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1065节

  ……

  养心殿内,宫灯摇曳。

  裴宗悌与焦万宝的影子长长拖曳在冰冷金砖上。

  二人屏息凝神,将孔晦阴魂消散前吐露的证词与盘托出:

  “妖人赵清虚恐是假死!其真身匿迹,图谋乾坤书院…”

  “咔!”

  皇帝萧启玄指节地一响,直接将御案镇纸崩开细纹。

  他面色阴沉,随即冷笑道:“好,好,看来宫中是漏成了筛子。”

  “老奴之罪。”

  司礼监大貂赵无咎连忙跪在地上。

  “知道就好!”

  萧启玄冷冷一瞥,显然气得不轻,对赵无咎也没好脸。

  他目光扫过阶下二人,深深吸了口气,“传旨:妖魁已诛,九门夜禁即刻解除,金吾卫明哨撤防街市!”

  “遵旨!”

  焦万宝喉结滚动,知道皇帝也要将计就计。

  果然,萧启玄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命令下达:

  “书院外墙,一兵一卒不得增派,然其百步之内,缇骑伏甲、社令潜行!”

  “建木妖人在京城如此布置,必有人相助,沿着线索查,一个也别放过!”

  “让霍胤亲镇书院,但有妖人现身,杀!”

  “是,陛下。”

  ……

  因津门之乱故,朝廷遣水师严查河道。

  水匪蛰伏,漕帮快船纵横无阻,李衍一行仅两日便抵沧州。

  阴霾笼罩运河,武瞿新坟碑前孤悬荒野,尚未生寸草。

  祭品中,纸灰叠叠,酒肉糕点油光微闪。

  武巴面沉如水,解开裹尸布般惨白的油纸木盒,掌心一翻,孔晦头颅如朽瓜滚落尘泥。

  那双浑浊死目,直勾勾望向远处铁灰色的沧州城墙。

  “武兄,且看!”

  李衍倾壶,清冽酒线自壶嘴长泻,漫过孔晦枯发,浸入焦黄土壤。

  “害你之人已伏诛”

  话至一半,紧攥壶柄的指节便猛然捏紧。

  这时候,再多言语又有何用?

  仇虽报,人已逝,魂飞魄散,尽归虚空。

  李衍摇头,一声轻叹,半壶残酒泼上冰冷石碑。

  而旁边的武巴则伏身磕头,咚咚几下闷响,黄土凹陷。

  纸钱在烈焰中卷曲翻飞,化作黑蝶旋天。

  铁狮子武也在旁边,虬髯白须于朔风中微颤。

  盯着孔晦那破烂头颅,沉默半晌,随后叹了口气,看向武巴:

  “那兔崽子生前嘴里就剩你这名字!随老夫回庄。兔崽子的衣钵,往后归你了!”

  李衍微怔:“前辈,这…恐不合规矩吧?”

  武瞿的传承,可不只是开门八极,还有华光教秘传。

  华光教奉五显华光大帝为尊,便是民间所说的马王爷,法教传承贵重,而武巴毕竟是人魈。

  “鸟规矩!”

  武一声冷哼,“兔崽子替他们擦过多少屁股?人一死,半个鬼影子不来!”

  “老子懒得守戒!怎么,你们怂了不成?”

  李衍目光一闪,立时将武巴往前一推,抱拳朗声道:“便依前辈所言!”

