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在武侠世界的道士 第128节

  边不负见李志常没有立刻杀他,仍然保有苟活下去的希望,岂不料李志常一句话扑灭他的希望。

  边不负道:“你留着我,一定还有用处的,我知晓很多厉害的秘法,只是限于自身功力练不成,一定会对你有帮助。而且我亲生女儿单婉晶是东溟派公主,拥有许多兵器,如果你要争霸天下,我让她相助与你,我自己也有许多钱财,你若是想要尽数可以拿去,我不敢多求,只求你留下我一条老命。”他语速极快,偏又吐字清晰无比,说话间把自己的所有资本都尽数说出来,无有遗漏,只期望李志常能有一样看上眼的,放过他的老命。

  李志常道:“魔隐边不负你们肯定听说过,他和婠婠都是阴葵派的重要人物,方泽滔虽然死在婠婠手上,但是这也是阴葵派的计划之一,跟他也脱不了干系。我懒得杀他,你们谁来解决掉他。”

  众人知晓边不负乃是成名数十载的魔道巨擘,虽然如今他在李志常面前摇尾乞怜,可是若是杀了他,恐怕会招致魔门报复,虽则知道方泽滔之死跟魔门大有干系,但是也不敢杀了边不负,为方泽滔之死,稍稍报仇。

  只有冯歌撑着长刀起来道:“你们都不敢,老夫来。”

  钱云哈哈一笑道:“杀了魔隐边不负,只怕今日后,就能扬名天下,你一把年纪了,就别跟我抢这个好机会。”他受了内伤,此刻牵动伤势咳嗽起来。

  冯歌道:“钱小子我以往错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豪气,我六十岁了,还有几天可活,纵然魔道妖孽以后来报复,我也不亏,方今乱世,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就不要自误前程了。”李志常终非独霸山庄之人,没有义务为他们尽心尽力,他之前就救过他们一次,虽然是无意之举,但他们也应当感恩。此刻能将边不负交给他们处置,纵然对他们有所危害,可是他们连为主公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让人徒然瞧不起。

  李志常对于边不负为人十分鄙夷,故意要他死在籍籍无名之辈手里,至于这是否对下手之人有危害,在他看来大可不必担心。竟陵城在这乱世中若不扩张,便是他人眼中的肥肉,可由不得他们想或者不想,敌人都会找上门来。若无一点勇气,迟早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若这些人连这点气魄都没有,早晚也得死在其他势力手上。

  钱云道:“冯老,我要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他强忍住伤势,一刀朝边不负的身子劈斩过去,岂不知冯歌跟他一般心意,双刀齐至。边不负被李志常制住穴位,无法挣扎,就此被劈为三段。

  冯歌和钱云相视,哈哈大笑,平日里两人,一老一少,钱云激进,对方泽滔忠心耿耿,冯歌稳重,很难说出好话,没想到今日罕见的达成统一意见。只可惜方泽滔本来占据竟陵是等待明主,最后却被婠婠迷惑,此刻竟陵城中无主,杜伏威时刻就要杀至,心想到这里,两人之前的喜悦被冲淡不少,隐隐有些沉重。

第二十一章 局势

  这时候外面有一名军士慌忙进来,向冯歌和钱云禀报军情。冯歌和钱云听后,脸色苍白。

  冯歌道:“李道长,杜伏威大军已经围城,而飞马牧场遭遇了四大寇的围攻,我们失却臂助,竟陵城估计是守不住了,你本无道理和我竟陵城同生共死,趁此刻快离去吧,不然就算你武功高强,数万大军届时真正合围,也难以逃离出去。”

  李志常轻轻叹道:“竟陵城不可轻易失守,就算失守也得让杜伏威付出沉重的代价,不然届时杜伏威占据竟陵,便可威胁襄阳,遥望北方,如当年关云长攻略襄樊,差点吓得曹孟德迁都一般,到时候天下形势将会发生巨变。”

  冯歌等人难以明白竟陵一城得失怎么会扯到天下形势上。

  李志常见到他们疑惑不解,在这大势上,他们也难以明白,故而又说了一句道:“你们只需记住,江淮军的辅公佑乃是魔门之人,若是任由竟陵被江淮军攻伐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志常还有话没说出来,便是襄阳城主钱独关也是魔门中人,等杜伏威占据竟陵后,便是辅公佑和杜伏威分裂之时,杜伏威与辅公佑情同兄弟,并不知辅公佑乃是潜伏的魔门之人,势必遭受辅公佑暗算,失却竟陵,到时候襄阳竟陵在手,割据江淮,只要除掉飞马牧场这个钉子,便可成就比当年汉末刘表还要强盛的势力。

