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286节

  做完这些,已是深夜子时。

  忽然,村中火光大盛,随即人声鼎沸。

  李衍等人连忙走出帐篷。

  只见打村口处,走来一大帮村民,由王道玄和朱村正带领,个个举着火把。

  而在众人前方,则有三名老者,男女皆有,神情恍惚,踉踉跄跄向着河中走去。

  “衍小哥,拦住他们!”王道玄一声高呼。

  李衍二话不说上前,看到这三人皆丧失神志,也懒得费劲,嘭嘭嘭三掌,直接砍在下颌处,将他们弄晕。

  “诸位看到了吗?”

  王道玄指着河面,大声道:“根本没什么邪祟勾魂,所有的鬼,都在你们心中。”

  “善恶有报,冤有头债有主,行凶者已被朝廷斩杀,梦到先祖怪罪,是有人作祟。只要你们今后行得正,自然不怕鬼敲门!”

  “衍小哥,你可曾发现邪物?”

  “河中什么都没有!”

  李衍掐动阳诀,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回道。

  他知道,王道玄这是在破心中鬼。

  人活一世,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离不开七情六欲,有慷慨正义,亦有阴险算计。

  几十年下来,总会有些亏心事。

  这些或许都是小事,但就像阴鬼一般,潜藏在心中,平日里闭口不谈,一旦被人勾起,便是愧疚难安。

  神州之人信奉社神,亦信奉祖先。

  祖先怪罪,岂能不令人心生胆怯。

  像极了某种心理暗示。

  这一刻,李衍隐约有些明白了谶纬之术。

  何为天下,不只是万里河山,城池军队,亦有人心,哪怕是社神和稷神,都得靠后。

  所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天子无道,世道混乱,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若有人观大灾将至,便可制造谶纬,推动人道红尘变革。

  当然,具体施展肯定更复杂。

  否则不会被儒教称为内学,更不会让其成为禁术,为朝廷和儒教所忌讳。

  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王道玄一声怒斥,百姓纷纷看向河面。

  明月下,波光粼粼,偶尔还有小鱼跳出水面,一派和谐宁静,哪有什么邪物。

  至此,那些百姓才彻底相信。

  有人当即咬牙切齿,“那老书生真是歹毒,用心险恶,可怜我大伯,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旁边之人怒骂道:“还不是你管教不严,你那侄儿为非作歹,你还得意洋洋,说家里有厉害的,才不怕被欺负。”

  “这下好了,不光自己丢命,还招来灾祸!”

  那人本想反驳,但看到周围村民皆怒目而视,顿时心虚,不敢再多言。

  朱村正则拄着拐杖,出来后叹了口气,“都别埋怨了,此事都怨老夫。”

  “身为村正,却只想着一家之私,心怀侥幸,不想多事,以至于弄出这些事端。”

  “从今往后,村规民约当重新立起,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任何人不得违反!”

  王道玄见状,微微点头。

  破了心中鬼,至少不会再继续死人。

  随后,就是解决祖坟之事…

  …………

  次日,卯时。

  天尚未亮,光线朦朦胧胧。

  李衍陪着王道玄上山,身后朱村正被两人搀扶,还有百姓拿着各种瓜果贡品,香烛纸钱。

  朱家堡的祖坟不远,就在后山。

  众人浩浩荡荡上山后,王道玄当即拿着罗盘,在山头、山脚、半山腰,各个方向查看。

  在这祖坟之地,罗盘更加混乱。

  搪针、兑针、沉针、转针…不停变化。

  王道玄面色凝重,让人在固定的地方焚烧纸钱,火光纸灰打着旋上下盘旋…

  眼前景象,惊的村民们目瞪口呆。

  王道玄沉思了一下,又看向李衍,“衍小哥,搪针说明地下有怪石深潭影响,诸灵难安,一些坟墓定然已出了问题,看你的了。”

  李衍点了点头,手掐阳诀在坟头间转悠。

  以他如今的道行,可闻到地下十米异味,普通百姓坟茔肯定没那么深,很快便找到问题。

  “这座、这座、还有这座!”

  李衍定好方位,王道玄立刻行动。

  先是简单做了场安魂法事,随后口中念咒,遍撒五谷,又将贡品香烛摆上。

  “破土!”

