。

  他可不是雏,经过一次次历练,十二元辰队伍,经验也丰富的很。

  津门的局势,有些复杂。

  但再复杂,又哪里比得上成都和洛阳。

  发现这里水深,且有多方势力勾结,李衍便立刻改变了方式。

  昨夜大闹翠喜堂的举动,也成了打草惊蛇。

  他昨晚其实并未离开,一直守在侯家胡同外,终于等到了这静海帮三爷于文海。

  天空之中,也有鹰隼立冬盘旋,配合李衍跟踪。

  对方派人送信的的地点,也全都被记下,被晋州会馆的吕三记下。

  李衍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凶手已经确定,直接连根拔起便是。

  若在其它地方,山高皇帝远,还真不好办。

  但这里,可是津门卫。

  再乱,也是天子脚下,都尉司和玄祭司的力量汇聚之地。

  找到所有参与者,通知都尉司动手。

  涉及九鼎和建木组织,都尉司没人敢不听号令。

  然而,事情却出现了变化。

  他没想到,这于文海最后竟跑到了玉皇庙。

  津门到京城那边,都是太玄正教做主,无论城隍庙还是玉皇庙,皆是其下属势力。

  难不成,太玄正教也被腐化?

  想到这儿,李衍的神情就变得严肃。

  不怪他怀疑,津门搞成这样,里面的道人不可能不知道…

  忽然,他心中一动,看向左侧门口。

  只见一名身着灰布大褂的香客阔步进门。

  体型高壮,满脸络腮胡,身后还跟了几名仆人,个个眼神凌厉。

  “来份炸糕,糖多搁!“

  灰袍香客在李衍桌前撩袍落座,叫了点心后,便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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