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19节

  “好家伙,这得多有钱啊…”

  “这次可真长了见识…”

  还给这陆员外家干活的,显然不止一支队伍。

  只见大院门外是一片空地,比打谷场还大,好像是水撒过,又用石碌碡压得平平整整。

  周围种着一棵棵杨柳,看起来很是气派。

  此刻空地上,已聚集了几伙人,背着铺盖,别着镰刀,蹲在地上或闲聊、或端着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沙里飞吩咐众人莫要乱跑,随后来到大门前。

  那里站了个清瘦的老者,衣衫整洁,头戴小帽,白发苍苍,鼻梁上架着副黑木框眼镜,身后还跟着几名伙计。

  沙里飞似乎认得此人,上去后便弯腰抱拳,满脸讨好,“陆管家,这些就是我的人。”

  “怎么晚来一天?”

  “路上出了点事儿。”

  “行了,待会儿老爷训完话再安排…”

  二人在那里说话,李衍则东张西望。

  他眼睛毒,加上懂不少江湖玩意儿,立刻看出许多事。

  右边那伙人来自陇右,口音有些不同,首领明显也是来自陇右的刀客,年纪不小,大热天还穿着羊皮褂子。

  虽白发苍苍,但双臂却肌肉虬结。

  看那双手,应该还练过些鹰爪功。

  那位陆管家身后的几名伙计,看似站没站相,但一个个膀大腰圆,目露精光,显然是看家护院的保镖。

  按照江湖俗语,就是“挂”子行里的支点挂子。

  这一类人,无论从事保镖,还是帮人护镖,都得拿出真功夫,且精通江湖规矩,没一个是善茬。

  作仆人姿态,肯定是要养一辈子,并非临时雇佣。

  这陆家,可比普通员外有钱的多啊……

  “陆老爷到!”

  就在他观望时,伴着一声仆役的唱和,从大宅子里走出了一帮人。

  为首的,自然是那位陆员外。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生得白白胖胖,面慈目善,黑色长须垂到胸口,再加上一身锦衣,显得十分气派。

  身后除去保镖,还跟了两名女子。

  一个身着白衣,容貌清雅秀丽,另一个则穿着红衣,面容有些妖娆,皮肤白皙,下巴上还有颗美人痣。

  气质不同,年纪也不大,跟身旁的陆员外一比,和女儿差不多。

  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多半是小妾。

  广场上,大多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即便那些经常逛青楼的刀客,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顿时眼都直了。

  沙里飞咽了口唾沫,转身低声训斥道:“都给我规矩点,别看更别想,谁敢出丑丢了差事,看我不弄死他!”

  众麦客们闻言,纷纷低下了头。

  沙里飞还算懂得轻重,在远处有一伙麦客,连领头的刀客都看直了眼,直流口水,哪顾得上管其他人。

  李衍看到后,则觉得有些异样。

  按理说,这大户人家为了避嫌,内宅后院的小妾们很少会到前院见客,更别说面对这么多人。

  但这位陆员外似乎并不在意,似乎还有些得意。

  面对众人,他抚须微微一笑,“诸位乡党,陆某我落叶归根,虽说置办了些家产,但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人。”

  “夏收龙口抢粮,诸位乡党卖力些,陆家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白面馍馍,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另外,一亩地给两升麦酬劳。”

  “你能干多少,我就给多少!”

  下方的麦客们听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以往割一亩地,也就给一升麦子,两斤多。

  很多时候,还会被克扣酬劳。

  而这位陆员外,直接就给两升,还白面馍馍和羊杂碎汤敞开了吃。

  虽是下水,但那也是荤腥啊!

  “陆员外仁善!”

