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邓洁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分,末了玩味道:“跟云...小旭说了么?”
张俪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打转:“没...我怕得不了奖,没好意思跟别人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也好,”邓洁的声音带着温暖的笑意:“等咱们捧回大奖,再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话锋一转,她的语气突然活泼起来:“你猜猜,我打这么多电话找你,是什么事?”
“是不是审核出问题了?”张俪的声音顿时绷紧了。
“咱就不能想点好的啊?”
邓洁忍俊不禁,笑道:“港岛这边定下了,21日上映。”
“真的?!”
张俪差点蹦起来,连忙捂住嘴。
宿管阿姨抬头瞥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织毛衣。
邓洁忽的问道:“要不,咱也学学其他电影,搞个首映仪式?”
“邓姐姐!”
张俪羞得直跺脚,声音软得像棉花糖:“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哈哈...人多热闹还不好?”
“邓姐姐~~~”
听着张俪娇羞的声音,邓洁这才满足的说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电话那头传来邓洁爽朗的笑声。闹够了,她才神秘兮兮地说:“对了,还有个更好的消息。你猜猜看?”
张俪急得直揪电话线:“好姐姐~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呗~”
“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
邓洁莞尔一笑,也不再继续打哑谜:“韩叁坪来电话,《情书》过审啦!”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张俪傻笑声。
邓洁勾着嘴角笑道:“怎么样,开心吧?”
“嘿嘿...”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张俪此时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小脸坨红,脑袋晕乎乎的。
“韩叁坪说准备给《情书》组织场看片会,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张俪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回去不?”
“我倒是想回去看看阿婆和大姨,不过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挤不出时间。”
“你不去,我也不去。”
这也提醒了张俪,要给父母打个电话,跟他们分享喜悦。
“成吧,那我就让韩叁坪帮忙组织一下了。”
挂了邓洁的电话,张俪随即给家里打去了电话。
“喂?俪俪啊~”
张母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熟悉的乡音和些许电流的杂音。
“妈,告诉你个好消息~”张俪靠在墙壁,不自觉地踮起脚尖,轻轻摇晃着。
张母的声音顿时雀跃起来:“你国庆要回来啊?”
“不是,你再猜嘛~”张俪忍不住笑出声。
“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耍朋友咯?”
“哎呀~”张俪娇羞的跺了跺脚:“你咋个往嘞方面猜嘛,没得,不是~”
张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就是嘛,我家俪俪恁个乖,咋可能在大学头耍嘛。要耍也要耍我们本地嘞。”
被男人一阵抢白,张母怒了:“爬爬爬,哪儿都有你!滚边边去抽烟,臭死个人!”
“跟你们说不清楚咯!”
本来就很烦躁,现在父母还说这事,张俪顿时没了玩闹的心情,直接了当说道:“我拍嘞电影过审咯。峨眉厂过几天要搞看片会,估计再等段时间,你们就可以在电影院看到咯。”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传来母亲激动的惊呼:“老头子!快过来!~”
“搞啥子名堂嘛?喊我走嘞是你,走咯又喊我回来?”张父正跟邻居侃大山,闻声,抱怨道。
“你过不过来?!”张母俏眉一抬:“老子蜀道山!”
“一!”
“来咯,来咯嘛~”张父将烟头掐灭,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凶得很,跟个母老虎一样...”磨磨蹭蹭嘞走过来:“啥子事嘛,大惊小怪嘞?”
“给你说,俪俪拍嘞电影过审咯!马上就能在电影院看到咯!”
“真嘞假嘞?!”
“俪俪啊,莫豁老子哦!”
随即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父亲连珠炮似的追问。
张俪哭笑不得地一一解答,突然电话里传来‘咔嗒’一声,随即变成了单调的忙音。
“这是...挂了?”张俪茫然地看着听筒。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蓉城,张父豪气地拍出十块钱:“来两包红塔山!”
