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老城年代久远。
西晋时,置德阳郡,郡治德阳县。
东晋永和三年,桓温平蜀后,罢德阳郡,并于德阳县东南境析置遂宁郡,取“息乱安宁”之意。
“遂宁”之名自此始。
因为有广德寺这西南佛门首领,所以遂宁境内崇佛之风浓郁,富贵豪绅也常出资,在各地乡间修建庙宇。
大部分,都是供奉观音菩萨。
入冬后的天气,变的更加不正常。
前几日还飘着盐粒雪,今日又忽然下起了冻雨,天空阴沉,竹林似乎也变得阴暗。
通往遂宁城的官道两侧,密密麻麻全是古树或竹林,冻雨打落枯叶,黏糊糊沾了一地。
冷风一吹,又冻成一片。
咔嚓!咔嚓!
走上去,发出清脆声响。
几名僧人头戴斗笠,行走于官道上。
他们排成一列,领头者手持锡杖,手里端着钵盂,默默低头走路。
看到有行人路过,便等在道旁施礼。
这是佛门中的云游僧人,且是苦行僧。
他们行走各地,身上只带古代大乘比丘十八物,即杨枝、澡豆、三衣、瓶、钵、锡杖、香炉、漉水囊等。
路过之人看到,往往也会停下来。
这些苦行僧很受尊重,但却不会接受财物,所以路人往往会送上一些馒头和水之类的食物。
而苦行僧们,也会停下诵经祈福。
没多久,众僧便来到了一座茶馆外。
茶馆规模不小,就在路旁破开竹林空地修建,砖木结构,颜色深沉,开窗后四处漏风。
唯一的亮色,便是门口挂的红灯笼。
这种小茶馆,遍及蜀中各地,就是那蜀道之上,也不少见,专供过往旅客歇脚。
尤其是这大冷天,喝上一杯热茶,甭提有多舒坦。
僧人们赶了很久的路,虽说一个个身体健壮,但也难免冻得脸色铁青。
“阿弥陀佛。”
为首的僧人来到客栈外,双手合十道:“掌柜的,可否讨一杯热水。”
掌管的连忙从柜台后走出,“大师说的什么话,快进来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遂宁崇佛,若到了有些地方,掌柜的只会不耐烦地将和尚们赶走。
“多谢了。”
和尚们也很客气,专门找了最偏僻无人角落,也不影响掌柜生意,且只要热水,就着生硬的干粮下肚。
掌柜的想送点素斋都不要。
高僧啊…
掌柜的见状,更加尊敬。
茶馆内,还聚集了不少人。
因为广德寺法会,各地三教九流汇聚,生意也比往常好了不少。
有人闲聊间,大多是关于法会安排。
忽然,有人喝了两口酒,神秘兮兮道:“诸位,法会年年有,但今年遂宁可另有大事!”
“王瘸子,别卖关子,有什么赶紧说,说的好了,你的酒钱我出了!”
“好!”
说话者,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挑眉道:“今日城中可是有大热闹看。”
“听说过酉鸡道长么?”
“最近似乎挺出名。”
“岂止是出名啊,原来真有十二元辰,而且他们正是之前被蜀王府下花红的那个,听说已经来了遂宁。”
“哈哈哈,笑话!”
其中一名汉子乐道:“听说好几个江湖前辈,都栽了,难不成这花红,还有人惦记?”
“惦记倒不至于。”
王瘸子悠哉悠哉喝了口酒,“我只是听说,那些苦主的弟子们,已经联合起来,请了蜀中神拳会,正往遂宁赶,给他们出头呢。”
“这过江龙,不好当啊…”
第514章 或跃在渊,无咎
“呦吼,还能这么玩?”
听到这事,茶馆里顿时有人嗤笑。
“想巴结蜀王府,上赶着去杀人家,丢了命就找人报复,可真是脸大啊…”
“就是,难不成人家闭上眼让你杀?”
