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初晴撤去了所有阵法。
风吹动她白色的道袍，白初晴微微低着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身影，许落就在认真的注视着她，在她的眸子投射过来以后，许落朝着她温柔的笑。
白初晴跳下绝剑台，走到了许落的身边。
“很厉害啦。”许落捏了捏她的脸。
白初晴却仿佛有些失神，并没有所谓胜利的喜悦，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在许落凑近以后，才听见，白初晴说的是，“还不够……”
是啊，还不够，即便她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如果对上那位大庆皇女姬南笙……仍旧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胜算。
许落都不敢跟她说……姬南笙现在渡劫十重了。
一想到这件事许落还是想抽他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可以在表面时候冷漠，他可以在做一些不重要选择的时候，更选择利己，可当有人要死在自己面前，刚好能救的时候……他还是会心软一下。
许落只好伸出手揉揉白初晴的脑袋安慰她。
“放心好了，还有我呢。”
白初晴缓缓抬头，许落在她要说话之前，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嘴唇。
“放心好了，你知道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定要有把握了才会去做的。”
所以白初晴就什么都没法再说。
…………………………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许落抽到了他的对手。
一名出窍后期，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其实二十七八岁，在修行者的世界那都是小辈……毕竟等修为高了，一闭关就是五年十年的人，大有人在。
“搬山派，江枸。”那人朝着许落行礼，许落回之以礼，通之以名。
“暮雪山，许落。”
对面的江枸微微一愣，抬头仔仔细细的看许落，才想起最近传闻里的那个名字，刀宗来的那天他在闭关，但后来还是听见了关于许落的传闻。
“请指教。”他将身后三尺青峰拔.出，在手中紧握。
许落想了想，拿一把玄铁剑，并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
许落是四年前学的暮雪身法，学习身法的过程比较痛苦，许落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学会了暮雪身法以后就挨了秦暮雪一个巴掌，不过是他该打。
从最早的站桩，引气，这些都还好，然后演变成了抓到秦暮雪胸前夹着的那片树叶，秦暮雪手上还拿着剑的，他要在秦暮雪的剑势下，抓到那片树叶，光这个过程就用了一个月。
秦暮雪当初拿的木剑，也把她自己的修为压制到和许落相同的境界，但许落在那个过程中，被秦暮雪的木剑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屁股，那年他才十七岁，秦暮雪看上去也就十六岁上下的样子，反倒像是他是个想占小萝莉便宜，然后被萝莉狠狠教训的那种……狼狈样子。
但是他修行任何功法都是靠熟练度啊，一个月后熟练度拉满了，因为长期挨打导致他在抓叶子的时候都分外的用心专注，完全不管不顾其他东西，导致最后抓叶子……一个不小心结果变成了抓柰子，他还一脸兴奋的和白初晴喊我抓到了！！！我抓到了！！！！
然后被秦暮雪黑着脸从院子追着打到山脚下，许落好吃好喝的给她做了一个月她想吃的东西，秦暮雪才勉强原谅他。
……明明就是你提出这样修行身法的嘛，说什么给我点小刺激，真的做到了又打我，果然和女人没法讲道理。
许落一边分心回忆着，一边拿着玄铁剑和对方走着剑招，他的出手很……温和，对面的江枸每挥出一剑，许落都以轻而易举的姿态招架，许落的下一招就是江枸刚才用的上一招，并且弥补了江枸刚才的剑招漏洞，江枸起初还有些困惑，接着一剑一剑，慢慢的从许落挥剑的轨迹，角度中……找到了他刚才失误在哪。
就这样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江枸心甘情愿的认输。
“多谢许落师兄。”
“叫我师弟就好了。”
“师兄剑道造诣远在我之上，还愿教导我剑道，江枸感激不尽。”江枸朝着许落行礼，许落没再说什么，走下了绝剑台。
既然已经在抛投露面了，那就稍微留个好名声吧，许落知道他做不了真君子，做个伪君子也好，主要也是今天心情还不错。
