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记事 第73节

  但对待触犯权威律法者,又极其严苛。

  在这个矛盾的社会制度下,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立场。

  此刻,他殷勤而热诚地看着秦时。

  秦时收回目光,淡淡点评:

  “为胸中疑难事,敢以命相搏,勇气可嘉。”

  “既如此,都带回咸阳宫吧。”

  身怀权柄就是如此,她甚至不用给出理由和用处,只要结论即可。

  铁官连迟疑也不,立刻躬身:“秦君仁善!”

  而在重重军士之外,人群跪地处,墨的小小身影急促奔跑而来,可面对自己什伍当中的人,他也只能重重跪下,而后双目擒泪。

  他干瘦的手指抓着粗糙的地面,此刻好想奋不顾身冲出前去,大呼“不是辛干的”!

  可一旦连坐……

  辛冒罪当罚,他们也……

  他浑身颤抖着,此刻连怨恨都不知对谁,这就是他们作为役夫的命运!不是死在修长城的路上,就是死在地宫或修驰道……

  然而他并未发觉,此刻已疼痛到麻木的辛跪在后排,听到贵人所说的那些话身周一群粗人,识得的字都少的可怜,可他是读过两年书的!

  此刻,他暗淡的眸光突然凝聚出力量来,不知何处生出的勇气,还有那一抹直跃胸腔的灵感

  就在此时,就在此处,就是这个时机!

  他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秦时,而后拼命拉扯着嘶哑的嗓子:

  “贵人!小人有重宝献上!”

  不同的时光,不同的地点,却有人说出类似的话。

  秦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幸运让她在初见面时就赢得了尊严,而眼前这个人,倘若自己不应声,别说尊严,他连命也要没了。

  她拦下将要前去的军士,此刻目光灼灼:“是何等宝物?”

  对方艰难的膝行向前,还没痊愈的溃烂伤口在地上磨出血肉痕迹,他却仿佛全无察觉,只拼命接近。

  而后,从蓬乱成一团的发髻中,拆出一只小小的木玩具来。

  那么玩具小的可怜,不过只比鸭蛋更圆一些,用的木材不知是何处搜集打磨,颜色不齐斑斑驳驳。

  古古怪怪,却又莫名和谐。

  远处的墨惊呆了。

  豆大的泪珠包在他的眼睛里,宛如一潭寒泉,却又在此刻,沸腾着滚烫的热度。

  此刻,辛的眸光中有前所未有的自豪与满足。

  “此乃翻水之车。”

  “但有流水,永生皆转。”

  他双手捧着此车,直到赤女亲自下来接过,而后才深深叩首:

  “贵人,此乃役夫墨所制,求贵人带他回少府,今生做匠吧!”

  匠籍虽低贱,但每次服役都还是会行工匠事,如此,也不至于早早辛劳而死了!

  月票榜……哎呀求不要让名次太狼狈啊!

  水车是东汉时才有的【翻车】。

第100章辛墨所制

  墨呆愣原地。

  而辛伏跪地上,此刻浑身颤颤,显然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但是、但是贵人还未说话啊!

  他咬牙坚忍着。

  但在如今,过于柔善并不是上位者的美德,反而会降低威信。

  秦时因此视而不见,此刻拿着那个小小的、废弃木头东拼西凑打磨拼接而成的“翻水之车”,满心惊叹:

  这,分明就是水车啊!

  东汉末年出现的水车,竟在如今、在一个普通的役夫手中出现了。比她所知的历史进程,足足早了四百年!

  四百年啊!

  而这水车虽然做得小巧,但秦时试着给轴上施力,一点也不影响它转动起来!这不是玩具,而是等比例缩小。

  巧了,她今天给出的新风箱,刚好可以用水车带动!

  而这大秦千里沃野,只要地形合适,都可以用水车来灌溉!

  她终于抬起头来,此刻注视着辛:“你说,这是墨所做?哪个是墨?”

  下一刻,另一个瘦小身影已经同样自人群中跪地膝行上前,动作急切又迅速,眼里还包着泪。

  “回贵人,小人是墨!”

