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摆了摆手,神情很是平淡,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种小卡拉米,还用不著他这个皇帝亲自下场怼。
果然,欧藏华忍不住笑了一声,看著把儿孙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陛下的子民,可你们又为陛下、为朝廷做过什么呢?可纳过税?可服过徭役?可读四书五经?可为国而战?”
“再者,你此番统率大军南下的真正缘由,旁人不清楚,你自己也忘了么?”
“自正德二年以来,朵颜卫屡次上书,恳请朝廷增加贡品额度与抚赏之资,然观尔等部族,于国事边防未建寸功,朝廷岂能无故增赏?!故此,你等心生怨恨,终在今年决意南下,行不义之劫掠。”
“此等贪婪无度、悖逆天道之举,无异于豺狼之性!你等应速速悔过自新,重归朝廷,以赎前愆( qiān)!”
把儿孙张了张嘴,却无力反驳。
因为他知道,欧藏华所言句句属实,根本无可辩驳.
第410章 杨廷和的安排
两匹快马溅起一路烟尘,朝著京城狂奔而去。
守城将士听到马蹄声立马打起精神准备拦截,对方将缰绳一拉,坐骑稳稳地驻足于城门之前,其精湛的骑术可谓罕见。
不等守城将士出声询问,那位面容英俊的年轻人便主动从腰间取出一枚雕工精细的腰牌,同时声如洪钟,率先自报家门:“我乃詹事府詹事、礼部左侍郎、鸿胪寺卿欧藏华,有紧急国事需即刻入城处理!”
将士们辨认了一下腰牌,便立马让出道来:“欧大人请!”
“多谢!”欧藏华拱了拱手,缰绳一摆,马儿便嘶鸣著加速穿过了城门。
穿过正阳门大街后,欧藏华对著身后的木高翁吩咐道:“高翁,你先回府上,告诉夫人我近来没空回府,家里的各项事务,请她多多劳心。”
“是,公子!”
木高翁应了一声,接著说道:“之后我到承天门前等公子吧!打蒙古嘛,我也想出点力。”
欧藏华回头看了看木高翁,问道:“你身子骨熬得住么?”
“嘿嘿.”木高翁咧嘴一笑,很是自得的说道:“公子放心,这些年我在欧府可没少吃补药,身子骨比几年前更加硬朗了。”
“好,你在承天门等我。”欧藏华听后,也不再强求。
两人大明门分开,木高翁往南熏坊赶去,欧藏华则去了积庆坊的成国公府。
成国公朱辅在正德九年被任命为中军都督府掌府管,要知道在此之前,他的儿子朱麟还涉及京营整改与陈泰之死,朱辅没有被波及,反而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要职,可见正德皇帝对他的信任。
至于英国公张懋?
这位勋贵之首自去年便卧病在床,正德十年三月二十九日便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五岁,正德皇帝闻讯后,追封其为宁阳王,赐谥号“恭靖”,其爵位由孙子张仑继承。
成国公府内,朱辅此刻还没去五军都督府坐堂,所以当管家进来通报时,他神情微微愣了一下,才让人将欧藏华领进厅堂。
他换了一套衣服走进厅堂时,见欧藏华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心中更加疑惑了。
“欧詹事,别来无恙啊!”
“成国公!”欧藏华站起身来,拱手问候道。
“欧詹事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朱辅回礼后,单手压了压,示意欧藏华坐下。
欧藏华直接问道:“敢问国公,陛下现在何处?”
朱辅端著茶杯,面色温煦的反问道:“陛下应该在豹房研究新式火炮的运用吧?我曾听闻,陛下研究出了什么地毯式轰炸,却不知具体是何物。”
“陛下前些日子与京营将士一同去了蓟州镇。”
“哐当!”一声,朱辅手里的景德镇窑花口杯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后来又随炮营转移到了潘家口。”
“咔嚓!”一声,朱辅猛然站起,屁股下的黄花梨木椅应声而碎。
“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能让陛下置身于边境的险境之中?!英宗之鉴犹在眼前,你们.简直是大逆不道!”暴怒之下的成国公犹如一头狮子,浑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场。
“国公,陛下素来英明决断,心怀宏图伟略,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遵从圣意,岂敢妄图以私权干涉陛下之行止?唯有将陛下安危常系于心,时刻筹备周全之策,以保龙体无虞,社稷安稳。”
“哼!”
朱辅冷哼一声,抬脚就准备往外走:“我说不过你们这些文人,我要去潘家口保护陛下安危!”
“国公,你以为陛下派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欧藏华叫住了朱辅,将正德皇帝的谋划说了出来。
朱辅心中一震,瞪著眼睛看著欧藏华,“这么离谱的谋划,你欧詹事同意了?”
