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没出事…”
“瞧把你吓得。”
“格老子的,你不也一样。”
“让我看,多半还是那些妖人,可真狠啊,杀了那么多人,连郡王府都灭了。”
“嘘,小声点,小心老爷生气…”
声音渐渐远去。
他们没发现的是,对面无人大宅漆黑的屋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两道身影。
“哼,白等一晚上!”
“罢了,消消气,那血傩师可是发了狠,若敷衍了事,必然会拿咱们开刀。”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成都…”
二人都是卢生借蜀王府资源,这些年招揽的邪修,他们可不讲什么道义,但都已被血傩师下了咒,如今想跑都跑不了…
他们在屋顶上奔腾纵跃,沿途还遇到不少同伴,分布在各处监视,还与街上巡逻的黑翎卫互相暗号呼应。
整个成都,已布下天罗地网。
漆黑的街道拐角处,烧“五穷袋”的篝火星星点点,百姓照着习俗行事,丝毫没发现,黑暗中隐藏的阵阵杀机……
没过多久,天色变亮。
似乎是节气有所改变,过了年后,就再没下过一场雪,寒风凛冽,那些积雪也逐渐消解。
而成都府,也逐渐苏醒。
对于很多商户来说,这天比过年还重要。
迎财神,破五穷,开门营业,又是一年辛劳。
城东井水老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硝烟弥漫,各家都在忙着迎财神。
“至心皈命礼,位列玄坛,金轮如意。黑虎吼时,天下妖魔皆丧胆,金鞭起处,世间邪魅悉潜形…”
一家成衣铺内,东南财位上摆着供桌,放满了水果、糕点等,香烛宝蜡。
青烟缭绕中,王道玄念着《财神经诰》。
他特意做了易容,将两眼角上抬,又染白了胡子,更显得仙风道骨。
开坛的动作,更是一板一眼。
当然,掩藏了全部气息。
这个法坛也没有任何作用。
但在旁边成衣铺子老板眼中,却越显不凡,啧啧赞道:“不愧是江门来的高道,若非这灯会,还真请不到您这样的高人。”
“刘掌柜客气了。”
王道玄抚须一笑,淡淡道:“贫道行事,但求一个缘字,若非与刘掌柜有缘,多少钱也不会出手的。”
“必然不会亏待了道长。”
这刘掌柜闻言,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扭头对伙计说道:“快,把东西搬来。”
两名伙计领命离去,很快便吭哧吭哧,从后院搬来了一个箩筐。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铜板,最上面还铺了一层“喜神钱”,箩筐两侧用红绸带扎了花。
王道玄眉头微皱,“刘掌柜这是何意?”
“道长莫误会。”
矮胖的刘掌柜连忙解释道:“这是我们行当的规矩,凡商铺开市,鸣锣三响,启封门板,首单交易必用铜钱结账,取‘铜心通利’之意。”
王道玄摇头道:“贫道帮人祈福禳灾,此俗自然知晓,贫道说的是这些‘喜神钱’。”
“哦,这个啊。”
刘掌柜笑道:“这是王府发下来的,锻造之精美,老夫生平罕见,原本想收一些存着,没想到市面上忽然多了一大批。”
“道长莫小看,此物虽只是花钱,但用了上好的紫铜,即便不说工艺,也能换十枚铜板…”
“贫道说的不是这个。”
王道玄打断了他的话,皱眉道:“有人说,此物用之不祥,掌柜的难道就不担忧?”
刘掌柜哈哈一笑,“道长有所不知,这可是祈福的花钱,怎会不祥,有人已打听过了,都是混在成都府的妖人传谣。”
“这些个妖人,大过年的屠了郡王府满门,如今又散播谣言,分明是心怀不轨,道长可千万别信。”
“原来如此…”
王道玄也不争辩,抚须点头道:“贫道与刘掌柜有缘,岂会收钱。”
“这…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
出了成衣铺子,看着满街鞭炮红屑,还有远处舞龙舞狮的热闹场景,王道玄微微一叹。
初一大战后,他们便与无相公子分道扬镳。
对方算是惨重,虽说明面上斗不过蜀王府,但也不会咽下这口气,便发动手下,四处散播“喜神钱”的可怕。
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太好。
初一的那场战斗,似乎起了反效果。
蜀王自掌管成都以来,从不滋扰,且德高望重,府城内的百姓明显更信任对方。
郡王府被屠,更是让百姓同情。
如果说之前还对成都局势有些害怕,如今却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王道玄昨晚还听到,有百姓准备用“喜神钱”包入“元宝饺”过节。
这也是破五旧俗,说家中咬中铜钱者,便可在来年得财神眷顾。
想到这儿,王道玄便有些无奈。
他所见不少百姓,都已感染“喜神钱”气息,正月十五,估计都是目标,救也救不过来。
就在这时,周围呼喊声响起。
“玄坛元帅驾祥云!”
