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花萼楼内。
夜哭郎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刚到手的一万两银子,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身边美人在怀,脚下酒罐叮当。
看着万掌柜捎来的条子,夜哭郎稍作摇头,旋即屈指轻捻,那纸条顿时化为飞灰。
“走了?走了好啊…”
“路,总是要一步步走的。”
他猛地灌了口酒,赤裸着胸膛来到窗格前。望长安之繁华,眼神迷离,似又回忆起初来时的模样…
远处清苑楼内,赵婉芳也将纸条攥了攥,随起身至隔壁雅阁内。
“阁主,我准备好了,这便上京城…”
…………
长安王府内,黎空清看着刚送来的条子,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远方。
一旁,长安王世子正查看公文,若有所觉,扭头道:“空青,怎么了?”
“没什么,母亲的徒弟走了,走的时候都来不及告别,母亲怕是会伤心。”
“世子,今晚卑职想回家一趟,陪母亲吃饭。”
“人伦大孝,自然可以。”长安王世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就是上元夜当街杀人那个?”
“嗯。”
“这种江湖术士,还是少来往的好。还有,岳法崇也走了吗?”
“刚刚离开王府。”
“哼,此人功利心极重,虽是为了身后法脉,但想拉着王府下水,他还没资格。至于那个罗法清,倒是还有点意思,今后你可多留意一番。”
“是,世子。”
长安王府外,胜业坊街道上,岳法崇一袭素白道袍,牵着一个小孩手,缓缓离开。
“师父!”
小孩子忽然抬头,长得虎头虎脑,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替我父亲报仇?”
岳法崇淡淡一瞥,“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已说过不让他来长安,仍执意如此,当有此劫。”
“还有你,你父亲一死,乔家必然败落,想报仇,就靠自己本事,若没能耐,就老老实实在山上扫地。”
“是,师傅。”
小孩狠狠一点头,眼中满是坚定。
岳法崇淡然一笑,扭头看了看身后长安王府,再无留恋,阔步而去。
出了长安城门,他忽然眼神一凝,看向前方。
身旁的小孩很是精明,见状也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名黑袍道人,且同样牵着小孩的手离开。
“师傅,那是谁?”
“是执法堂一个叫谷尘子的道人。”
岳法崇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叹了口气,低头道,“记住,那是太玄正教,玄门魁首。”
“报仇不算什么,你若真的有本事,就让我商山派成为玄门正教,到时就没人再敢欺负你。”
“是,师傅。”
而在远处的谷尘子,则牵着小孩的手,同样叮嘱道:“罗明子师兄虽已在京城立足,但那里可不是善地,比你资质高的不知有多少,千万别给你师傅惹事啊。”
“嗯。”
小孩怯怯地点了点头。
正是李衍他们救下的郑显之子。
……
咸阳城外,尚义村村口。
万掌柜看着赵驴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犟货,真就准备一辈子躲在关中啊?你爹是怕你惹事,但你这性子,哪会招惹是非?”
赵驴子憨憨一笑,摸了摸脑袋。
万掌柜无语摇头,“衍小哥走时说了,有什么事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无论天涯海角,都会赶回来。”
“他虽说行事狠辣,但为人一言九鼎,人一辈子能交几个说话算数的朋友,不容易。”
“嗯。”
赵驴子正色点了点头。
“真是头闷驴。”
万掌柜无奈,随即开口道,“还有,我托人在咸阳城给你说了门亲事,要不……”
“不不不!”
赵驴子脸色发红,连忙摆手,“不用了,万叔,我自己想办法。”
说罢,便落荒而逃。
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万掌柜一脸无奈。
离开尚义村,赵驴子越走越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山上山神庙。
只见原本杂乱的山神庙,如今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名女子正哼着小曲,将芦苇编成草席。
她面容白皙,姿色过人,虽穿着粗布衣服,还干着农妇才会干的活,一双芊芊玉手已显得有些粗糙,却神态自若,好似在花园中摘花。
见到赵驴子,她嫣然一笑,“回来了?”
“嗯。”
赵驴子蒙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问过了,长安那边风声还是有点紧……”
女子眨了眨眼,“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这、不…我…”
赵驴子顿时有些发慌,嘴里拌蒜。
女子噗嗤一笑,“放心,我不走。”
说着,望向长安城所在,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那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去了,人人勾心斗角,活得提心吊胆,在这里,至少每天能睡得安稳。”
“嗯。”
赵驴子嗯了一声,抓了抓后脑。
他虽不会说话,但眼中笑意根本无法掩饰。
“呆子。”
女子见状又笑了一声,眼神之中满是温柔,“今后也别叫我凤姑娘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后我就叫赵凤氏。”
赵驴子又嗯了一声。
“你只会嗯嘛?”
“嗯。”
“真是个呆子…”
……
咸阳城,张氏武馆。
今天是张元尚六十大寿。
虽说他为人低调,但作为咸阳城神拳会会长,过寿想怎么来,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此刻,整个武馆早已张灯结彩,弟子们忙来忙去操办着宴会,还请了长安来的戏班子。
张师童手中拿着万掌柜送来的条子,穿过热闹人群,快步来到后院。
院中,张元尚和老农一样正蹲在台阶上,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张师童连忙上前,低头道:“父亲,李衍那小子走了,没出什么意外。”
“他能出什么意外!”
张元尚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比他父亲更野,也更能惹事,在关中捅下这么多娄子,不跑怎么办?”
“他们去了哪?”
“听说要去鄂州,如今应该已到了漫川关。”
“鄂州?路上要过郧阳府吧,那地方……哎,算了算了,这小子就是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由他去吧。”
见张元尚心烦,张师童低声道:“父亲,你把那两家都请来了,他们万一……”
“能有啥万一?”
张元尚瞪了一眼,“今天是老夫大寿,他们再有气也得憋着,有些话能说开了就好,都是有家有业的,混口饭吃而已。”
“真跟李衍那小子一样,一言不合就杀人啊!”
“人差不多齐了,走吧。”
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离开后院。
前院之中,已是人声鼎沸。
“张老爷子好!”
“见过张会长!”
见张元尚到来,众人人连忙上前问好。
张元尚打着哈哈,左右逢源,武馆内气氛一派和谐。
远处戏台上,老生苍凉豪迈的声音响起:
“乾坤俯仰,贤愚醉醒,古今兴亡,剑花寒夜坐归心壮,又是他乡…”
193.第193章 乌船至鄂州
193.
夜深人静,荒林一片漆黑。
在这远离人烟之地,林中空地上,却矗立着一座简陋草堂。
明月朗照,夜风吹拂,草堂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这风铃样式也是古怪,铃锤竟是一个铜符,每次随风摇摆撞击,都发出清脆声响。
草庐内的布置很是简陋,四壁空空荡荡,唯有一面四方桌,一个蒲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