  麦客们顿时纷纷弯腰道谢。

  “哈哈哈,有劳,有劳。”

  陆员外微笑地拱了拱手,便带人转身进入大宅。

  那位陆管家则上前一步,面色微沉道:“老爷宅心仁厚,但规矩也不能不讲。”

  “白面馍馍管够,但只能吃,不能拿…”

  “大宅内院不得私入,有事就请人禀报,谁敢私自踏过这道门,别怪老夫手狠…”

  “偷奸耍滑者、暗中私藏者,直接送官…”

  “每日寅时干活,打好的麦子归仓入库方可休息…”

  这管家也很厉害,安排的井井有条。

  众麦客纷纷点头称是。

  虽说规矩严,但人家给的酬劳高啊。

  往年可没这好运气…

  一番安排后,麦客们便被带着前往村头。

  在那里,有事先搭好的窝棚。

  他们今后的一段时间都会在这里,披星戴月,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不得一丝空闲。

  虽说苦,但夏收时节便是这样,否则哪能挣到钱。

  而在窝棚旁边,十几口大锅已经支起。

  雪白的羊骨头汤翻涌,切好的羊杂碎上下翻涌。

  几层高的木质大蒸笼,蒸汽麦香飘荡。

  麦客们从四面八方而来,赶了几天的路,都是以凉水和杂粮饼子充饥,闻到这味儿,顿时一个个口水直流。

  争相排队,抱着海碗蹲在地上猛吃。

  那陆管家安排的伙计则笑道:“诸位,敞开了吃,但有一点,别吃坏了肚子,明日干不了活。”

  一名麦客老汉笑道:“这位小哥放心,咱们虽是庄稼人,但一顿饱和顿顿饱,还是分得清啊。”

  “哈哈哈…”

  周围吃饭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心中畅快,遇到这主家,是真的没话说。

  就连李衍也不例外。

  他去过蓝田县里的庙会,但那里的羊杂碎汤,都是给穷苦人家吃,根本不讲究。

  肥油沫子上,有时还飘着羊毛和苍蝇,他哪受得了。

  而这陆家伙夫做饭,至少看起来干净,羊杂汤里还会给浇上油泼辣子和葱花香菜。

  就着白面馍馍,那叫一个美滴很!

  少年人本就肚大,再加上李衍还在练武涨功夫,连着吃了五个大馍馍,喝了四碗羊杂汤后,才抹嘴放下碗,起身向着沙里飞走去。

  因为之前的事,众人一路上闷头赶路,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此刻安定下来,正好问问行程。

  沙里飞正跟着几个刀客吹牛逼。

  见他到来,似乎已猜到要问什么,却岔开话题,嬉皮笑脸道:“诸位同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李衍,他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你们肯定知道,关中病虎!”

  李衍听到后,顿时心中不爽。

  他这次出来,可不是为了闯荡江湖。

  即便要响蔓儿,也不会借父亲的名头,更无须他沙里飞多嘴。

  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微笑拱手道:“见过诸位前辈。”

  那穿着羊皮褂子的陇右老刀客,正蹲在地上抽烟,闻言点了点头,苍声道:“虎爷的名头我也听过,为人仗义,只可惜…哎。”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小哥一看就不凡,将来定是关中道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江湖便是这样,好话人人会说。

  只要不涉及利益争夺,大多会互相恭维。

  但远处蹲在地上的一名年轻人,却嗤笑了一声,“啧啧,李虎的儿子,这么早就出来闯江湖,毛还没长齐吧?”

  “江湖风大浪大,可别闪了腰啊…”

第17章 侧身换膀顶心肘

  有人挑事!

  李衍有些意外。

  江湖上厮混,靠的是里子,讲究的是面子。

  有时候,面子比命还重要。

  因此除了有仇怨,没人会胡乱生事,甭管背后会不会捅刀,翻脸时有多么无情,至少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

  那种嘴贱的,通常也活不了几年。

  他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很少出村,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前辈。

  莫非脑子有毛病,说这些风凉话。

  开口的同样是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面相还算方正,唯独眉毛寡淡,瞧起来有一股凶气。

  李衍面色不变,眼睛微眯,“我们认识?”

  他长着一对凤眼龙睛,无需练眼力,就天生寒芒四射,自带一股森冷威严,平日里都要尽量收敛。

  这眼睛一眯,气势不由自主升起,看得周围人皆是心中一凛,莫名不敢再小瞧。

  “你这浑人,说话咋阴阳怪气!”

  沙里飞见状,连忙起身回怼了一句,又对着李衍笑道:“这位也不是外人,孟海成,咸阳神拳会周会长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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