  只要辅公佑不是刘表这等守户之犬,如今北方仍旧有王世充、李密、窦建德三大霸主相互牵制,届时江淮军便可一跃而出,成为争夺天下最重要的一股势力,反而让李阀这坐拥关中的大好形势成为笼中困兽,不敢轻易出动。

  李志常对李阀也无好感,但是也不能让魔门的算计得逞。如今天下到底是佛道魔三家理念之争,旨在自己一方夺取天下,贯行自身的理念。

  道门宁道奇和慈航静斋联手,在李志常看来实在可笑,虽说佛本是道,可是谁本谁末自然要分得清楚,魔门虽然传承百家,思想自由,可是魔门之人狠决无情,行事喜怒无常,自私自利,让他们得到天下,只怕天下不久后就会四分五裂。李志常要成就自己的大道,其实参与争天下过程中,贯彻自己的理念便是最好的修行。

  李志常深深觉得这个世界武力太高,能够影响天下局势,对于绝大数人并非好事,侠以武犯禁,自五胡乱华以来,这个世界正因为高手层出不穷,武力吓人,方导致过了这么久才出现大一统的王朝。李志常天子望气术逐渐趋至大成,能够感应到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知道天道之下有盛有衰,值此武学盛世,当有人清扫这些乱世之人,造就武学末世,为那些蝼蚁般的普通人多谋一些岁月的太平。

  他能够隐隐把握住,他若是能够一举摧毁这空前灿烂的武道盛世,定将给他的武道修为推至一个顶峰,到时能够破碎虚空也说不定。

  战鼓震天。

  晨曦的曙光照耀在竟陵城头时,江淮军便从四方八面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喊杀震天。不但截断护城河的源头,还以沙石填平了主城门外的一大截护城河。

  李志常和负伤的冯歌、钱云登上城楼时,只见敌人大军缓缓注到城墙和汉水间的平原中,书有‘杜’字的大旗在中军处随风飘扬,军容鼎盛,威势迫人。

  李志常指着道:“杜伏威亲自督战,可见他对攻破竟陵的势在必得,正因为他欲得竟陵城而后快之心此时已经到了最为迫切的时候,只要我们击破他得竟陵城的信心,便能让他生出是否值得的心思,一旦让他受挫,到时候我再亲自出手,与他邀战,只要胜之,其人便会知道事不可为。”

  钱云道:“种种厉害处,昨晚道长已经说得清楚,不过最为关键的是,能不能守住十天。”十天亦是李志常给出杜伏威的心理底线,江淮军远道而来,江南形势不明,而且飞马牧场和襄阳、竟陵其实是三角之势,在不知道辅公佑和襄阳城主钱独关是都是魔门中人的时候,杜伏威势必担心两者出兵袭取他后方。

  江淮军中杜伏威已经知道四大寇围攻飞马牧场之事,这件事令他万分不解。四大寇肆虐江南一向是柿子挑软的捏,来去如风,怎么会突然围攻飞马牧场。

  他没有因为飞马牧场被围攻而变得高兴,只因为一旦如此,他对飞马牧场设下的引蛇出洞之计便没了任何意义。他当然知道飞马牧场占据汉水中游,若不能除去这个眼中钉,他即便占了竟陵城也得时分出心提防飞马牧场。此次他把握住飞马牧场和竟陵城守望相助的关系,围攻竟陵城的同时,也派出了人,向飞马牧场求援,引蛇出洞下,歼灭飞马牧场的精锐。

  四大寇之辈看似凶蛮,可伤不了飞马牧场的根本,他又不清楚四大寇何时撤兵,说不准什么时候飞马牧场就会抄袭他的后路,这才是最为让人担心的事情。

  不过飞马牧场终究不是最为要紧的地方,只要攻略竟陵,之后的事情都可慢慢图之。竟陵城乃是他能否攻略北方的跳板,在他争霸天下的战略中,乃是极为重要的一步,为了这一战他已经准备了良久。务必要用最少的代价,最短的时间,在世人未曾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其攻略。

  逐鹿天下不可着眼一城一地,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纵使再完备的战略,一旦实行起来,也会有各种难以预料的变化。他占据竟陵的影响,不会一定没有人看不出来。故而一定要在保存自身绝大部分实力的情况下,在较短时间内破城,届时即便有人反应过来,局面已经安定。故而争天下不仅要保境安民,也要精准把握时机,能快就快。