  这老狮子无惧,他们自然更无畏。

  华光教武法凶横,多在南方及江湖武行流传。

  他日真有人寻衅,大不了对上便是。

  不多时,武家大宅。

  前厅森然罗列武家先祖牌位,烛影摇曳。

  转入后厅,赫然是座森严法坛:巨幅神像居中,额生竖目,赤面三眼,金甲煌煌,正是“五显华光大帝之神位”。左右稍低牌位,上书“千里眼神”、“顺风耳神”。

  “华光一脉,武法为骨,借马元帅司掌雷火之神威,五雷法尤为酷烈…”

  武洪音如铜钟震荡,跪于坛前的武巴头颅深埋,头上披着红布与法坛相连。

  “本教过法,有文坛传经、武山授术之别…”

  “入我门墙,七九四十九日‘满师’雷打不动!日诵真言,避污秽守清净…”

  “我武家这支,主修五雷打,尤重影打、秘打、反杀诸式…”

  法咒肃穆入耳,李衍等人静立庭院,默然守候。

  “啧啧,大个子得了传承,实力必然更上层楼…”

  沙里飞摇头低声道:“衍小哥,过几日回了京城,要不咱们直接去乾坤书院。”

  吕三瞥了一眼,“你急什么,那里人多,我嫌烦。”

  “话不能这么说。”

  沙里飞嬉皮笑脸扯住吕三的袖子,“吕三兄弟,你们都不急,但我的事还没着落呢,听林胖子说书院库房不少好东西,那枪想弄出来,只能求到乾坤书院。”

  李衍皱眉道:“乾坤书院忙碌,炼器的师傅,怕是不好找。”

  “放心。”

  沙里飞低声道:“蒯大有那小子,已经答应了帮我,京城比他厉害的,没几个。”

  王道玄诧异,“你何时跟他掺和到了一起?”

  沙里飞嘿嘿笑道:“这小子也是个犟驴脾气,那日看到我的书,非要问东问西,还别说,多亏了这小子,我那法器炼枪的法子,才有了机会…”

  “行,不急。”

  李衍望向京城方向,摇头道:“到了乾坤书院,先揪出赵清虚再说。”

  想起赵清虚,他便一阵头疼。

  此人极其神秘,如今建木遇到的人,皆有根脚。

  唯独这家伙,术法闻所未闻。

  到底是什么来头……

  …………

  玄祭司执法堂,藏经阁内。

  樟木与旧纸的霉味弥漫。

  烛火昏黄,孔尚昭指节掠过一本《大中祥符汴梁异闻录》发脆的书页,目光倏然凝固在“益州交子务纸魅”条目上,泛黄宣纸墨迹如血:

  “天禧三年,益州交子务库吏暴毙…”

  “其人嗜财如命,死时怀揣万贯‘交子’兑票未焚,怨念附于票面朱砂印。”

  “后每至夜半,票中爬出无面人形,专噬铜钱精魄,言必称‘天下财货当归一’…”

  他猛然愣神,又拿过牢房孔晦的供词查看,喃喃道:

  “不是人,果然不是人,怎么可能……”

第711章 华光武法凶,神器乱京师

  武家村,武家演武场。

  丑末寅初(凌晨四点),正是至阴转阳之时。

  空中乌云密布,一片漆黑,晨风中隐约混着雷暴雨前的腥气。

  武巴袒露上身,筋肉虬结,双腿微蹲马步,摆出八极拳架。

  以他的体魄,摆出架势,与那护法金刚差不多。

  然而,此刻的他,却浑身颤抖,浑身毛发倒竖。

  “怕什么?!”

  旁边武看到,顿时一声怒骂,虬髯白须倒竖。

  “‘五雷打’是华光最强武法,若学不会,还谈什么传承!”

  “来,步罡,结咒,随我念!”

  “天上五雷师,地下五雷将……吾奉华光祖师敕令,破邪灭煞,急急如律令!”

  武一边说,一边步罡踏斗,掐诀念咒。

  和术士施法不同,他只是单手掐诀,同时摆出崩山式的架势。

  轰隆隆~

  随着咒法施展,空中顿时有闷雷声响动。

  武巴听到,顿时身子一颤,望着天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滋滋~

  与此同时,旁边的武手臂冒出电弧。

  他顺势转身,对着左侧临空劈掌。

  轰隆一声,夯土墙轰然倒塌,威力堪比神火枪。

  “好…”

  沙里飞本想叫好,但怕打扰,半个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而李衍,则依旧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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