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道人,白色道袍,五官俊美,黑色长髯垂胸,气度不凡。
他叹了口气,拂尘一甩,恭敬弯腰道:“世子切莫动怒,贫道也只是好意,若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说话者,正是王府供奉岳法崇。
“行了行了。”
长安王微微摇头,“都是为王府着想,莫要争吵,坏了本王心情,诸位都入席吧。”
“是,王爷。”
众人纷纷入席,很快便有侍女歌舞助兴,觥筹交错间,再不提什么组建商队之事。
酒宴过罢,众人纷纷散去。
望着远去的长安王和世子,岳法崇面无表情,站在湖边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小院。
“见过师兄。”
罗法清正等在院中,见面连忙拱手。
“嗯。”
岳法崇微微点头,脸色稍缓。
罗法清见其神情不对,连忙询问道:“师兄,听说赏宝会上,世子发了火?”
“唉~”
岳法崇叹了口气,摇头道:“世子对我戒心颇重,若执意反对,此事怕是会不了了之。”
“王爷身体不好,将来世子继位,我也难以待在王府,但世子对师弟你另眼有加,切莫与其交恶。”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恕我直言,世子所忧,无非是怕朝廷猜忌,而且这种事,咱们实在不适合参与。”
“我自然知道。”
岳法崇淡淡道:“天下法脉各有山头,我商山一脉虽在陕州日渐兴盛,只居于太玄正教之下,但出了陕州,就什么都不是。”
“弟子派出去不少,但被排挤压制,根本难以出头,若有一日想跻身玄门正教,靠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行,唯有各方推动,才有机会。”
“借出海之名,或许是破局之策。”
“可惜了~”
罗法清犹豫了一下,“师兄,我也觉得出海并不是个好选择。或许,也该像那些玄门正教一样,花些精力,多办一些禳灾祈福的法会。”
岳法崇闻言,眼神微冷,“突然说这个,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言碎语吧?”
“你忘了…师傅是怎么死的么?”
“有些事费心费力做了,那些个愚民,起初会念你的好,随后便会觉得理所当然。”
“到最后,你若不牺牲性命去救他们,便会被万人唾骂,即便他们错了,也不会有好话,顶多假仁假义立个庙祭祀。”
“师傅的路,我不会再走。”
“现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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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长安闹市遇故人
“是,师兄。”
罗法清涨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商山法脉内,也有不少派系。
他师傅当年也是个异类。
一心除魔卫道,为镇压妖邪,身陨道消,关键还没落了什么好,被当地百姓咒骂,也被同门笑话排挤。
后来,是大师兄岳法崇一步步扭转局面。
先是让师兄弟们衣食不愁,随后不仅来到王府成为供奉,也让他们这一脉的弟子扬眉吐气。
罗法清敬其如兄长,哪敢再多说。
一时间,屋内气氛压抑。
见他那模样,岳法崇脸色稍缓,沉声道:“几个师弟中,唯有你资质最佳,莫要因妇人之仁走歪了路。”
“嗯。”
罗法清沉默地点了点头。
岳法崇淡然一笑,“今后等你见得多了,就懂了,此事休要再提。听说你最近请智空禅师背书,卖一批舍利子?”
罗法清脸色尴尬,“是上次的战利品,那几个人还算仗义,分了师弟我一份,想着能多卖点钱…”
“怕什么,我又没说不对。”
岳法崇微笑道:“懂得因势利导谋利,才是长大了,人皆有私,并非坏事。”
“若连自己都顾不住,嘴上说的再好听,又岂能护得了他人?”
“至于那几个,想交往便交往。”
“夜哭郎并不重要,他们的背后是执法堂的罗明子,上次叫夜哭郎去,无非是想敲打我商山一脉,无需理会。”
“是,师兄。”
罗法清松了口气,随即犹豫了一下,“师兄,我听到一件事,乔三虎偷偷来了长安。”
岳法崇眼神立刻变冷,“他来做什么?”
罗法清回道:“听说是想和火熊帮合作,参加鼓王大会,争夺名额。”
看岳法崇面沉如水,罗法清拱手道:“师兄,恕我直言,乔三虎已经越界了。”
“此人这些年越发贪婪,做得那些事,已让我商山名誉受损,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即便是师傅独子…”
说到这儿,罗法清已经有些生气,“师傅在时,他还不敢肆意妄为。”
“师傅刚走,他就显出本性,打着师兄你表亲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一次次让师兄给他擦屁股,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行了,别说了!”
岳法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去传个信,让他立刻滚出长安,否则他的事,今后我就不管了!”
“是,师兄。”
罗法清面色肃穆点头。
他知道,能让师兄放出这话,已经很难得…
…………
长安城是越往南,越穷。
而城西南,则是彻彻底底的贫民区。
曾经金帐狼国攻打长安时,便是由此破城。
数千门回回炮、碗口铳、后面跟着草原萨满巫、藏密神僧,前头有金狼雄鹰勇士。
只用了一日,长安就被攻陷。
长安军民死伤者数万,城西南彻底打成废墟,无数尸骸在此堆积焚烧,尸焰冲天,数日不熄。
很长时间内,这里都是厉鬼肆虐的凶煞之地,大宣朝立国,太玄正教用了数年,再加上一位禅宗大德建庙,以涅金身镇压,才恢复安宁。
住在此地者,自然不会是什么有钱人。
原先的坊市格局已彻底毁灭,穷苦百姓以泥胚为墙,稻草为顶,建起大大小小民宅。
因为没什么规划,加上后来者胡乱搭建,整个城西南犹如混乱迷宫。
在这里,无论吃水排水都是问题。
平日里喝的是浑浊井水,茅厕乱盖,空气中都混合着屎尿味,一到下雨,就污水遍地。
凶名赫赫的火熊帮,便位于此地。
帮主熊宝东出身于北城,也算官宦子弟,但他却偏偏选了这里崛起。
原因很简单,贫穷滋生罪恶。
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你什么王法。
一碗酒,一口肉,就能值一条命!
罗法清阔步而行,面色阴沉。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并非脏乱,而是会激起不好的回忆。
师傅便是死在了类似的地方。
而死的原因,也很可笑。
帮人免费驱邪,法器却被附近百姓偷了,换了半袋米,一吊钱,他师傅也因此丧命。
他仍清楚的记得,师兄岳法崇当晚就将那家人活刮,睁着血红的眼睛,对着他们怒吼道:“有些人天生贱种,不值得帮!”
然而,每当他想起此事时,王道玄那平和的眼睛,又莫名浮现在脑海。
想到这儿,罗法清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有些混乱。
不知不觉,前方豁然开阔。
这是一座面积不小的武馆,赤裸上身,精壮的汉子们在院内打拳,个个浑身冒汗,热气腾腾。
旁边还有车马店、破衣烂衫干活的脚夫,人数众多,满脸凶相走来走去的汉子也不少。
这里便是火熊帮驻地。
长安城龙蛇混杂,百行百业后面都有人,想插手进入,简直难上加难。
火熊帮选择的,是和江湖中人抢饭吃,凭借着贫民窟百姓一条条命,硬是从车行、脚行,甚至漕帮手中抢到了一碗饭。
这便是与五行结怨的原因。
同样,这个在外面名声臭大街的火熊帮,在西南穷苦百姓心中,地位远超官府。
虽然火熊帮同样盘剥,
但至少给了他们一口饭。
“罗道长,您来了。”
罗法清还没靠近,便有火熊帮众前来迎接,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
他们可是知道,即便帮主熊宝东,对这些来自法脉的高人,也是毕恭毕敬。
“带我去见熊宝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