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同志只是让老伴偷摸着送了二十块钱过去给大孙子，被那边嫌少了，
把老太太气的抹着眼泪回来了。
关键郭家有书苗这个小内鬼，她转过身就把她姨受气的事跟郭磊说了。
于是这次郭磊回来吃年夜饭，一反常态。
以往是他塞钱给父母的，但这次他就装聋作哑，当忘了那件事。
反而是在吃完晚饭后，郭磊对着自己的一对儿女说道:“佳佳，诚诚，给你们爷爷奶奶磕头拜年。”
郭磊儿女倒是很听话，头磕得相当响。
郭母下意识的就要掏出两个小红包给小孙子孙女。
但郭父却是干咳一声，制止了郭母的敷衍。
她那两个小红包估计也就一毛两毛，最多不超过五毛。
但看今天郭磊方娟这气势，估计这两个小红包给出去，那就是郭磊跟他们翻脸的时候。
吃小儿子的，喝小儿子的，住的房子也是小儿子借来的，结果对待大孙子跟小孙子孙女上面还区别对待。
要是因为这种事闹了矛盾，老郭自己都感觉没脸出去说。
老郭说道:“佳佳，诚诚，到爷爷这边来。”
两小懵逼的走到了老郭身边，老郭肉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团结，郭磊目测是有小百块，估计是老郭领的几个月养老金。
老郭夫妇平时的生活开销都是郭磊供给，所以他也懒得每个月去拿那十多块养老金了。
拿回来抵不了什么大用，关键去了拿钱的地方，总归会听到一些闲话。
还不如在那存着，每半年或者几个月领一次，还能抵上正事，比如说过年。
但老郭也知道，他这个几个月去领一次退休金的事情，其实也是郭磊给他的底气。
要不是他儿子郭磊是供销社的，那些发退休金的办事员可没这么好说话。
这笔钱，本来是老郭准备回乡下走亲戚用的。
人生很多事都是无奈的，就像老郭家，他知道大儿子变成这个样子，本家肯定有人在老大面前说了什么。
但老郭只能忽略那些小心思，他想着百年以后，能葬进祖坟，到那时那些本家的意见，说不定就会起关键作用。
叶落归根，这是国人的执念。
能在百年之后，陪在父母祖辈的身边，这也让死亡蒙上了一股浪漫色彩。
老郭准备这次把他们夫妇的坟地敲定下来，所以才准备这么多钱。
这钱也不是送出去的，郭家还没富裕到那个份上。
每次回乡，总有那些不开眼的亲戚本家过来借钱。
以前老郭大多数是拒绝。
但这次老郭想选两块好地方，所以对有些人家的借钱，只能有选择性的答应。
这笔钱就是准备用在那个上面的。
但现在郭磊将他们老两口的军，一个应付不好，闹腾起来，丢得还是他们老两口的脸。
老郭只能各抽出两张，递给孙子孙女，然后笑道:“爷爷发工资了，一个人二十。
老大家的，早就送过去了。
知道你们要过来，就没给你们送。
要好好学习，多买学习用品知道吧？”
二小回头望了一下方娟，方娟嘴角扯不住的微笑点头。
说实话，郭磊夫妇俩收入不低，方娟自己就有三十多的工资。她在乎的不是钱，而是一碗水端平。
二小欢呼一声，从老郭那把钱接过来，嘴里的好话也是不停。
虽然二小也知道，这点钱，最多也就陪他们睡一觉。
压岁嘛！
过了年就得交给妈妈保管，好将来给姐弟俩作嫁妆，娶媳妇。
但小孩子在乎的也只是氛围。
方娟强忍住笑意说道:“本来还想让郭磊孝敬您二老一点过年钱的，既然爹妈你们有，那我们就先不给了。
省得您二老身上钱多了，反而烦心。”
方娟话里有话，却是把老两口堵得没话说。
他们两个不就是有钱闹的嘛！
老大知道老郭领了多少钱，见只给二十自然闹腾。
要是他们没钱，三个孙子都只给个一块两块的，一点废话没有。
这些都是小事。
马家的才是大事，马三瞎眼老娘，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每天都是她大孙子狗蛋用湿毛巾沾点水给她湿湿口，最多也就喝点米汤，固体物已然无法吞咽了。
大家都清楚，马三老娘，眼看着就油尽灯枯了。
但过年也不知道被炮仗吵醒了，还是因为过年的气味吸引了她。
过年当天老太太早上竟然吃东西了，
虽然都知道怎么回事，
