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472节

  李衍摇头道:“燃料没了,飞不动了。”

  这飞天木鹊制作很是精巧,藤阁上方是歇山顶构造,皮囊虽大,但熄火后却萎缩至两成,塞入顶部再合上盖子,根本看不出异样。

  抬回沈家,又引来一阵围观。

  李衍也没打算拦着,毕竟今晚看到的人太多,估计没多久,便有各种荒诞故事传出。

  他之前和吕三说得轻松,实则在鬼城中险象环生,幸亏有大罗法身保持战力,才活了下来。

  心神俱疲,叮嘱了一番后,他便直接上床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了三个时辰。

  次日天刚蒙蒙亮,沙里飞就回到了沈府。

  李衍和吕三也连忙起床。

  听得昨晚之事,沙里飞也是一阵心惊,又连忙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讲述了一番。

  “通桓禅师和澄觉已去了那个村子,派兵捉拿弥勒教徒,估计这会儿已进入墓穴…”

  “我没找到你们,担心出事,就提前跑回沈家打听消息,幸好你们脱险…”

  “空行教,黑天明王下界?”

  沙里飞的消息,让李衍更加震惊。

  对于此事,他也知道一些。

  刘纲留下的册子中,曾提到过此事。

  无论天庭还是阴司,都会受到红尘影响,随着人间国家祭祀改变,天庭和阴司也会出现变化。

  可以说,两者是互相作用。

  历史上也发生过这种事,但《天条》比《阴律》更严苛,一旦下凡,就会受到五雷轰击。

  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成功过。

  民间一些仙人思凡下界的故事,便是因此而来,但结局往往比故事凄惨的多。

  所以,下凡的神仙,远比还阳的鬼少。

  至于其中深层次的隐秘,则无人知晓,毕竟无论《阴律》还是《天条》,都规定不得干扰人间。

  想到这儿,李衍不由得摇头道:“果然是人道变革,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想来掺和一手。”

  沙里飞低声道:“衍小哥,听那老僧意思,那个墓恐怕不简单,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李衍闻言,摇头道:“既然不简单,里面肯定危险,再说即便有好东西,肯定也是宝通禅寺占了,咱们无需凑热闹。”

  说着,起身来到床前,从包裹中取出一块长着白毛的肉块,“这就是那‘蜒’肉,请沈家派人,给问津书院林夫子传信,让他家人来取。”

  随着端阳节结束,林夫子已带着弟子们返回问津书院,那地方有点远,他们找到东西已经不错,没必要来回跑。

  “说的也是。”

  沙里飞也点头表示同意。

  ……

  随后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白河湾附近官道,全都被朝廷卫所士兵戒严,禁止外人出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晓。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葬之日。

  天还没亮,沈家便已灯火通明。

  沈家从上到下,全都一身白孝衣,腰捆麻绳,在王道玄的指挥下,准备下葬。

  灵堂棺材前,王道玄一袭阴阳道袍,拂尘一甩,高呼道:“孝子贤孙见亡人。”

  这是盖棺前,让亲人见最后一面。

  即便这些天已经习惯,但此时此刻,沈景洪和一众亲眷,还是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只见棺材内,沈老爷和沈家大郎的脸上,都蒙了一层白纸,只露出眼睛鼻孔,好似戴着面具。

  这是本地习俗,意思是不让阴间的其他鬼魂认出亡者,因生前仇怨滋扰。

  就在他们悲伤之时,几名汉子拿着棺材钉上前,想要将亲眷们推开,而沈景洪等人,则嚎啕大哭着阻止。

  一番拉扯,他们才被仆人拦住。

  而那些汉子则盖上棺盖,取出长长的棺材钉,挥舞锤子,咚咚咚敲下。

  “爹、大哥,你们躲着点儿!”

  “爹、阿爷,你们躲着点儿!”

  家属们泪流满面,不停哭喊。

  这是习俗,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对亲人来说,那每一锤都好似敲在心上,至此是彻底阴阳两隔。

  杠夫也早已准备好,先是有请来的孩童妇女在坐杠上坐下“压龙杠”,随后八名大汉同时压下腰。

  八个人,又叫八仙抬杠。

  王道玄取出一张提前开好的殃榜,先是念了一番,随后又烧掉一张“路单”,拂尘一甩,高呼道:“亡人上路啦!”

