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
她柔柔曳曳摇摆着腰肢进入殿内,细长的眉毛勾画的柔婉多情,敷着铅粉的面上更是雪白匀净。
眼尾拉长,晕有微粉。此刻盈盈目光向前一送,要不是高高台阶阻隔,怕是要直接扑到大王宽阔的胸怀中。
连声音都是软酥的。
而后她目光一扫,看见坐在旁边席案的另一年轻贵女。
楚夫人的满腔柔情尽皆消失,职业危机刹那涌现。
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秦时一双眸中尽是赞赏与惊叹,而后真心实意的叹道:“楚夫人真美啊!”
这等美没什么侵略性,也不是后来常见的大双眼皮高鼻梁。
相反,楚夫人是单眼皮,眼尾略长,微微上挑,并不算大。鼻梁也并不十分高挺,但鼻头小巧玲珑,巴掌大似的一张脸上,连嘴巴的晕红都点得恰到好处。
此刻她屈身垂眸,微微侧身回看时,那一股温婉柔美的风情直击心灵!
倘若有什么古代美选拔,这便是活脱脱的代言人。
楚夫人满腔复杂心绪被这一通软拳击打,顷刻间化成了绵绵春水,脸颊都涌出羞怯的红来。
就是呢!她就是好看的呀!可惜大王偏不解风情!
又不知哪国的贵女,有这样陪大王在章台宫用饭的恩宠,也太有眼光了吧!
她不敢仰头再看,此刻只垂眸小心思索。
而后秦时更是对着姬衡直白艳羡道:“大王竟有这样好看的夫人!”
这样的夫人甚至不受宠!
大王宁愿每日对着他的竹简,都要嫌弃人家白吃饭食!
人家哪里白吃饭食了!虽然细腰窈窕,可因今日跳舞穿的是丝质衣裳,隐约露出白皙的胳膊来。
上头小臂随着动作都能看出肌肉,分明很是有力,还是精瘦型的,筋骨也拉伸的格外健康……
她的赤诚毫不遮掩,尽管姬衡觉得楚夫人确实不大中用,此刻却仍是略抬眉眼:
“卿若也爱美人,寡人这便令少府再选送十人。”
秦时:……那倒也不必了。
她知机的闭上嘴巴。
大王让楚夫人跳舞与她一同观赏,是表示看重的意思,楚夫人今日装扮的也格外好看。
“大王,”她的言语婉转如黄莺,多情又缠绵:“夏日酷热,妾用心编排芙蕖舞,清净柔美,请大王与贵人观赏……”
奈何媚眼抛给大王看,只得到对方漫不经心一点头:“允了,跳吧。”
楚夫人:……
真不知当初自己怎么与大王一同生下王子来!
两侧编钟竹篁玉笛琴声响起,舞女们身着绿色的丝衣碎步如凌波,纷纷上前。
而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翠绿色中,一抹大红的芙蕖颤巍巍伸展着,乌压压的发髻上,一簇毛茸茸明灿灿的黄色花蕊就簪在其中。
楚夫人舞动的身躯绵软且有韵律,四肢修长矫健,在宽大的丝衣中,莹白色的手腕如同荷花瓣上潺潺滚动的露珠……
秦时目不转睛。
来啦!没啦!
小时:大王请他的夫人们来跳舞给我看,他真看重我!感恩!
姬衡:寡人特意半个时辰不看竹简,反而留给秦卿!寡人这样恩重,秦卿该知道吧?
楚夫人:……那我算什么?宝贵工作时间里的搭头?
……
【这个时候没什么厉害的男女大防,请夫人来跳舞,跟重臣们一起观赏,并没有看轻看不起侮辱人的意思】(虽然大王眼里这些都平等的不是人……)
第39章风中白莲
楚夫人的舞……
该怎么形容其中的美来呢?只看这位不解风情的大王都愿意抽出时间来观赏就知道,实在是美不胜收。
此舞名“芙蕖”,在一众接天莲叶的映衬下,倒真如夏风中轻轻摇曳的荷花。
灵动婉转的手腕,便如同在荷叶上来回滚动的露珠。酷暑时节欣赏,秦时只觉清风徐来,幽香盈满,根本挪不开眼。
她腰肢纤细却有力,肢体控制尤为精妙,凌空飞跃做出种种悠扬舞姿时,便如一片轻盈的羽毛,滞空感更是惊人!
秦时连连赞叹,此刻下意识想摸出手机来拍照,这才回过神来。
等一曲舞罢,大王还未说话,她便用力鼓起掌来:“太美啦!”
楚夫人精心暂停面向大王的角度便有些维持不住了,此刻忍不住粉面带汗,看向秦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就看这幅美丽模样来,谁能想到她已生下王子许多年啦!
再看高台上仍旧坐在椅子上的姬衡,他漫不经心点头道:“赏。”
而后又吩咐:“舞既赏过,用饭吧。”
秦时:……
台下楚夫人脸色都要僵硬了:赏赏赏!