但大家都是友善的说着谎话。
都夸老太太熬过这一关，接下来能活到九十九。
老太太也把那些话当成了真的，虽然虚弱，虽然瘦得皮包骨了。
但每一个过去看她的人，马老太太都会点头示意。
等到晚上，马老太太还任性了一把，让马三把她扶到餐桌边上，她要一家吃一顿团圆饭。
马三急的团团转，花妮却是含着眼泪咬牙说道:“把妈用被子裹着抱过去，咱们一起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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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哀哀戚戚，欢声笑语
马老太太身体被马三用被子裹住了，被子在腰身上方还用麻绳捆上了。
双手露了出来，里面的绸缎大褂，显示着黑色的雍容。
狗蛋先一下跪在了老太太面前，“咣咣咣”就是几个响头，他抹了一下红红的眼睛，用少年独有的公鸭嗓说道:“奶奶过年好，孙儿给您拜年了。
祝奶奶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马老太太勉强的抬手，狗蛋会意，却是膝行着到了老太太面前，把老太太冰凉的手接到了自己脸上。
马老太太仔细的摩挲着他大孙子的模样，虽然看不到，但她的脑海里却是清晰的浮现出一个虎头虎脑小孩子的模样。
这不是现在的狗蛋，而是小时候的模样，那时马老太太还能看到近前的东西。
从那个时候记着了孙子的模样，她就一直没忘记过。
马老太太仍旧是虚弱的，虽说是她在抚摸孙子，其实是狗蛋托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
老太太嘴唇颤抖着，嘴里不断轻声的念叨着什么。
花妮凑过头去，隐约听到的是“老头子，我对得起你了。……”
老太太把手悬空，花妮会意的把手搭过去。
老太太勉励的在花妮手臂上轻拍两下，嘴里磨了半天，吐息道:“盒子”。
这两个字倒是挺清晰的。
花妮会意，进到里屋，悉悉索索半晌，抱出一个饼干盒。
这玩意全家人都熟啊！
马三当年不正经的时候，在里面偷过钱。
而狗蛋小时候，问奶奶要钱买糖的时候，老太太也在里面摸过零钱给他。
花妮当着老太太的面打开了饼干盒。
满满的一下子零碎票子，五块十块的很少，毛票分票很多。
老太太喘着粗气，好半晌这才强撑着精神说道:“给……我家……小狗蛋。”
老太太又循着马三抽泣的方向扭过了头，每一个动作都是慢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马三也难受啊！
要不是他妈前些年没放弃他，说不准他已经把家里败空了，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哪里有今天这种好日子。
这下老太太没抬手了，估计是没那个力气了。
她只是怔怔的对着马三，仿佛看到了她儿子的模样。
又是半晌，老太太柔声说道:“以后……听你媳妇话。”
说完这番话，老太太整个松弛了下来。
她的手从未从花妮的胳膊上放下来，隔一会儿，可能有点力气了，她就会伸手在花妮胳膊上轻拍两下。
虽然没交代花妮什么，但花妮知道，老太太是把这个家交代到她手里了。
老太太就喝了几口汤水，就小幅度的摇摇头表示了拒绝。
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就那样默默的扫视着全家。
虽然啥都看不到，但她就这样感觉了圆满。
马三把老娘抱了进去，出来后与花妮对视一眼，低声道:“等会我陪着妈。”
花妮摇摇头倔强的说道:“我也陪妈！没她就没我。”
狗蛋也没去休息，一家三口就那样守在老太太屋里……
一夜过去，天将放亮。
今儿的四九城难得的来了一个好天气，朝阳竟然冲破了层层迷雾，在东方升起。
前几天稀稀拉拉的雪花，今儿也特别给面子，并没有再下。
马家传来的哀鸣声。