  不过杜伏威决计难以想到的是,如今竟陵城还有李志常这位武功智谋皆不在他之下的人。

第二十二章 千军辟易

  天上星月无光,乌云密布,今天已经是杜伏威攻略竟陵城的第八天。说起来第一天是他取得战果最大的时候,一度攻上了西北面上的城墙。可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感受到了这世上居然真有人把外功能够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第一天竟陵城中军民的得知城主死后,产生的慌乱下,那人并非用暴力约束,而是任其自然。攻城不易,尤其是竟陵城守军共分七军,以城主的亲卫部队人数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间,其它每军各四千人,算起来足有数万守成之军。幸好方泽滔已死,就算其余统领仍在的情况下。杜伏威虽乘着守军的慌乱,一度杀开一个大缺口,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能力王狂澜。

  在第一天那人的表现后,城中军民,精气神已经大为不一样,尤其是那人将城中七军对应北斗之势,分散在城墙各处,各相呼应,而且配以那人绝世而又冷冽的箭法,居然和江淮军鏖战到了此刻。

  纵然如此杜伏威依旧是强盛的一方,实力的差距,并非个人武力和士气便可以弥补。但是时间也一点一点逝去,竟陵城和襄阳城的却还没有其他动静,反而李密击败了宇文化及带着北上的十万精兵,让他更加感受到时不我待。

  李密能够击破十万大军,他却拿不下小小的竟陵城,尽管他起兵多年,心头沉稳,此刻也不又多了一份急躁。

  李志常站立城头,已经除下道袍,皮甲在身,仿佛白面将军。他望着一望无际的汉水,悠悠而叹道:“虚行之你可怨我将你强行留下来?”

  李志常身边稍后一步乃是一个中年儒生,乃是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下任职文书,他本来将偷偷离开竟陵城,没想到李志常却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小文书。

  虚行之道:“行之便是生怨亦有何用,不过道长方外之人,居然肯插手天下纷争,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李志常露出一抹不可测度的神色,忽然道:“葛洪也是山中宰相,钟离权也化身边关大将,如今天下乃是胡教和魔教的纷争,道门反而沦为边角,宁道奇不争气,便让贫道来搅动他天翻地覆。”

  虚行之轻轻笑道:“恐怕道长的本意并非如此。”

  李志常道:“那你当它是了便成,我虽然料定杜伏威的心理底线乃是十天,但他未必就肯就此无功而返。”

  虚行之淡淡笑道:“杜伏威想要北上,乃是因为自古以来都是由南统北,岂不知形势变化,岂有定理,如今李密和王世充两人势同水火,隐约间其实已经阻断了南北,杜伏威在南方实力最为雄厚,此时此刻却不应该急着北上,而是应该效仿当年宋武帝那般,扫荡北方。经过数百年积累,南方发展其实隐然间已经胜过了战乱最多的北方,而且自五胡以来礼崩乐坏,即使大隋的根子也是胡法,南方汉人久欲恢复中华正朔,杜伏威也是其人出身所限,未能明白把握住这南方人心的微妙性。”

  李志常叹道:“我虽觉得将天下形式看得透彻,还不及你这般深刻,你还没有说的便是,若是杜伏威打出重整汉统的旗号,不但有了大义,还能得到南方最不稳定因素宋阀的支持,以江淮军的实力雄厚,宋阀亦不得不在李密和杜伏威两者之间取舍一个联盟对象。”宋阀与李密将要联姻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这也是宋缺为了恢复汉统,所做出的必要牺牲,到底李密仍旧是汉人出身。

  不过相比之下,李密也是关陇集团之一,和李渊同为北魏八柱国之后,若非李密仍旧是最有希望问鼎的人之一,宋缺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可是杜伏威若是公开表明心迹,那自又不同。其实出身草根,很难向门阀大族低头,而且他虽有争霸天下之心,但并不强烈,不然后面也不会有在天下局势未曾分明前降唐。

  虚行之淡然道:“虽则如此,天下形势风云变幻,我们如今要守好的便是竟陵城。”

  乌云密布,似乎天上将要流落一场瓢泼大雨,虚行之突然感受到天地之间似乎有一股秘不可测的力量汇聚在李志常身周,但是李志常毫无异样,可是这种感觉却愈发的强烈,到最后虚行之突然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震感感,但一句话都开不出口。

  抬头望天,无星无月,虚行之明白他那种感觉是什么,是感觉到李志常就仿佛日月星辰一般,亘古无言,寂寞永恒,不可撼动。

  李志常的声音突然响起道:“虚行之你知道我究竟想要在这天下舞台做点什么么?”

