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桦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在玻璃壁上挣扎了几下，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听到张云桦不同意，董轻舟急了：“哥，现在知道这个生意的人少，本小利厚，正是加入的好时候。再过段时间，知道的人多了，又做不成了！”
遥想当初，张云桦跟他们说国库券的时候，那会一张票就能获利三十五元。
随着参与进来的人数越来越多，短短的七个月时间，一张票连五块钱都赚不到不说，危险的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他都想好了，他和李卫国在前方开拓市场，张云桦在京城组织货物往那边送。
趁着现在知道这门生意的人少，肯定能狠狠的咬下一口肥肉。
原以为张云桦会大力支持，哪成想却是反对他们参与。
赚卢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怎么都想不通，张云桦居然会反对！
听完董轻舟的计划后，李卫国也蠢蠢欲动：“轻舟的计划不是挺好的嘛，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张云桦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你们觉得这门生意最大的风险是什么？”
董轻舟不假思索：“路上发生危险呗！大不了咱们多雇几个保镳就是了。”
“卫国哥，你觉得呢？”
李卫国思考得更深些：“我觉得是政策风险。万一哪天突然禁止...”
“都不是。”张云桦摇摇头，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最大的风险是你们根本不知道在和什么人打交道。”
“哥，你的意思是...”董轻舟喉结动了动。
张云桦直视两人的眼睛：“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成功者的故事，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了这条路上。”
这就是所谓的幸存者偏差。
喝了口水，张云桦继续说道：“你们知道现那边有多少专门抢劫倒爷的团伙吗？知道红俄那边的黑帮怎么对待外国商人吗？”
正所谓年少轻狂，董轻舟不服气地嘟囔：“富贵险中求嘛...”
“富贵可以险中求，但不是拿命去赌！”
张云桦突然提高音量，把两人吓了一跳。
见董轻舟还有些不以为然，张云桦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这样，你们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你们会俄语吗？能和当地人正常交流吗？”
“第二，了解红俄的法律吗？被抓了知道该怎么应对吗？”
“第三，遇到麻烦能找到人帮忙吗？”
三个问题像三盆冷水，浇得两人哑口无言。
董轻舟不甘心地小声辩解：“可以找翻译...”
“翻译？”
张云桦冷笑道：“你要是信翻译的，明年我就该给你们哥俩烧纸了！”
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嬉闹的马雪娇，张云桦声音柔和下来：“我不是反对你们做生意，是反对你们用自己的小命去赌。”
“去外地收购国库券你说危险，去红俄做生意你也不让，那今年干啥？”
“行了，别愁眉苦脸了。”
思考了良久，张云桦起身从书柜中找出了1988年4月14日的《人民日报》。
张云桦的手指轻轻点在报纸上，头版头条的‘琼州省成立’几个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他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董轻舟挠挠头，一脸茫然：“不就是新成立的省份嘛...”
李卫国却若有所思地凑近报纸：“你是说...”
“聪明！”张云桦认同的点了点头。
“琼州省初建，国家肯定要给予政策支持。”
张云桦随手又拿了另一份报纸，翻到内页，指着一段报道：“看这里‘将琼州建设成为我国最大的经济特区’，这意味着什么？”
李卫国突然瞪大眼睛：“就像鹏城那样？”
“比鹏城更厉害！”
“琼州全省都是特区，而且国家还给了‘三个自由’资金进出自由、货物进出自由、人员进出自由！你们想想，这在全国可是独一份！”
张云桦点上一支烟，幽幽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第一波红利！”
突然，李卫国想到前段时间看到的新闻。
琼州现在最缺的就是施工队，连政府大楼都要排队等施工队。
想到这里，李卫国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我们去那边成立建筑公司？！这倒是个好买卖！”
“卫国哥，你想啥呢？建筑公司是那么好摆弄的？”
张云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能拉来建筑工人，还是我在琼州有关系？”
“那...”