“黑虎金鞭破迷津!”
“招财童子两边立!”
“赐福赐财赐吉祥!”
浓浓的川音,带着长长的调子。
这是“喝财神偈”,唱吉词讨彩头,伙计们争相呼喊,掌柜的也会封个大红包。
随着破五之日到来,成都府再次变得热闹。
王道玄将算命的长幡举起,一边唱着步虚词,一边走入人群中…
……
为了应对卢生布局,李衍他们兵分两路。
就在正月初二那日凌晨,竹林六闲已动身离开了成都府,持李衍信物,在城外找到了青城山和程家的人,前往都江堰。
这帮人都是高手,在成都府难以硬刚军队,但到了都江堰,开坛做法,突袭刺杀,样样都行。
灭掉根源,卢生的计划就没了用。
至于李衍等人,则继续藏在成都府,挑拨离间,制造混乱,吸引卢生视线。
他们同样已化整为零。
王道玄假扮游方道人,在市井之中打探风声,同时寻找“喜神钱”应对之策。
因为十五灯会,城中汇聚了不少江湖中人,金门的骗子居多,走在大街上,十步就能看到一算命的瞎子,百步就能见到圆光术士。
王道玄也干过这个,自然学得惟妙惟肖,就连卫所巡逻的士兵,也懒得搭理他。
道人四处游走,很快来到了九孔桥附近,装作随意闲逛经过,但一只老鼠已叼着符纸,通过桥底荒草中的小洞,钻入了地下……
老鼠速度飞快,没多久便进入暗道。
暗道之中,烛火幽幽。
吕三盘膝而坐,借着微弱光芒,在一幅成都地图上进行标注。
吱吱~
一只只老鼠,从黑暗中跑来,顺着他的笔锋叫唤一阵后,便再次没入黑暗。
随着老鼠不断往来,标注线路也越发复杂。
无相公子能和他们交换的条件,便是成都府暗道,却没想到,吕三的术法,已经能召唤小半个城市的老鼠,帮忙破解。
看到王道玄传来的信,吕三若有所思,又加了一段话,将符纸塞入老鼠口中。
很快,老鼠便迅速钻入地道中。
黑暗中不知前行了多久,这老鼠才顺着狭窄地洞往上爬,再出现,已来到城东暗巷中。
成都府城东,居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加之三教九流汇聚,便形成了个古怪现象:
外面大街很是热闹,茶馆酒肆应有尽有,因为商户们经常让伙计打扫门口,所以还算干净。
但深入巷子里,便全是破败民居。
百姓建筑,大多类似土家吊脚楼,第一层养牲口,主要是鸡和猪羊。
一进巷子,便是臭气熏天。
老鼠速度飞快,来到一处大杂院,虽不是吊脚楼,但也养了不少鸡。
院子里,全是些精壮的汉子。
大冷的天,有人刨木,有人雕石,手里全是各种木匠工具,干得热火朝天。
堂屋内,除了沙里飞,还有侯宣和一名老汉。
“事情就是这样。”
侯宣摇头道:“成都府内,倒是有个会鲁班法的匠人帮,但他们常年帮蜀王干活,不敢信任。”
“这位温前辈,同样是玄门匠人,但因得罪了蜀王府官员,被逼得沦落此地。”
“那感情好。”
沙里飞哈哈一笑,抱拳道:“咱们的事,就拜托前辈了,钱好说,绝对让前辈满意。”
对面老者抽着旱烟杆子,闷声道:“建庙好说,老夫带弟子建了十来八个,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也不怕和蜀王府结仇。”
“问题是,这成都府出不去吧…”
这老者也是精明,早已看出风声不对,带着弟子们藏身于此,不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