  虚行之至此在李志常面前,突然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他生命中很少出现,李志常仿佛自问自答道:“如果人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是否又会破坏这世上本来的规则呢,杜伏威兵困竟陵,他处于强盛一方,可是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他才是弱小的一方。当一个人的武力甚至可以左右战局的时候,亦会使人生出高于众生的念头,从而把自己当作神灵,这种人在如今的世道,其实太多了。”

  李志常缓步下了城墙,城墙下七百骑兵整整齐齐列在城门下,在这八天之中,无论竟陵城到了如何危亡的关头,他们亦不曾出动,虚行之自然知晓李志常是把他们当作奇兵使用。而如今还未到第十天的时候,在这杜伏威心理将要变化,还未曾变化的关头,李志常终于动用了这只骑兵。

  这段时间他们吃得好睡的香,吃得好是因为李志常的嘱咐,睡的香乃是李志常传授了他们呼吸法。直到今夜,此时此刻,终于这些兵马到了该出动的时候。

  即便杜伏威的江淮军,因为连日来的攻城,也没有如此精气神饱满的骑兵。当然凭借这七百骑兵,要想冲散杜伏威的江淮军绝无可能,他们只是为了给李志常创造一个时机,一个能够破开江淮军一条缝隙的时机。

  闪电划破长空,漫天风雨落满人间,杜伏威在此等暴风雨下,并没有下令让军队休整,而是悍然发号施令,亲自率军攻城。这也是他江淮军和竟陵军意志的较量,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谁若能在这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坚持的更久,谁就会率先击垮对方的意志。

  可是在大军攻城的同时,对方城门大开,一众不到千人的骑兵居然率众冲杀出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深深让自己头痛的守城将领。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有这个将领那样特别,能够举着百斤众的石头,在二十丈外,准确击中他的攻城器具。

  若非如此,竟陵城也坚持不到这个时候。而且这人的悍勇也远超他想象,第一日本是他最有机会的时候,却被这人阻拦。

  站至今日今时,杜伏威已经深切知道这一人的安危便是竟陵城的安危,他敢主动出击,正是杜伏威求之不得的时候。

  他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跨过空间的距离,与那人目光对视在一起,杜伏威充满豪气又霸道的声音说道:“多日交战,还未曾问过阁下姓名?”

  无情冷漠的声音充沛在天地之间“李志常”三个字在天地间经久不绝。

  杜伏威没想到这人居然就是那个名传天下的剑仙,可是如今场景,这人如何有仙的气派。

  江淮军日夜攻城,怎么不知道这人的厉害处,不待杜伏威吩咐,已经摆开了阵势,箭如飞蝗,在大雨中,化出冷冽动人的弧线,仿佛一个死亡符号。

  这七百骑兵的马蹄声,响动天地,李志常手上提起的是一杆长枪,所谓年刀月棍一辈子枪,枪法是在百兵中极难练成的兵刃,但是最适合战场杀伐的兵刃。李志常的武功亦非高明之极可以描述,在他手中,这条长枪惊若蛟龙,与练了一辈子枪法也没什么区别。

  不断有跟随他的骑兵倒下,也不断有江淮军倒下,但是终于给让他们冲杀进了江淮军军阵之中,这些骑兵在李志常的带动下,已经和他成了一个整体,数百人的力量凝练成一股,如一把锐利的尖刀,刺进了江淮军的腹部。

  李志常借着这瓢泼大雨,和这七百兵马八天的休整,在今天悍然出动,踏天时,得人和,地利便给杜伏威做五五之分。天时是大雨之下,天行无常,对疲累的江淮军的行动力形成了巨大考验,人和便是李志常把握住了杜伏威微妙的心理,先声夺人,主动出击。

  任杜伏威想破脑袋也难以想到李志常敢在此时此刻主动出击,这对他造成的心灵冲击,远比李志常在江淮军弄出翻江倒海的动静还要大,还要令人心寒。各种不同类型的兵器,刀、枪、剑、战、矛、斧,统统朝李志常这一小撮人攻去。相比这如海如潮的大军,他们确实太过于渺小。