大王有没有认真欣赏过她都不晓得,今日使人传唤,还当是大王西巡回来,终于要放松片刻……
未曾想是将自己当成佐饭的百戏了!
大王真真眼有重疾!
她看向一旁的贵女,心中幽怨:倘若还在楚国,她合该跟这样的美人相伴才是!
但现在楚国也没了,大王虽不解风情,可也不约束她们太多,又很是勇猛……
楚夫人悻悻然,到底自我开解一通,释怀了。
她又想起大王自回咸阳后,还未见过王子公主们呢,此刻只好接着努力,娇娇怯怯道:“大王,妾服侍大王用饭吧。”
秦时深觉自己不应留在这里。
谁知还未等她焦灼起来,就见大王冷淡道:“不必了。”
他甚至还理所当然道:“寡人令黄门传讯,朱砂铅白有毒,日后咸阳宫不可用。”
“尔等为何还着红衣敷白粉?”
“今时尔等大汗淋漓,勿要近前,染了寡人饭食。”
“舞既赏完,退下吧。”
姬衡知道秦时希望有一位厚重宽容的君王,因而此刻他用词也格外婉转,连说话的语气都自觉已调整过了。
但很可惜,秦时一点没察觉。
她甚至开始怜惜美人了。
大王是传讯朱砂有毒,但这上好的丝衣又不是顷刻间就能得到。既做好了,又花了这样多的心思,楚夫人穿上它为大王献舞,大王应能感受到楚夫人的绵绵爱意呀!
还有铅白,楚夫人脸上是匀了铅白粉,但这又不是她的错,如今大家都用。
她敷的格外匀净服帖,如今涔涔热汗渗出,都使得她的模样越发柔弱堪怜,而不至于一片狼藉……
对这样风中白莲一般的美人,大王他……
唉!
奴婢们精心捧来刚炒制的热菜,秦时低头干饭,都不敢看楚夫人心碎的表情了。
……
殊不知出了章台宫,重新回到马车,楚夫人面上娇怯的神情便瞬间收敛。
奴婢们大气不敢出,此刻纷纷上前替她净面更衣,铅白妆粉卸下,楚夫人的面庞也显露出来。
因长久敷粉,她的本来面色略带青白,嘴唇微紫。在这种毫无血色的惨白之下,脸上幽微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颊上还生出了点点黑斑,眼下片状如云。
虽五官底子仍旧精巧美貌,但肤色不匀的瑕疵却越发难以忍受了。
侍女跪地膝行,捧来铜镜。
因是咸阳宫中所用,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纤毫毕现。除了她面上的苍白颜色照不出来,颊上的点点阴影都格外明显。
楚夫人瞬间皱紧眉头:“快与我重新敷粉!”
奴婢们小声劝道:“夫人,大王既言这铅白剧毒……”
楚夫人眼中盈盈落下泪来,细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她道:“可若不用妆粉,又如何掩饰这张脸?”
大王膝下王子并不多,大家都一般无二的不受宠爱。
既如此,她这做母亲的自当勉力讨得大王欢心。假使王子有一日能继承王位,那他们楚国岂不是……
这个想法让她心潮澎湃,却又让她自脚底生出一抹幽暗寒意来,从身到心开始颤栗
那可是灭了六国,一统天下的秦王啊!
他的存在,便如高高山岳一般,死死镇压着所有人。
他活着,无人敢对王子显露一丝一毫的扶持之意。
哪怕大王已经三十六岁了!
三十六岁的大王依旧身强体壮,英勇矫健。听说当初燕国三十多岁的燕王已然是痴肥蠢钝,动辄气喘。
这样的大王,谁敢轻提死生大事?
他若崩……
楚夫人抑制不住打了个激灵岳山倾,江海灌,穹庐欲裂家国崩……
她便连想都不敢想。
又心想国中儿郎无用,楚王无德,便只会进献美人入秦国,她原本早有相好的儿郎的。如今楚国被秦国铁蹄踏平,她心恸欲绝,本想好好与王子相依为命。
偏故国又来依托她这女子,倒叫她背上种种大业
王子体魄薄弱,如今便连风寒也轻易不敢得,她这做母亲的又如何肯压如此重担?
种种苦闷,大王又半丝风情不解。原先还实在勇猛,后来她生了王子,想要以柔弱之身引得大王怜惜后,大王便连近身也懒得了。
她连讨好都无从下手。
这么一想,再看看铜镜借着天光映出自己这瑕疵满满的脸蛋,楚夫人不禁悲从中来,默默垂下珍珠泪。
奴婢们不知楚夫人心中的绸缪与恐惧,此刻同样面色惨淡。
这铅粉昂贵,穷人家尚不可得,可她们既在宫中服侍,自然是人人都要勉力用上的。
铅粉红衣,本就是他们爱重的颜色。
如今一朝得知不可用,又如何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