李卫国被张云桦问的一时语塞，讪讪地挠了挠头。
烟灰掉在裤子上都没察觉，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张云桦，等着他揭晓答案。
张云桦也没有再打哑谜，直截了当的说道：“囤地！~”
虽然确定了目标，但是因为是灵机一动想到的，具体政策如何还不清楚。
经过一番商议后，李卫国和董轻舟先南下考察再做具体的打算。
正月初五，就在张云桦带着符兴尧来到帽儿胡同查看收集到的材料之时，远在蓉城的张俪趴在写字桌上，手里捧着一沓手稿，眼神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气腾腾的菜肴在客厅里氤氲开诱人的香气，张父端着刚出锅的回锅肉和麻婆豆腐，朝女儿房间方向唤道：“幺妹，快来吃饭喽！”
可等到张母都摆好了碗筷，张俪的房门依旧静悄悄的。
张父探头望去，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女儿正托腮坐在书桌前，目光涣散地落在窗外，连夕阳的余晖爬上她的发梢都浑然不觉。
“幺妹？”张父轻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来喽，来喽~”
张俪这才如梦初醒，慌乱地站起身。
饭桌上，张母已经盛好了三碗米饭。
回锅肉片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的纹理上挂着晶亮的油珠；麻婆豆腐红白相间，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辣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可张俪的筷子只在碗边游移，连平日里最爱的豆腐都没动几筷。
“俪俪，尝尝这个。”张父夹了块肥瘦得宜的回锅肉，肉片在筷尖颤巍巍地抖动着：“今天特意多放了豆瓣酱，是你喜欢的味道。”
“嗯，谢谢老汉。”
张俪乖巧地应着，却只是用筷子拨弄着那块肉，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张父和张母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张父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幺妹，有啥子心事就跟老汉和你妈说，莫要一个人闷起。”
记得寒假才回来时，张俪活像只欢实的画眉鸟。
天天围着他们讲学校里的新鲜事，晚上不是挨着张母追剧，就是跟着他去巷子口麻将馆看牌。
可就在年根儿出去一趟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自从年前那趟出门回来，这丫头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走亲戚时不再叽叽喳喳，表姐妹们说笑她也只是勉强扯扯嘴角。
成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问起来永远是一句‘挺好的’。
“没得事，真嘞挺好的。”
张俪猛地扒拉几口饭，米粒沾在嘴角都顾不上擦：“我吃饱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进房间，只留下门锁‘咔嗒’一声轻响。
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张父的眉头皱成个‘川’字。
“婆娘，你说俪俪这是撞到啥子邪咯？”他压低声音问道。
眼睛还死死盯着女儿的房间，仿佛要把门板看穿似的。
“我晓得个铲铲！！”
张母‘啪’地撂下筷子：“问死问活都是‘没事’，硬是要急死个人！”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
沉默半晌，张父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你说...该不会是耍朋友咯？”
“耍朋友？”
张母一个眼刀甩过去：“你当年追老娘的时候，老娘是这副鬼样子迈？耍朋友耍得跟丢了魂似的！”
张父被怼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顶，讪讪道：“那、那倒也是...”
见婆娘因为猜不出原因，脾气隐隐有爆发的迹象，张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响。
“该不会是跟张云桦有关系吧？”张父试探着问道。
张母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思索片刻后，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可能。”
担心女儿跟张云桦还不清不楚的，蓉城到鹏城又相距一千多公里，担心发生不好的事情，可鞭长莫及自己又不能及时补救。
不过张母也有她的方法，那就是从报纸上获得张云桦的信息。
可以说，张云桦的消息她了若指掌。
去年年初，张云桦在京城做慈善，下半年去了欧美。
别说他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也对不上。
女儿是年根儿发生的改变，可年根那几天，报纸上天天报道张云桦又到了哪个工厂作报告，也不可能。
就在老两口绞尽脑汁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房间里的张俪正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
忽的，在床上烦躁的捶打着床板：“啊这个臭家伙，烦死了！”
张父猜测的没错，张俪的异常确实与张云桦有关。
就在年末，张俪收到了从京城寄来的信封。
第353章 情书
当初跟张云桦邀稿，虽说是为了转移他对《夏夜之梦》创作灵感的追问，但张俪心底确实泛起过一丝异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