“格老子的,说出去也不怕丢我蜀中江湖的脸,神拳会是越来越不堪了…”
“有程家压着,他们哪有出头之日。”
“啧啧,如今程剑仙多年未现身,估计这帮老东西也蠢蠢欲动,才想出这个头…”
“哎你说,程剑仙到底还活着吗?”
“多少年前的人物了,打我出生时就在,估计这会儿早归天了,程家秘不发丧而已。”
“说是剑仙,难不成真是仙啊…”
“嗨,成不成仙,老子不清楚,但我却知道一个地方,去了以后,保管快乐似神仙!”
“哈哈哈…”
周围顿时响起淫笑声。
茶馆内的话题,也是越聊越偏。
角落处,一名少年抱着短剑,蓬头垢面,正听得起劲,见这些人转移话题,忍不住嘀咕道:“正事不说,谈女人有什么意思?”
“嘿嘿…”
在他对面,坐了个瞎老道,端着酒碗一点点抿,闻言也是不正经一笑,“傻小子,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不谈女人,谈什么?”
“谈江湖啊!”
年轻人一兴奋,就往老道旁边挪了挪,“师傅,你说那十二元辰到底是啥模样?”
“还有,他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能全身而退么,会不会就死到了这里?”
“关你屁事!”
瞎老道随手一拍少年脑袋,“你看看,什么英雄豪杰,都不过是别人嘴里的谈资。”
“与其想这有的没的,不如琢磨琢磨,咱爷俩今晚要到哪落脚?”
“喝了这碗茶,身上可就一个子儿都没了。”
“啊…这…”
抱剑的少年人,脸色顿时变苦,“师傅,您说带我出来见江湖,怎么饭都吃不起啊?”
“嗬嗬。”
盲眼老道皮笑肉不笑,“混江湖,就是混口饭,连饭都不知道怎么混,还想当什么大侠?”
少年闻言,顿时臊红了脸。
盲眼老道吧唧了一下嘴,低声道:“我倒接了两个活,就看你想干哪个?”
少年眼睛立刻一亮,“师傅,您说。”
盲眼偷偷用手指了指后方,“瞧见没,那个胖子,有人出五两银子干掉他。”
“他瞧着,不像江湖人…”
“当然,就是个没啥功夫的普通人,好对付的很,你只要上去,从背后直接给他一剑,咱爷俩立刻跑,五两银子就到手了。”
“看着挺憨厚,为啥有人要他的命啊?”
“简单,家有恶妻自招殃,有人看上了他老婆,还想顺道占点田。”
少年一听,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干不了,要我说,咱们去把那奸夫宰了,也能抢点钱。”
“嘿,有点恶气…”
盲眼老道又开口道:“按江湖道理,没有反过来杀雇主的,否则咱爷俩以后都别吃饭了。”
“倒是还有个活,离这不远的村子丢了条牛,多半是跑山里了,找回来,能给十个大钱。”
“十个大钱?”
抱剑少年脸色一苦,“那也太少了吧。”
“贫道也没办法啊。”
盲眼道人摆着二郎腿,晃悠着破鞋,摇头叹道:“这世道,坏人总比好人富那么一点。想挣干净钱,就要倒霉一辈子。”
“要我说,捅了那胖子得了。想当大侠,也不急于一时,先活好了再说。”
“反正将来,也没人知道这件事。”
抱剑少年把头一缩,“算球,我去找牛,说不定天黑前就能找到。”
说罢,拎起宝剑,带上斗笠就往外跑。
“嘿,你这小兔崽子,也不等等我!”
盲眼道人一声笑骂,随意伸手一抹。
少年没发现的是,道人用酒水在桌上画了个符,他们的谈话,周围人竟全都听不见。
抹掉酒水后,喧嚣声立刻传来。
而这盲眼道人刚一走,之前那帮苦行僧这才抬起了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面色凝重。
为首的僧人,将锡杖往地上轻轻一摁。
同样茶馆内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师兄,那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