宗门大比要持续整整三天，许落和白初晴今天的对战结束了，明天再来一趟就好，许落和白初晴回了暮雪山，白初晴继续绘制剑法，许落陪薛凝练剑。
两人都精疲力竭的闲暇时间，薛凝难得的主动开口问，“你为什么不治好你的手指？”
因为许落用的是左手剑，远不如右手习惯，左手发力，轨迹也都全然不同，这个问题许落当然知道了，“现在不着急吧，等需要的时候，会去治的，反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薛凝轻轻应了一声。
关于这件事，薛凝不知道原因，秦暮雪知道，但是秦暮雪也不需要去教导任何的东西。
许落只是没想明白。
他始终没法真正去不在意对错，始终没法彻底放下，他还记得飞雪山上，被他救下山以后悬梁自尽的女人，眼睛发红啃咬他手臂的孩子。
他做不到心如澄镜，不是圣人，所修行的剑道，是取的纯粹的随心所欲之意，不再为善恶对错所累，要有挥出一剑，山河尽碎的气魄。
所以低眉始终还是缺了几分“意”，许落也不着急，反正现在的修为也够用了，等两日宗门大比结束以后，没记错的话，再过一周多可以去趟花宗，那个叫做花折镜的姑娘，说好了会给他一株天品药材，许落希望能在里面找到烈阳花，那是炼制给薛凝治疗寒脉的一味重要药材。
然后是两个月以后的北域之行，许落已经在做准备了，北域之行异常凶险，原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东域修士去北域秘境，被察觉到了身份，可以说是必死无疑，可最近他发现了身体的异常，这一趟北域之行，就没有那么难了。
他要为了薛凝去搏一搏。
第六十六章 十剑都没关系
深夜。
薛凝和许落练完了一整套许落给她的孤隐剑法，夜已经很深了，银色月光如同流水一般从夜空倾泻下来，许落手中的木剑，在薛凝的胸前停留。
“我赢了哈哈哈。”少年看上去很开心的模样，朝着薛凝眨巴眼睛，“答应好的，你输了就换上漂亮衣服陪我去看花。”
薛凝轻轻咬住嘴唇。
“知道。”她点头想走回房间，许落匆匆的走到她身边，“上次的看过了，这次穿……嗯，穿这个。”
许落拿了一件衣裙给薛凝，薛凝愣了一下下，看着许落手上那件银光闪闪的衣服，脸颊难免染上几抹晕红，咬着嘴唇，像是屈辱般的看着许落。
但许落反正臭不要脸，他知道薛凝和他一旦赌什么，只要输了，薛凝是一定会乖乖做到的。
她接过了这件衣服，然后冷哼一声，走进了她的房间里面。
…………………………
许落在门口安静的等待。
薛凝好久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其实衣服换上很方便，可她在镜子前犹豫了好久，才缓缓的走出来，许落给她的是一件银色的一字肩包臀裙，很适合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她走出来的时候，手似乎都有些无处安放，许落凝视着她的脸颊，看着她白色的长发随晚风轻轻飘动，看着她圆润光滑的肩膀，白嫩嫩的藕臂，雪白纤细的美腿，果然很赏心悦目。
“太短了……”她低着头，冷冰冰的声音难得的多了几分羞怯。
“那就往下拉一点。”许落笑着说，薛凝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她要是把衣服往下拉一点，那胸前雪白就又露出来一些了，虽然薛凝熊熊要小一些，但好歹也是有的，形状还是很好看的。
薛凝那一抹幽怨的眼神尤其勾人。
许落和她一起走出院子，朝着山顶走去，晚风清凉，他嗅着薛凝身上的香味，薛凝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低头走着，脸颊还是有些发烫。
这片花海在一年四季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开放的，因为许落在地底埋了一颗木蕴珠，属于灵气珠的一种，尤其的昂贵，这片花园他也经常打理，修剪的整整齐齐，和薛凝到了山顶，许落和她在山顶的湖边坐下来，一团团花朵将两人包围起来，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许落朝着薛凝凑了凑，薛凝挪了挪位置，许落就再凑了凑，如此循环两次以后，薛凝的眸子幽幽的望着许落，也不说话。
许落脸皮也厚，对薛凝这样的冰山大姐姐就要脸皮厚，他很懂的。
夜色明媚，薛凝不再去看许落，视线转向身边的那些花朵，眼眸稍微有些恍惚，花朵在晚风里轻轻飘摇，尤其的漂亮，如此的光景，一个人看的话，或许有些孤单寂寞。
两个人就不会了。
许落把薛凝给轻轻搂到了怀里，薛凝刚挣扎一下，许落知道她就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所以没有松手，薛凝挣扎了一小会儿，就没有再动弹。
许落的手搂着她的肩膀，“风景总要两个人一起看才有趣的。”
