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子知道是赵长生所为,并不奇怪。
李衍沉默了一下,“我父亲的死跟他有关……”
说着,将陆公原的口供,还有当时青楼发生的事讲述了一番。
这件事,他还没对任何人说。
“你父亲?”
罗明子明显有些错愕,“你父亲不过是个江湖刀客,追查赵长生根脚做什么?”
李衍沉声道:“我心中有个怀疑,但需要知道赵长生根脚验证,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太玄正教的人?”
罗明子沉默了一会儿,又端起酒喝了一口,开口道:“此事在教内是个禁忌,但既然事关你父亲之死,那我就不再隐瞒,但不可和其他人说。”
“赵长生,原本叫长空子,乃我太玄正教一位资质禀赋惊人的天才,但后来出了点事,已经叛教。”
李衍眉头一凝,“他可曾在京城负责军中法器牌匾发放?”
罗明子愕然,“确实在京城待过。”
“那就应该是了。”
李衍沉声道:“我爷爷乃北疆之战老兵,朝廷赐下‘百战牌’,可镇邪保宅,但我去年才发现,此物被人暗中下了魇镇之法。”
“这魇镇之法设计的很巧妙,只是缓慢发作,难以察觉,长期悬挂,便会断子绝孙。”
“当年那场北疆追击战,活着回来的,不足百人。来到长安后,我托人找了当年那批老兵名册。”
“这些年,老兵们卸甲归田后,家中要么遭逢劫难,要么子孙莫名身死,就连带队统领袁希忠,都晚年百病缠身,随后获罪满门抄斩…”
“我想,父亲大概是帮爷爷联系那些老伙计,结果发现蹊跷,查到了赵长生头上…”
这便是李衍根据线索,推断出的过程。
罗明子听罢,显然有些震惊,“朝廷赐给老兵牌子,他也动了手脚!”
“应该是这样。”
李衍点头皱眉道:“只是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说着,将三才镇魔钱刀穗取了出来,沉声道:“魇镇之术能瞒过朝廷,全因此物。”
“三才镇魔钱,乃杨易魔刀所炼,共一百零八枚,虽算不上顶尖,但也够珍贵。”
“我爷爷他们不过是农家子老兵,大字都不识一个,更和玄门没有半点接触,为何要费尽心思,花费如此代价害人?”
说罢,死死盯着罗明子眼睛。
这个问题,早已困扰他许久。
“我知道为什么。”
罗明子沉默了一下,叹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乃是朝廷一步狠招。”
“北疆之乱,不仅是边军元帅野心,背后也有一些部族撑腰,而蛊惑他们之人,正是当初金帐狼国残留的萨满大祭司一族。”
“有精通风水堪舆的国师上言,说那些萨满祭祀,已汇聚北疆龙脉,试图重新立国。”
“因此,朝廷不仅派兵围剿,还挑选军中八字命格较硬的老兵,杀入北疆,毁了萨满祭祀布置,追杀那些部落皇族苗裔,一直进入冰原。”
“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他们的祭坛,常位于山水之间,有石刻神偶、石塔、木刻班吉柱、挂在树上的骨质面具等…”
“将这些全部毁掉,龙脉就无法汇聚。”
“原来如此…”
李衍眼中一震,想起了爷爷说的话。
带队统领袁希忠发疯,将沿途村子全部焚毁,包括汉人村寨,爷爷便因此跟他起了冲突…
爷爷他们毁了很多石柱,有时半夜会忽然刮起白毛风,有人发疯,说看到了古怪的女人,也有人被冻死,醒来后脸上挂着诡异笑容…
罗明子继续道:“那些士兵只是负责动手,除了统领袁希忠,没人知道此事。”
“他们的军旗乃前朝法器,可镇压周围邪祟,不告诉他们,也是怕他们害怕。”
“心中无惧,鬼神自然难侵,而在他们队伍附近,则是一场场斗法,直至彻底将狼国余孽萨满教击溃。”
“后来,他们还跑掉了一些,被冰原萨满所庇护,这些萨满与罗刹国皇室不合,互相敌视,也是我大宣藩篱之一,所以并未动手,撤了回来。”
“自此北疆彻底安稳,陛下又将大量人口迁出关外,互通贸易,如今皆已成我大宣子民。”
“而当初太玄正教领队者,正是长空子!”
