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们争气,覃道长又何须替人卖命,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飞云道长,你怎么看?”
道人死死握着血书,又看了面色冷漠的李衍一眼,终于变得颓丧,“我等就依师尊遗言,将此事揭过。”
说罢,拱了拱手,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李衍看到后,暗自摇头。
果然,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
覃老道知道,这些弟子没那狠心,也没那能力报仇,反倒会因此引发内乱,或成为别人的刀。
留下血书遗言,算是保了门派火苗。
“我父亲可不会留血书!”
邹少海后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吼。
但见一名披麻戴孝的少年纵身而出,扛着硕大铁枪,在地上狠狠一顿。
这少年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个猛将胚子,两眼圆瞪咬牙道:“莲花教,王。”
“我父王韩,可是死于你手!”
李衍端起茶杯,平静喝了一口,“五溪镇外,光明正大比武,生死之斗,怎么着,这也要报仇?”
闾山教的红头法师,见状也冷笑道:“什么光明正大,明明因利而动,且比武生死,各安天命。”
“如果都这么玩儿,还讲什么江湖规矩?”
第517章 江湖事,江湖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李衍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盘道这种事,除了实力、气势,更关键的,还是规矩,是理。
有理才能走遍天下,无理便寸步难行。
而这“理”,既是道理,也是理由。
占了大家都认可的道理,他们报仇就没了理由,就叫胡搅蛮缠,而你也有了动手的理由。
动手的理由,也很重要。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就连打家劫舍的土匪,也知道挂个“替天行道”的旗子。
以为暴力能解决一切的,从来没有好下场。
李衍的话,看似平和,实则心硬如铁。
因为他的话重点在比斗。
不服气,想报仇,好,再来一场!
那少年只有死路一条。
而闾山教的红头法师,言语不客气,实则把重点引到了对方过错上,将问题抛回,反倒是扔过去一根救命稻草。
红头法师这样做,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他既是来给李衍撑场子,彰显闾山实力,又不想太过得罪蜀中江湖,所以才说这话。
李衍看了出来,并没在意。
他行事还是太过刚烈,比不上这些老油条。
至于能不能接得住,就得看神拳会。
要撑场子主持公道,就不能空口白牙,必须接得住,能拿出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邹少海,显然是个能接得住的人。
“咳咳!”
他咳嗽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此事因果,众人皆已知晓,无需再提。”
这就是谈判的艺术。
普通人会说:你说的在理,但怎么怎么…
但江湖谈判,可以骂,可以反驳,可以放缓,哪怕掀桌子都行,唯独不能承认对方说的在理。
说人在理,就是彻底认输。
当然,耍无赖同样不行。
邹少海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人死事大,何况是一教之主,必须有个章程,还要有个说法。”
“王韩老弟的武法和枪术,那是蜀中一绝,若非年事已高,绝不会在比斗中失手。”
“李少侠,你说是不是?”
这又把皮球抛给了李衍。
李衍沉思了一下,回想当时战斗,如实点头道:“听闻莲花教王家有三个绝招,‘舞花枪眼花撩乱’,‘锁喉枪鬼神难挡’,‘回马枪神仙难防’。”
“第一招我差点失手,若是后两招出来,我不一定能赢。”
他说的也是实话。
对方当时的武法极其惊艳,若非他有大罗法身及时恢复,加上雷法凶猛,还不一定鹿死谁手。
单论武道武法,并不占优。
他是实话实说,诚于己,懒得遮掩。
但在邹少海听来,却是给足了面子。
“那是自然。”
邹少海松了口气,面色却更加严肃,扭头看向那少年,“依老夫之见,王家的法,比什么都重要,绝不可断了传承,想必王韩老弟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此事发生……”
正说着,忽然有名弟子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又递上了一张纸条。
邹少海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那弟子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人又哪会听不到,分明说的是:蜀王府派了人,在遂宁县潜伏,并且还去联络了莲花教的人。
老滑头…
在场之人心中皆是暗笑。
要破这局,怎么都不合适。
李衍上门已是给了面子,且方才的话也给了台阶,不可能做出任何让步,道歉也难。
而看王家小子的脾性,只要邹少海搅和稀泥,就会到处宣扬其软弱偏袒,弄得里外不是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引入外来力量破局。
恐怕蜀王府人的行踪,早就被邹少海掌控,专门瞅着这时机前来禀告。
果然,邹少海的眼神变得冷淡,将纸条递了过去,沉声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蜀王府的人就在城里。”
“王贤侄,王韩老弟是死于蜀王府任务,还是死于公平比斗,就看你怎么选择!”
少年王接过纸条一看,脸色顿时涨红,咬牙道:“还请前辈明示。”
“简单。”
邹少海沉声道:“虽说神拳会和朝廷关系匪浅,但底色还是江湖中人。”
“你若去找蜀王府,那就是朝廷事,其中牵扯颇多,生死荣辱全系于他人之手,你父亲当初就是这条路。”
“你要找人做主,就别牵扯蜀中江湖!”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会长言之有理。”
“此话在理!”
这话,也是挑明了此事的根本。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
几家接受了蜀王府雇佣,本就不是单纯的江湖事,更何况还牵扯到朝廷,就不能以江湖规矩处理。
传出去,任谁都挑不出半句错。
少年王咬了咬牙,“若我选择江湖呢?”
“那就按照江湖规矩!”
邹少海沉声道:“生死比斗,双方各安天命。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保全王家传承更重要。”
“老夫愿意收你为临时弟子,十年后出师,指点你武学精要,直至继承王家绝学。”
“但这恩怨,今后也一笔勾销。”
话说的隐秘,但众人却听出了意思。
邹少海,这是愿意护他十年。
王听罢,眼中顿时有些犹豫。
少年丧父,雏鹰羽翼尚未丰满,他要面对的,岂是单纯的报仇?
前段时间灵堂之上,就已经有父亲的弟子和师叔伯,对蜀中莲花教教主位置,产生了觊觎之心。
到时位置保不住,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所以他明明知道并非李衍对手,还硬撑着前来报仇,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
但现在,邹少海又给了另一条选择。
少年已经有些心动,但又抹不下脸面。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老者缓缓开口,劝说道:“王贤侄,此事开头就是走错了路,能否保全传承,重振王家声誉,才更重要。”
这老者是蜀中破盘门掌门。在神拳会中颇有威名,也是邹少海的有力支持者。
“拜见师父!”
王再不犹豫,对着邹少海深深弯腰拱手。
他也不是一个人,家中还有母亲和妹妹需要庇护,而且江湖中人死于比武,也算能留下个清白的名声。
当即,便有人送上了拜师茶水。
王恭敬奉上茶水。
这一刻,少年也似乎变老了许多。
“好!”
邹少海接过后一饮而尽,将王扶起,沉声道:“咱们蜀中的汉子,从不拉稀摆带,但关键是路要走对,你若行事有理有据,谁要与你为难,就是与老夫为敌!”
“恭喜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