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长史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王府内,既方便办公,也能时常听候命令。
尤其现在蜀王病重,王府内一片混乱,更离不开长史操持。
李衍这次来,也只是碰碰运气。
但听那些护卫言语,徐永清就在宅内。
后院,同样有五名护卫。
那暗劲好手,甚至持剑,盘膝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一幅死守此地的模样。
想要无声潜入,难上加难。
李衍并未着急,而是观察周围环境。
这后院,和普通官僚宅子没什么两样,唯独书房门上,挂了个烫金匾额,写着“观微轩”。
书房蜡烛昏黄,隐约映照出个人影,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秉烛夜读。
不知不觉中,风雪变得更大。
见那些护卫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衍终于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愿冷呵呵在这等一整晚。
心念所至,李衍再不犹豫,将斗笠上的黑布放下,遮住面庞,随即猛然发力。
唰!
一道黑影冲入院中。
几名护卫,顿时心惊。
有的拔刀,有的准备呼喊。
然而,他们的速度还是太慢。
哗啦啦!
无形勾魂索甩出。
那名暗劲好手来不及反应,便被镇压神魂,身子一僵,难以动弹。
同样动不了的,还有另外一人。
李衍也同时动手。
他自小修行红拳,身法本灵活,后来又学了北帝神行术,将九宫八卦融入其中,更是如同鬼魅。
剩下两人只觉眼前黑影闪过,随后脖子一痛,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砰砰!
李衍又是随手两击,将被勾魂雷索压制的两人打晕,随后阔步走向书房。
吱呀~
推门而入,书房内景象映入眼帘。
这个书房并不奢华,但布置的很是雅致,尤其是两排多格书架,密密麻麻的书籍,按经史子集分类,十分讲究。
书桌前,坐着一名青衫中年男子。
他五官消瘦,留着山羊胡,头戴四方巾,身着青衣云纹锦,腰间挂玉佩,打扮的很是讲究。
听到李衍动静,此人并未回头,而是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淡然道:“动手吧。”
李衍有些诧异,沉声道:“怪不得打扮这么整齐,你是在等死?”
中年人,正是长史徐永清。
听到李衍的话,徐永清似乎并不想搭理,只是闭着眼睛,伸长了脖子。
有意思…
李衍若有所思,看向周围。
房间内的一切布置,顿时看了个明白。
他一声冷笑,“你这墙上挂的是《岳飞奉诏班师图》,怎么着,忠义两难全?”
说着,来到书桌前,只见上面宣纸上写了八个大字:臣心皎月,死照丹墀。
徐永清似乎也回过神来,睁开双眼,扭头看向李衍,沉声道:“你不是来杀老夫的?何人派你来?”
李衍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道:“城东金银铺子,你去过那里,可知是谁动的手?”
徐永清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家的人。”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确实与我有关,但动手之人的身份,我却不清楚。”
李衍眉头一皱,“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永清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那位程元海前辈,与我乃是故交,有人让我买茶,带着几人前去拜访。”
“没想到,他们酒宴上突然动手…”
“这就怪了。”
李衍冷笑道:“蜀王如今病重,能指挥得了你的没几个,是哪位郡王?”
徐永清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李衍心中不悦,又看向墙上的《岳飞奉诏班师图》,忽然瞪眼说道:“是蜀王?他在装病!”
徐永清身子一颤,低下了头。
李衍看到后,心中莫名生气,冷笑道:“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要杀你的,也是蜀王吧,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见徐永清仍不说话,李衍眼珠子一转,“你对人家忠心,人家可要将你满门诛杀,难不成,就准备这么窝囊的去死?”
听到此话,徐永清顿时老泪横流,“蝼蚁尚且贪生,谁人想死?”
“只是老夫也想不通,王爷为何对我动了杀心……”
与此同时,院外也传来喧哗声。
却是其他护卫发现了被打晕的几人。
“大人,你没事吧?!”
那些人心中一惊,就要冲进来。
李衍使了个眼色,徐永清微微一叹,起身拉开房门,开口道:“无妨,有故人拜访,都是误会,诸位散去吧。”
说罢,又关门来到书桌前。
李衍拿起根笔,边把玩边说道:“你挂《岳飞奉诏班师图》,估计是对蜀王行径不满,但碍于恩情只能劝诫。”
“明明是在等死,却又请了护卫,说明你还是不想死!不妨将事情告诉我。”
徐永清咬牙道:“你能代表程家?”
李衍淡淡道:“想那么多做甚,无论我是谁,你难不成甘心不明不白,就此丢掉小命?”
这一句话,彻底击溃徐永清心理防线。
他摁着桌子,浑身颤抖,额头青筋直冒,“到底怎么回事,老夫至今还在糊涂。”
“这些年,蜀王性子大变,以前还对老夫信任有加,到后来许多事,已不让我插手。”
“前阵子三郡王身死,王爷暴怒出府,大闹成都府衙,回来后便卧病不起。”
“但那一日,他又突然清醒,让我带人去拜访程元海,随行的护卫突然下手,事后说让我回家。”
“次日傍晚,家中便出了怪事,我那三弟起夜,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到,变得疯疯癫癫。第二天才发现,门前被人放了一只死猫。”
“老夫知道,王爷已对我动了杀心…”
李衍若有所思,“因为装病的事?”
“不是。”
徐永清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恐惧,“王爷他…他跟我说话时,忽然白发尽黑,变年轻了!”
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颤声道:“这些年,王爷收拢了很多奇人异士,四处寻找不死药。”
“老夫也没在意,毕竟谁人愿意死,昔日秦皇汉武都没做到,想着王爷只是心有不甘。”
“没想到,他真成功了!”
“蜀王府这些年,实力不断壮大,还占了很多火药矿场,每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老夫心中害怕,觉得愧对朝廷,但几次劝谏,王爷都不听,反而收走了老夫印信…”
他越说越害怕,身子都在发抖。
看到其模样,李衍并不奇怪。
长史这位子看似风光,实则尴尬。
其是正五品,却低于地方知府,面对藩王时又权威有限,很多时候,都受的是夹板气。
能担当长史,都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却因为这职位,被朝廷大员认为是“闲散冗职”,基本没什么升迁希望。
最倒霉的,是他们的职责。
按照大宣朝规制,长史负责规谏藩王,为朝廷耳目,需定期向皇帝密奏,是中央监控藩王的“锁链”。
但长史面对藩王,又没什么威严。
若藩王谋逆,长史可能因“失察”被株连;
若上报藩王劣迹,又可能遭报复。
总之,活得十分憋屈。
看到蜀王有造反嫌疑,还莫名返老还童,这老书生早已被吓得崩溃。
想到这儿,李衍沉声问道:“为何不上报?”
“我走不了!”
徐永清猛然起身,眼中满是恐惧,“老夫白天派了人,想要前往成都府见御史,但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会返回家…”
“晚上趁夜离开,但只要一出院子,耳边就会响起个声音。”
李衍眉头一皱,“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窗外黑暗中,就传来个飘飘忽忽的沙哑声音。
“卖汤圆~卖汤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徐永清顿时疯了,使劲拽着李衍的袖子,两眼血红道:“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哼!”
李衍一把甩开徐永清,对着窗外冷声道:“什么人,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说罢,拽着徐永清直接出了书房。
刚一出门,顿时发现不对。
院子里所有人,全都一动不动站立,包括那几名护卫,低着头,好似木偶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