“他当时受了重伤,回到京城后,在礼部待了一段时间,随后就突然消失。”
“再出现,已是弥勒教副教主,自称赵长生,当时莫名其妙献计,让各地弥勒教香堂汇聚关中起事,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卧底,结果却是个误会。”
“他师尊前去劝说,还被其杀害…”
“我明白了!”
李衍恍然大悟,“他是还阳者!”
“从北疆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长空子,离开礼部后,还去了东瀛,让东瀛的一个阴阳师也还了阳!”
“怪不得,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定是当初的某个萨满高手还阳,夺舍长空子,回到礼部时尚未恢复,也怕别人发现,又心怀愤恨,才会用此损招!”
“我爷爷他们可是毁了龙脉,长空子已被夺舍,剩下的自然也会遭到报复!”
“夺舍?!”
罗明子也是面色阴晴不定,猛然起身,“那赵长生神出鬼没,这些年在神州各地都有出现,若真是当初余孽,恐怕图谋不小!”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立刻回京城上报!”
“还有,记住别跟任何人说,那赵长生能夺舍长空子,道行肯定有所隐瞒,你就当做不知此事,千万别多事。”
“若是被注意,谁都救不了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李衍忽然开口问道:“他是登神者么?”
罗明子转身,苦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定是申三酉那个浪货多嘴!”
“按你所说,赵长生肯定是登神者,所以十分危险,远不是我等能够应付。”
“登神者…你是活阴差,最好离他们远点。”
“踏上此路者,多半已不是人!”
说吧,便迅速出门,噔噔噔下了楼。
当李衍结账从酒馆出来后,罗明子已从城隍庙出来,策马远去,迅速消失…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李衍若有所思。
长安还有一堆事,能让罗明子撇下这里,立刻前往京城,可想而知,事情有多么严重。
当然,罗明子道长也是高看了他。
赵长生如此神秘,阴谋敌对的是整个国家,道行也深不可测,他肯定不会招惹。
朝廷高手无数,泄露对方根脚,自然有一波波的人找对方麻烦。
当然,也只是暂时。
若他踏上那条路的时候,对方还活着,自然会想办法亲自对付。
想到这儿,李衍也转身准备离开。
忽然,他抽了抽鼻子,扭头望向远方。
刚才似乎闻到个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而且这味道,转眼便已消散。
李衍摇了摇头,阔步离开光德坊。
远处街道上,几人抬着精致小轿离开。
这种轿子是女子所乘,年后回娘家的女子不少,因此很不起眼。
轿内红绳缠绕黄符,将周围气息隔绝。
里面坐着名白衣女子,
正是当初古水村陆院外家小妾……
今天只有两更,整理一下大纲
168.第168章 弥勒现,子午斩妖剑
168.
“走吧,出城!”
清冷女声自轿中响起。
“是,姑娘。”
几名轿夫满脸堆笑,抬着就上了朱雀大街。
他们心情格外不错,今个刚出摊,就接到个肥差,可谓福星高照。
整整十两银子,送去城外王家庄。还是个身轻体弱的小娘子,对他们来说轻松至极。
但上轿后这小娘子却开口,让他们抬着先去城隍庙,说想烧个香再回娘家。
然而城隍庙也不知出了啥事,官兵把着街道不让进,他们也能省一些时间。
出了长安城,人烟逐渐稀少。
轿夫头子想着轿上小娘子婀娜身姿,忍不住心中发热,笑道:“小娘子,咋一个人回娘家啊,你夫君不陪着你?”
轿子内沉默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柔媚,不复方才清冷,“奴家夫君已经过世了。”
“哎呀,失礼失礼。”
轿夫头子又感叹道:“那家里也得叫个人陪吧,这大过年的,风大路滑。”
轿中女子凄声道:“如今家中只剩一人,独居长安,也没个依靠,娘家又不待见…”
轿夫头子心中一荡,扭头给了个眼色,随后开口道:“小娘子,前面路滑,怕是有点抖,您担待着点。”
几名伙计顿时心领神会,开始扭腰摆腿。
这在戏文中,叫做“抬花轿”,伴着唢呐前前后后,轿夫扭,角儿跟着扭,瞧着喜庆。
但那是做模样,连轿子都没有。
换成真抬轿子来,可就是真遭罪。
轿子左摇右晃,布帘甩来甩去,几名轿夫还扭腰松垮,互相做着鬼脸。
他们知道头的意思。
若是寻常玩这招,就是嫌给的报酬太少,你想坐得舒服,就得多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