他这么说着，手一点点的往下挪，小心翼翼的穿过薛凝的手臂，然后轻轻的搂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
薛凝转过头看他，目光也不避躲。
“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许落的口气反倒听上去尤其的委屈，薛凝原本坚硬如铁的心，还是柔软了下来，被他这么搂着，薛凝没有再说话，许落这个过分的家伙，又凑过来离她好近。
薛凝发觉她没法做到像平时那般静心了。
“薛凝。”
“嗯？”薛凝的声音有些慌乱。
“等以后出师了，你打算去哪？”
“报仇。”
“报完仇以后呢？”许落柔声问她。
可薛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幼年时候，她亲眼看见全家被屠，满地鲜血，原本温暖的家，一下子宛若大厦崩塌，后来她被竹家的长公主，当做宠物圈养了起来，那时候她十岁。
十二岁那年，她被秦暮雪救下，带上暮雪山，开始修行。
寒脉之体给了她数不清的痛苦与折磨，但也让她的修行速度要比寻常修士快上些许，可寒脉始终是有极限的，因为寒脉之体，她的体质孱弱，每一次渡劫都是煎熬，若是一个不小心，可能便会殒命在这天劫之中。
但薛凝一直都很惜命，她要活下去，她要复仇，这是支撑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活着的动力，可许落的问题，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复仇的希望本身就如此渺茫，曾经薛凝也想过，如果有天复仇真的成功了，她要去哪呢，她要做什么呢，薛凝也因为这个问题想过一夜，最后却发觉，最想的是去死。
死掉了……就不会再痛苦，不会再难过了，这么多年的压力和苦难也就结束了，她早就不想活着了。
生是混乱的黑，看不见光亮，死是一片白，不再纠缠不休。
可后来她遇到那么一个人，猝不及防的走进她早已封闭的世界里。
“师姐你好啊，以后我就是暮雪山的三弟子啦，我叫许落，以后我来做饭洗衣扫地什么的，师姐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我都会做的。”
“师姐，暮雪剑法我有一点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教教我吗？”
“师姐，我这次下山，买了一些东域那边独有的糕点，你尝尝，我觉得还蛮好吃的，就是稍微甜了一些，不知道你喜欢吃甜吗？”
“师姐，我做了桂花香袋，给你……放心好啦，我给初晴师姐也做了的。”
“师姐，山下的世界，开了一家叫做瑾雅阁的店铺，这是它们出的杂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告诉我，我下次下山买给你。”
“师姐……你理我一下呗。”
“师姐，我给你炼制了纯阳丹，你尝尝看，应该能缓解一些寒脉之苦。”
“师姐，我想看你跳舞，你那么漂亮，跳舞一定很好看。”
“师姐，我的琴弹的怎么样？还不错吧，你刚才笑了吧……你一定笑了吧。”
“师姐，你就要多笑笑才好看嘛，很漂亮的，偷偷告诉你，你笑起来比初晴师姐好看，你不能和她说啊。”
……………………
像是在昏暗的峡谷里，那些话语像是一片片飘落进的雪，莹白的雪花，一点点将昏暗的峡谷点亮。薛凝忽然惊觉到，她的意志并没有那么坚定了，好像没有那么想去死了。
好像，如果活下去的话，如果那时候他还能说喜欢她的话，好想，好想……
好想也能亲口对他说那些，她一直都不敢说出口的话。
许落凑近薛凝的耳朵，“如果那时候你不知道去哪的话，就跟着我好不好？”
薛凝缓缓的转过头，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那时候反正师姐你也没地方去嘛，你看，师姐你又不会跳舞，不会做饭，不会刺绣，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的。”许落忽然笑了。
薛凝静默的凝视他。
“但是没关系啊，我会做饭，我会刺绣，我还会弹琴，我会很多东西，我也很能赚钱，到时候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嫁给我好不好？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去看好看的风景，玩好玩的东西，永远不分开。”
薛凝的鼻子忽然有一点酸酸的。
她从许落的话语里想到了那些画面，明白了她再也没法意志坚定的原因，这些画面……无论她再怎么压抑，也总会止不住的幻想，可她不敢说，从来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