“当时陛下已然摆出了天子仪仗,只要不瞎,整个关口的人都能看到。”
欧藏华叹了口气,接著说道:“而且现在正是大明兵强马壮之时,若能一鼓作气打散蒙古,让北方之地恢复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说著,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朱辅,这是正德皇帝的亲笔书信,让他配合欧藏华,完成这次谋划。
朱辅神情中带著几分寂寞,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本以为英宗够胡闹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胡闹的。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内阁,希望三位大学士能够说服正德皇帝吧!
两人没有多言,一同前往了皇城东南角的文渊阁。
此时此刻,内阁大学生们正在那里处理公务。
待两人到来时,正好看到了杨廷和被气得发抖的模样,一旁的梁储和费宏也没好到哪里去,面色亦是凝重至极。
显然,内阁三巨头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正德皇帝偷偷溜出京城了。
看到欧藏华进来,梁储忍不住开口道:“欧詹事,陛下离开京城之事,你为何不告知我等?!莫非你要做那遗臭万年的佞臣么?!”
欧藏华神情自若、从容不迫的拱手道:“梁阁老,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非君子所为。”
费宏抬手阻止了梁储,目光严峻的看著欧藏华说道:“玉,这其中究竟如何,你与我等细细道来。”
“是!”
欧藏华当即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当听到他是在点卯的途中就被正德皇帝拽走之后,费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先前没有维护错人。
交代完一切之后,欧藏华又拿出一封信件,双手递了上去,“这是陛下写给内阁的书信。”
杨廷和一脸淡漠的接过信件,拆开看完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将信件递给了费宏,根本不给欧藏华开口的机会,直接下令道:“简直是胡闹!子充,让应宁、全卿来文渊阁,你们三人留守京城,叔厚、时器、济物随我去潘家口!劝说陛下回京。”
应宁便是刑部尚书杨一清的字,全卿是兵部尚书陆完,时器是工部尚书李,济物是左都御史彭泽。
也就是说,出了空缺的礼部尚书之外,六部尚书都出动了。
而且杨廷和的安排很细节,他特意将性情细腻、胸怀宽广的次辅费宏留守京城,此人不仅擅长处理繁杂政务,更能以其沉稳之姿稳定大局,确保京师在任何动荡之下都能维持秩序与体面。
杨一清深谙兵法、谋略过人,陆完带兵经验丰富,两人都是知兵的。
带出去的三人之中,彭泽同样是精通兵法。
杨廷和相信,即便是再次面对如土木堡之变般的突发危机,明廷也能在费宏的稳健主持与杨一清的智谋辅佐下,迅速调整策略,稳住阵脚,直至转危为安.
第411章 天子慎行
潘家口从未像现在这般热闹过,这里不仅关押著数以千计的朵颜卫将士,同时还是京营将士的临时驻地。
皇庄成员则日夜不停的将各种物资运输过来,其中各种香料甚多。
在战场之上死亡、受伤的马儿极多,正德皇帝让兽医检查一番,轻伤者留下,无法救治或者是救活之后上不了战场的马,都可以杀掉。
马作为食草动物,其肉质鲜嫩,脂肪较少,味道类似于牛肉。
当然,想要做好吃的话,就需要长时间慢炖,让其中的酸味完全消失,存留下来的只有马肉的原始鲜香味,虽然纤维较粗,但反而增添了嚼劲。
此刻的正德皇帝面前,就摆了一道厨师精心烹饪的马肉干锅。
他夹起一块马肉尝了尝,笑著说道:“不错,赏!”
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当即缓缓退出了帐篷,传达陛下的旨意。
而为皇帝做这道菜的人,正是朵颜卫首领的长孙革兰台。
就在正德皇帝吃得开心时,一名小太监疾步进入大帐,跪伏在地,恭敬的禀报导:“陛下圣安,方才有京城紧急奏报传入,内阁首辅杨廷和大人,携同内阁重臣梁储大人、工部尚书李大人、左都御史彭泽大人、詹事府詹事欧藏华大人等一众朝廷重臣,正星夜兼程,向潘家口方向赶来。”
正德皇帝一愣,微微皱眉问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回禀陛下,根据锦衣卫来报,诸位大人已经过了遵化卫。”那小太监立即答道。
“竟如此迅速?!”正德皇帝面露讶色,随即又笑著摆了摆手说道:“速命将士们增设帐篷,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
“遵旨!”