  他哽咽道:“辛没有私制橐龠,是小人、是小人……”

  秦时定定看着他。

  对比虽然干瘦但明显是成人体格的辛,墨确实瘦小许多。

  甚至他眼睛格外大,只脸颊小,身躯也瘦弱。在一群体格结实的人群中,宛如需要照顾的孩童少年。

  但如今年龄到了才需要服役,因此他如今尽管只约莫一米六的身高,却也已经成年了。

  墨紧张地跪在那里,已经快速的低下了头

  直面贵人,实在大不敬。

  而一旁的辛……

  他跪在辛旁边,已然能看到对方的手掌颤抖着,是强弩之末了。

  辛、辛!

  他在心里疯狂呼喊。

  而辛的喘气声逐渐加剧,蒸腾的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快要将他烧混沌。但,贵人还没说话……

  这念头苦苦支撑着他,直到秦时缓声开口:

  “这个东西,我很喜欢。辛,你的勇气和聪明,我也很喜欢既如此,好好活着吧。”

  “若能康健起来,我正缺一名侍从。”

  准确来说,缺一名助理,专门负责精工细作各处行走联络匠人等。

  身为秦时身边一等婢女,赤女面色丝毫未变。

  事实上,秦君有此想法,还是她提议的。

  因为其余侍女还未培训选拔出来,但是秦君的事已然多得他们要连轴转也转不开了。

  而这位辛聪明又有情,可以一用。

  这是赤女的简单评价,但秦时却看中了对方的机敏与智慧。

  能听懂她的话,这多少是识字会数的。

  光会读书也不行,他能把水车藏在发髻里此时面上发肤格外重要,除非刺字受罚,否则绝不会有人去特意弄他的发髻。

  还能把握时机向秦时推荐,并用语言,想立刻落实墨匠籍之事。

  这种聪明和对机会的精准把控,实在难得!

  她转而又吩咐道:

  “医明,我先回咸阳宫,你落后一步,别让辛死了。”

  医明点头:“诺。”

  秦时若无其事说着话,而墨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

  辛能活下来了!能活下来了!

  他猛然垮下肩膀,此刻狠狠叩首,以谢贵人恩德!

  而身侧的辛却越发着急:“墨……”

  他气若游丝:墨还没有定下!

  随后又听秦时吩咐:“把墨带上马车,我有话要问。”

  这话说出,辛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直接倒地了!

  医明不紧不慢指挥着军士把他先送上平车,这场问话伴随着秦时的起身,已然是要结束了。

  而临行前,秦时还微笑对铁官说道:“铁官,尔等治下能献出这样的宝物,实在有功。等回到咸阳宫,我会一一禀告大王。”

  “接下来,还请务必保证今日队伍的所需所属,若有所成,我也当赏。”

  铁官精神一振,随后越发激情昂扬:“诺!小人定当尽心竭力!”

  ……

  贵人走了,但事情还没完。

  似辛这样命悬一线的重伤者,自然是要先送至偏殿好一番整治维护,才能送上押送辎重的平车,而后跟随军士们缓行至咸阳宫。

  留在这里安生养病自然是好,但倘若铁官心中焦虑,有所疏漏,谁也不敢保证他的小命会成功留下。

  毕竟他这一身重伤,都是拜铁官所赐,而假若来日真的成了秦君身边的侍从……

  这一点,医明虽然久居深宫,埋头医理,却并非不懂得人心险恶。

  而墨被特赐能入秦君车驾,自然也不能就这样臭烘烘脏兮兮狼狈不堪的直接上去,也更加不可能叫秦时等待他这样的卑微之人。

  因而在上车之前,他还需去另外的马车当中,被侍从们按着从头洗涮到脚,而后又重新换上一身粗衣,这才被允许踏上秦时的马车。

  此时,马车已行走在平整的宫道上。

  “贵人。”

  墨小心进了车厢,头都未抬,已然深深跪拜。

  而秦时也洗漱更衣完毕,此刻靠在软绵绵的垫子上,面前放着一个水盆。

  水盆中间,一根临时找出来的长棍支撑着那辆小小的水车。只需往上头浇一浇水,水车就会被带动,不停的缓慢旋转。

  “这水翻之车,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她问道。

  而墨茫然一瞬:“小人做役夫需每日提水,实在辛苦,便想有法子能自己动着把水装满。因而就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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