  可是李志常如神如魔,如山如岳那般不可动摇的身影,一直冲在最前面,亦不曾让这些跟随而来的骑兵崩溃。

第二十三章 法用万物

  在千人万人中李志常朝杜伏威望去,两人目光在此交接,杜伏威忽然心中升起了难言的滋味。脑海中浮现出那样一个画面,那是他不到二十岁时候,他的武功可不及现在老辣纯熟,可是那时的他当真可谓胆大包天。

  当年他才起义时,附近有个同样的义军首领海陵赵破阵,赵破阵听说杜伏威的士兵少就轻视他,派遣使者召唤他,想要吞并他的兵力。

  当时他兵不过一千,更无出谋划策之人,面对赵破阵的威胁,杜伏威只带了十个人,便入了赵破阵大营,在席间斩杀了对方。自那以后他实力便开始强盛起来,这些年午夜梦回,若无当日之勇气,也无今日横行江淮的黑道霸主杜伏威。

  李志常率着不足一千人就敢正面硬撼他的大军,这胆识、勇气足以让杜伏威深深动容。自李志常传来的悠长深邃的目光,杜伏威知道他是朝自己而来。

  在这万军之前,杜伏威何曾畏惧,如今的他亦或者年少的他都对自己的武功有着绝对的自信。打遍江淮无敌手的袖里乾坤,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杜伏威并没有撤退在大军更深处,他就等着李志常这在如海如潮的军阵中似一叶随时要被倾覆的小舟的一众人马,朝他所在的山坡冲杀而来。

  他居高临下,他以逸待劳。即便此时来的是毕玄之辈,冲杀在这万军之中,也必然精疲力竭,他凭什么退。

  没有什么比杀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更让自己的人生添加色彩。李志常和他的一众手下已经到了山坡之下,前面无数的盾牌兵,层层拦阻。长枪自手中升起,普通的兵士终究阻挡不了他。杜伏威就静静矗立在这山坡之上,看着李志常对他冲杀过来。

  李志常的坐骑前腿突然跪倒,已经中了数箭。他整个人借着这一摔之力,化作一道利箭,反而更加迅疾的朝着杜伏威的方向杀将过去。

  杜伏威身旁有无数护卫,但在他思感下他们都被隔离开来,这是李志常酝酿了许久的气势,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毫无遮掩的爆发出来。这一枪似乎从天外飞来,最令杜伏威难受的便是,李志常明明自下而上,可是反而给他一种自上而下的矛盾感觉。

  仿佛天地间的规则也颠倒了,上变成了下,下变成了上。他占据的优势,反而成了劣势。长枪仿佛缓缓刺出,可是在现实的空间便又快的不可思议。直到如今他才相信面前这人实在已经到了难以预测的境界,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挫败之感。

  他很快抛开了这个念头,李志常亦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强过他太多,他之所以产生这种感觉,乃是对方在这些天一步一步营造的氛围,直到刚才出手的那一刻方始彻底爆发出来。

  他拥有远比对方强盛的兵力,心中自然占据了优势,可是连日来攻城不下已经在他心中买下了急躁的影子,而今夜在瓢泼大雨中,趁着不利局面时,他想要奋力破开此城时,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率众杀出来。

  杜伏威虽然心中首次生出了丝丝挫败的情绪,但他终究是了不起的武学高手,双袖飞扬,奋起平生之力,朝着李志常的长枪攻去。劲气碰撞之声,仿佛遮掩了天地的瓢泼雨声。

  杜伏威强行抑制住不断翻涌的血气,长笑道:“能和李兄这样的绝代高手一决高下,乃是生平快事,此役只要李兄不当场败亡,我都将放李兄一条生路。”

  李志常便在杜伏威身前五丈远处,对于他们这样的高手,这点距离,并不是距离。李志常仍旧挂着一丝悠闲的笑意,数百骑已经冲杀上来,跟在他身后,大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随手扔掉手上的长枪,直至此刻,名震天下的无常剑便缓缓出鞘,他淡然道:“杜兄不愧是一世之雄,在此时亦能振作自己的气势,如此一来我不用剑杀你,很难对得起你。”他虽然口气轻描淡写,但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

  杜伏威负手狂笑道:“那就试试罢。”