次日黄昏时分,杨廷和领著文武百官缓缓步入潘家口,目光掠过那些在京营中忙碌穿梭的将士身影,他的神色非但未显丝毫欢愉,反而显得格外凝重。
“杨阁老,诸位大人,有礼了。”仇钺身穿盔甲而来,拱手后说道:“陛下已在大帐之中等候多时,请诸位大人随我来。”
“有劳仇侯。”杨廷和拱手回礼,领著一大票人跟在仇钺身后,进入了军营之中。
他扫视全场,回头看了一眼彭泽。
不等彭泽开口,走在前方的仇钺便自觉介绍起来:“我军依城墙之坚,傍滦河之险,大营雄踞中央,五军各司其职,分列其侧。步军精锐,据守营心。马军骁勇,环伺其外。而最外围,则是威震四方的神机营,以火器之利,构筑铜墙铁壁。”
“再往外二十里处,层层营围绵延展开,确保万无一失。至于夜不收,已然分批次撒网七十里之外,探查敌情,守护陛下所在之营地。”
“另外,营地茅厕建在逆风口处,欧詹事离去之前已经命人与周边村庄的倾脚工谈好了价格,每日一清理,保证无异味。得到的钱就与百姓们换物资,用于改善将士们伙食,巡逻的将士们偶尔也会找百姓们购买一些东西,是以军营与周边百姓相处得倒也融洽”
杨廷和等一众大佬默默的听著,至少到目前来看,理论上是不会出现土木堡二变。
众人步入大帐,视线在刹那间汇聚于一身戎装的正德皇帝身上,不由纷纷愣怔,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震撼之情。
如此威武不凡、亲赴前线的帝王风采,对于在场之人而言,恍若隔世,毕竟距离大明朝皇帝亲临战阵已过去了六十六载春秋。
众人纷纷拱手行礼道:“臣杨廷和(梁储、李等)参见陛下!”
“众爱卿免礼,在军中不必太讲繁缛礼节。”正德皇帝点了点头,微笑著说道。
“谢陛下!”众臣子闻言,却没有动。
杨廷和上前一步,一脸严肃的说道:“陛下,朝廷政通人和,经济鼎盛,百姓和乐,皆由陛下之睿治所成。京城者,国家之枢机也,陛下临,则国本益固,民心益安,四海之内,皆沐陛下之恩泽。”
“而且边境之地,风霜雨雪,艰苦备尝,恐非陛下龙体所宜。”
正德皇帝笑了笑,认真的说道:“昔太宗皇帝五次出征,渴饮血,饥吞毡,身先士卒,大破阿鲁台部,这才能迁都京城。宣宗皇帝也是多次出征,怎么到了朕,杨卿就这般瞻前顾后了呢?”
杨廷和听闻此言,往前逼近一步拱手道:“陛下,请恕臣无礼,太宗皇帝为何亲征?”
“永乐七年,太宗皇帝因鞑靼可汗本雅失里杀死使臣郭骥,任命丘福为总兵官,佩征虏大将军印,率十万精骑北征鞑靼。”
“出征之时,太宗皇帝担心丘福轻敌,多次告诫他兵事须慎重,不可轻敌冒进。”
“可双方交战之后,鞑靼军每战都诈败退去,丘福晕了头脑,次次选择趁胜追击,尽管安平侯李远多次提醒,但丘福一意孤行,诸将无奈,只得被迫随行。”
“结果鞑靼大军突然杀至,将丘福等人重重包围。安平侯李远、武城侯王聪率五百骑突虏阵,斩贼数百人,王聪战死,安平侯李远马蹶被执,骂不绝口而死,丘福与王忠、火真尽皆被俘遇害,麾下全军覆没。”
“太宗皇帝闻讯震怒,剥夺丘福的世袭爵位,将其全家流放海南,并决定御驾亲征。”
“陛下与太宗皇帝不同,太宗皇帝是无将可用,只得亲征。反观陛下,仇侯正值壮年,杨一清、彭泽、陆完、王琼皆可为帅,王守仁才华横溢,欧藏华风华正茂。”
“若是太宗皇帝手下有这么多可用之才,何须自己亲征?”
“正因为本朝人才济济,朕才要亲征啊!”正德皇帝一本正经的说道:“杨卿,你此行前来,必然已目睹朕之京营精锐,士气如虹,气势磅礴。朕有良将仇钺、欧卿,皆为智勇双全之士,麾下将士视死如归,勇猛无前。加之火器犀利,无坚不摧,更兼朕之御驾亲征,此战是摧枯拉朽,必胜之!”
杨廷和拱手道:“陛下,臣斗胆提醒,昔日英宗皇帝御驾亲征之际,亦是满怀信心,然世事难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即便是兵仙再世,也不敢轻言必胜!“
“杨廷和,你竟敢如此放肆!“正德皇帝闻言,猛然间从椅子上挺身而起,面色铁青,怒意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