他撕开烟盒,给乘凉的邻居们挨个散烟,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骄傲的说道:“我家俪俪拍嘞电影要上映咯,到时候我请大家都去看哈!”
“俪俪又回去做演员了?”隔壁王一边嗑瓜子一边问。
“还是做演员好嘛,”对门李大爷吐着烟圈说道:“之前她说不拍电视了,我都替她惋惜。”
“拍电视剧累人巴沙嘞,还是拍电影安逸!”
邻居们点上香烟,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张父急得直摆手:“不是不是!是当导演!我家俪俪导演嘞电影要上映咯!”
“啥子安?!”王惊得瓜子都吓掉了:“俪俪才学一年就能拍电影咯?这么凶啊?”
“你这话说嘞,俪俪从小聪明得很,学个导演还不是跟喝凉水一样简单!”
见街坊们越说越离谱,张母紧忙打断:“莫乱说!人家老师帮咯好多忙嘞!到时候电影上映咯,大家都来看哈,给我们俪俪扎起!”
“要的!要的嘛~”
“自家娃娃拍嘞电影,肯定要捧场噻!”
“到时候我们整条街都去,给俪俪扎场子!”
就在张母跟街坊们显摆时,张父拿着通讯录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刚拿起话筒却被张母一把抢了过去。
看着张母喜笑颜开的和丈母娘显摆完又紧接着给大姨子拨了过去,张父只得叹了一口气退到一旁。
没辙,谁让他害怕蜀道山呢。
就在张父焦急的等待张母什么时候能打完电话,好轮到他报(xiǎn)喜(bai)。
与此同时,李卫国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昏暗的灯光下,他佝偻着背,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钱芳芳不放心,特意叫来张云桦开导他。
张云桦的手轻轻落在李卫国颤抖的肩膀上:“卫国哥,这不是你的错...”
“放屁!”
李卫国猛地抬头,双眼赤红如血。
他仰头灌下杯中烈酒,玻璃杯重重砸在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要是我没有受伤,多一个人是不是就能守住阵地了?他们是不是就...”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李卫国抬起大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
“一个班啊!”
可当他看到那些永远回不来的战友家人时,曾经的委屈顿时化作了满嘴的苦涩。
他们等来的,只有薄薄的一纸通知书,盖着鲜红印章的证明,或是部队代表沉痛的登门拜访。
多少个夜晚,他梦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恸哭,梦见孤儿寡母对着遗照发呆的身影。
每当端起饭碗,眼前就会浮现那些佝偻着背在田间劳作的老人。
他们用皲裂的手捧着儿子最后一张照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复摩挲。
这些天,他带着战友的父母去陵园祭扫,看着老人们跪坐在冰冷的墓碑前哭得撕心裂肺,李卫国心如刀绞。
特别是老班长母亲颤巍巍地从包袱里掏出个铁皮盒子:“娃最爱吃我腌的辣酱,今年...今年又做了两罐...”老头别过脸去,浑浊的泪水砸在水泥台阶上。
最让李卫国痛彻心扉的,是那些永远等不到儿子归来的父母。
他们带着未了的心愿,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或深夜,永远合上了双眼。
张云桦给两人的杯子重新斟满酒:“你不是逃兵,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砰!”
残缺的手掌重重砸在斑驳的墙面上,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李卫国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我恨!”
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恨自己知道得太晚!”
“恨自己能力太小!”
他能给战友的父母留下一笔钱,让他们安然度过余生。
可还有那么多他不知道姓名,不清楚地址的战友,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
“战场上我是逃兵,社会中我也是个懦夫!”
李卫国苦笑着摇头,不顾手上的鲜血,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混合着血腥味的酒精直冲大脑,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胸腔。
张云桦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李卫国面前那杯已经洒了一半的酒:“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李卫国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玻璃与木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够好了?”
李卫国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可是我连自己班战友的父母都没能照顾好!那些整个班、整个排、整个连都消失的战友呢?他们的父母谁又能帮助他们?!”
“这种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扛得起的,得靠全社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