  他一声令下,众多村民顿时上前。

  他们挥舞着锄头,泥土飞溅,很快就将坟墓挖开,看到里面场景,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整座坟墓内,已被污水浸泡,颜色发白发灰,难以忍受的尸臭瞬间弥漫。

  “无量寿福!”

  王道玄看到,也是眼神凝重。

  将其他几座坟茔掘开,同样布满污水。

  这下子,谁都察觉到不对劲。

  选择坟地可是有规矩,他们这祖坟虽算不上好风水,但也位于半山腰,藏风纳气。

  即便暴雨,也不可能积这么多水。

  王道玄心中越发肯定,转头向朱村正问道:“这附近可曾发生过什么,有大量死尸填埋?”

  朱村正愣了一下,回忆道:“据老人传言,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那是唐末天下动乱,当时的荆南节度使郭禹战死于君山,雷彦恭趁机入侵,在朱家堡附近发生了一场激战,死伤数万。”

  “那雷彦恭出身洞蛮,麾下有不少随军巫师,传说招了很多妖魔鬼怪,还以巫蛊瘟疫杀人,死后战士怨气不灭,化为尸兵四处作祟。”

  “后来宋时,有龙虎山高人来此,才将其镇压,附近山上还有镇碑,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

  “但此事太过遥远,我朱家堡地处偏僻,即便前朝南北对战时,也是安然无恙,也从未找到过大量骸骨。”

  “唯有一座石碑残留。”

  “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立刻动身,又跑到附近山头。

  果然,山顶有一座石碑。

  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布满裂痕,似乎随时都会崩塌。

  而在石碑下,则有大量乌黑血迹。

  “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王道玄看着罗盘,见上面指针疯狂转动,顿时有些头大,又登高望远,看向四面八方。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蓝天白云,微风吹拂,周围山脉走势一览无余。

  他看的心惊肉跳,“好厉害的手段,这是借杀龙之势,形成困局,将那些邪物尽数压在地下!”

  “这么长时间,作祟的尸兵定然尽数腐朽,但怨气不散,尸水流毒汇聚,已成恶地。”

  “来点人,从东南西北十丈外挖掘,看看里面的镇物是不是早已被破坏!”

  村民们闻言连忙动手。

  果然,在十丈外的地下,分别挖出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石像,每个都有磨盘大,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符,且以朱砂填充。

  其他尚且完好,唯有青龙石像已经碎裂。

  而青龙石像所朝方向,

  正是朱家堡祖坟!

  王道玄见状,忍不住叹道:“好厉害的手段,好毒辣的心思!”

  “那老书生破坏此地封印,又留一条缝隙,将凶煞之气引入祖坟,临走一语成谶,借天人感应杀人。”

  “能做到这点,必然通晓历史、风水,熟知山川地理,且懂得谶纬之术,为玄门儒教中人。”

  “他明明有能力杀人,却偏要先诛心!”

  “如果贫道没猜错,过些日子,你们就会受不了搬走,整个村子因此败落。”

  “村人散落各地,却仍逃不过此恶咒,与惶惶不安中接连死绝。”

  “到时,即便太玄正教也难以察觉。”

  旁边朱村正听得头皮发麻,脸色惨白,连忙颤声道:“道长,听你的意思,此事还没完?”

  王道玄沉声道:“那人必然是心思阴毒,但错就错在太自负,以为行事天衣无缝。”

  “但如今鄂州混乱,太玄正教也无暇他顾。恐怕报上去也没人搭理,反倒打草惊蛇。”

  “贫道教你们个乖,只需查询当时死者,便能找到那儒教术士。”

  “你那孙儿不是在岳麓书院求学么,让他将此事禀告,谶纬之术为正统儒门所忌讳,自有高手会进行追查。”

  说着,看向众村民沉声道:“那人滥杀无辜,贫道自然会出手解救。但说到底,灾殃还是由你们村子引起。”

  “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你们自己。”

  “道长放心。”

  朱村正狠狠顿了顿拐杖,“今后朱家堡必严守村规民约,哪家再敢纵子行凶,老夫亲自把他们绑了送官!”

  事情弄清楚,一切就变得好办。

  王道玄先是命人弄来朱砂,混合着土地庙的香灰,在祖坟和这镇压之地之间挖壕沟填埋,进行隔绝。

  随后,又破了白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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