  他双手朝着虚空缓缓划动,名震天下的绝技‘袖里乾坤’终于用出最大的威力,空气中升起一股股无形气流,仿佛绝对锋利的利刃,朝李志常旋转割来。

  万物的奥妙就在一个圆中,这股圆形气劲,也是他近年来才参悟出来的绝技。带着旋转之力,劲力不会因隔得太远而消散,反而在不断旋转的过程中,劲气内敛,不泄露半分。

  李志常的无常剑朝着这些如利刃的圆形气劲刺了过去,剑在这一刻并非死物,仿佛九天神龙。分不清是人御剑还是剑御人,自杜伏威双袖发出的无形气劲,在刹那间被李志常的长剑一一点破。

  圆形气劲虽然有如利刃,可是最中心一点,却是真气根源,是这圆形气刃的核心。李志常的无常剑仿佛神龙摆尾,一一点中这些圆心。

  待长剑离杜伏威不到两丈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了自对方传过来的迫人威势。杜伏威也万分震惊,李志常在顷刻间便破去了他的气劲。电光火石间,唯有更令杜伏威心生悔意的是,李志常的长剑散发出无数剑气,自前自后向他攻来,这也令杜伏威一照面就落入下风。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李志常可以将剑气从前从后同时攻向一个人,这分明违背天地规则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他眼前,令他吃了一个大亏。

  李志常杀至这里,似乎功力并无衰退,这也是他最为纳闷的地方。他也不该放出狂言,想要击败这个强敌。只是他一落入劣势,他身后的亲卫高手便一拥而上。李志常将杜伏威在顷刻间就杀得处于下风,传扬出去简直骇人听闻,这也是杜伏威对李志常的武功并不了解,李志常对他的袖里乾坤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的缘故。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轰然一声雷鸣,杜伏威用出生平之力,两只手臂都似乎生出淡淡光辉,李志常古井无波的眼神也有了一份动容。他唯一未曾料到的便是,杜伏威数十年的功力,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这一击他若是避开,再难寻到重伤或者杀死杜伏威的机会。他此行并非要杀死杜伏威,而是要重伤他,以至于他不能指挥军队。杜伏威现在还不能死,他死了势力只会便宜辅公佑。杜伏威这包含生平之力的一击,最后只令他的亲卫高手重伤了数个。在李志常的奇功下,他蕴含生平之力的一击,尽数给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面对李志常层出不穷的奇功秘技,杜伏威心中沮丧到了极点,同时他的身子也高高飞起,在半空中便陷入黑暗之中。

  竟陵城城头之上,虚行之见到杜伏威军队发乱,便知道李志常已经得手,他对着冯歌道:“冯老将军,李道长决计不会现在回来,他要从数万大军杀出重围,只有汉水一个方向,方是他脱出升天的希望所在。不过你也不必忧心,若是李道长真的能逃离出去,必然到洛阳和我汇合,你们要做的是,在江淮军退去后,经营好竟陵城,当然在这几天我也会在竟陵城留下治理的规矩,你们依法行事便是。”

  一轮明月高悬,李志常的身子在悠悠汉水中随波逐流,无论是谁在万军之中重伤江淮霸主杜伏威,还能脱身出来,都足以让人名动天下。可惜跟他一起出城的七百军士,恐怕无一个活着回去。当他跳入茫茫汉水时,在波涛浪卷、惊风骇雨中,纵然百万大军对此也只能感到徒然。

  望着高天明月,李志常心情古井无波,仿佛和这汉水,这明月无分彼此,都成了天地的一部分。以往他都将自己当做世外之人,早晚都要离开这方世界,很难真正融入其中。这次亲身参与战争,却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这是一种有别于生死搏斗的另一种动人美丽,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天地众生都变成了战场上的一个棋子,爱恨离愁都夹杂其中,豪情壮志亦在其中。在战场中击杀敌人,他敏感的心灵,感受着那些在他手中死去的生灵,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情绪,仿佛遭遇了千百世轮回一样的难言冲击。

  经历越多,李志常的人性便越少,而本性中那一点不灭灵光便越为突出。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实力的深浅,仿佛如大海一样茫茫不可测度。无形的水柱从他身边冒射出来,入水则为游鱼,上天则为飞鸟,仿佛法用万物这炼虚合道的境界对他来说已经水到渠成了一般,李志常仿佛之间觉得这世上再无敌手。

  可是他知道他并非没有敌手,这只是陷入天人合一的境界后,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幻觉,不过他此时却是到达了原来所看小说中,梁萧创出周游六虚功后那般境界,即便如此他的天子望气术仍旧没有大成,在他想来天子望气术是不如法用万物的境界的。

第二十四章 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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