  十六名杠夫一声低吼,两具棺材一前一后被抬起,离开灵堂,向沈家大宅外走去。

  沈家的仆人们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沿途用火纸折成井字形,又放上木炭压着。

  而沈景洪等亲眷,则跟着悲痛高呼道:“爹,大哥,要出门了,你们别怕…”

  出了门,队伍再次变化。

  沈景洪手持引路白幡,沈家大郎的儿子,则抱着香火罐,其余人手持哭丧棒、祭帐随行。

  王道玄走在最前方,挥手抛洒纸钱,同时高呼道:“日出扶桑又转东,遗骸收在宝匣中,八个金刚齐着力,轻轻送上五灵宫…”

  每次挥洒,便有随行锣鼓敲响,只单不双。

  沈家坝的百姓们,则纷纷出来相送,有些人想起沈老爷在世时的好处,不由得暗自抹泪。

  送葬的队伍一路纸钱挥洒,每到拐角处,就要摆放“路祭”,走走停停,一直到了后山。

  沈家墓地风水还算可以,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沈家坝风景。

  墓穴早已打好坑洞,王道玄跳了下去,挥洒五谷,又抛下大量纸钱燃烧,这叫“暖井”。

  随后,王道玄又取出一张地契,掐诀念诵。

  这是墓地的地契副本,表明此地今后有了主人,孤魂野鬼不得随意滋扰。

  将地契烧完,待穴内火焰熄灭后,一帮抬杠的汉子才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将棺椁放入墓穴。

  随后,便是封土。

  看着棺椁被一点点掩埋,沈景洪一帮亲眷,更是哭的死去活来。

  封土结束后,又是一番烧纸祭祀,纸人纸马花圈,脸挡着哭丧棒,引路幡,全部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按照这边的规矩,新坟头一年不立碑,第二年要有标记,第三年才会立碑。

  依沈家的财力,肯定是明三暗六碑。

  一番忙碌,远处太阳才刚刚升起。

  送葬的队伍缓缓离去,只剩黄土纸灰飘荡。

  回到沈家大宅,仆人们早已准备好宴席,邀请前来帮忙的人吃饭。

  沈景洪脸色苍白,敬了几杯酒后就回到正堂,看着空空如也的厅堂,想到亡人已去,今后只有自己来扛着这个家,又是暗自神伤。

  至于李衍和沙里飞等人,则继续吃席。

  这种白事,他们跟着王道玄已经弄了好几场,见惯了生死离别,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但席到一半,李衍便连忙起身。

  只见远方路口处,有十几人结伴而来,为首的是澄觉,旁边几位则是林夫子,和两名老儒生。

  在他们身后,则全是卫所士兵。

  “见过澄觉大师。”

  李衍拱了拱手,又看向旁边,“林夫子,让仆人来拿就行了,您怎么亲自来了?”

  澄觉来他不奇怪,毕竟有些事,对方肯定要询问一番,但林夫子带着一帮儒生来干什么?

  “人多眼杂,咱们进去再说。”

  林夫子眼中满是激动,却没多言。

  进了屋后,沈景洪连忙出来拜见。

  他虽是地方豪富,但无论这些问津书院的老夫子,还是宝通禅寺僧人,地位都远高于他,平日里都没机会巴结。

  当然,他也知道众人肯定有要事,将他们请进一个大房间后,就准备离开。

  “这位是沈公子吧?”

  澄觉却忽然叫住了他,沉声道:“贫僧此来,还有件事要通知你,你那些叔叔和子弟,已全部被妖人所害。”

  “为防作祟,他们的尸体必须火化,随后会有人将骨灰送到府中。”

  “啊?!”

  沈景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只是想把二房三房撵走,免得让整个家族败落,却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

  李衍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沉声道:“此事跟你无关,那沈景灿已暗中勾结弥勒教,那些东西即便你不给,他们也会抢。”

  “贪欲缠身,此劫他们逃不过!”

  沈景洪脸色惨白,咬牙拱手道:“此事,还请诸位暂时保密,我奶奶承受不住,我沈家也承受不住。”

  “行。”

  李衍点头,直接答应下来。

  这沈景洪也算聪明,这消息一旦暴露,对沈家又是一个打击,毕竟二房三房再怎么说,也是沈家人。

  一代人全部意外亡故,难免传出闲话。

  回到房中,李衍当即将那“蜒”肉取出,对着林夫子微笑道:“夫子,幸不辱命。不过能不能成,我等也没有把握。”

  “多谢李少侠!”

  林夫子连忙起身,恭敬拱手,随后两手颤抖,将“蜒”肉接过,想起这些年的艰难,不由得老泪纵横。

  他年事已高,唯一担心的就是次子,有了此物,将病治好,至少能当个普通人。

  “哈哈哈,好事啊,林兄何必如此。”

  其中一名老儒生抚须微笑。

  李衍则看向了澄觉,低声问道:“澄觉大师,那些人成功没?”

  澄觉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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